19、十七·沼澤王的女兒 ...
-
“后藤，过来下职员室。”
虽然原因不同，但这声呼唤让后藤和神宫寺两人都不约而同地鬆了口气。
“是。”从位置上站起的后藤朝日向走去。
此时，原本一直看着窗外的神宫寺忽地眸光流转，快速地扫了那背影一眼后，就在被人注意到前将视线挪开了。但他不知道，自己正巧错过了与那背影的主人目光对上的时机。
“后藤？”
“是！现在就来！”连忙收回不自觉投向神宫寺的目光的后藤快步赶上在前等候的日向。
“怎么了？总觉得你最近很没精神啊。”
“可能是最近总在准备比赛的原因吧，稍微有些累了。”
“不要太勉强自己啊，如果和比赛有冲突的话学校这边放一下也没关系的。”
“啊啦，说这种话没问题吗？日向老师～”
“当然，这话是只会对你说喔。”爽朗笑着的他将门拉开，绅士地让了她进去，“而且我也有这样说的原因。”
“是什么？”
“这个。”日向从办公桌上拿过一个白色大信封递给她。
“什么什么，又是比赛吗？放过我吧。”后藤苦笑着拆开信封，“别再给我安排比赛了，日向老师。我好歹也是以作曲为目标的喔。”
“你先看看吧。”
无奈笑着的她将信纸展开，方看了一行，就笑不下去了。
后藤将信封翻了过来，认真地重看了遍寄信人的栏目：“……骗人。这个——”
“看完再说吧。”日向止住了她的话。
她难以置信地抬起头看着他，终还是在他催促的眼神下不甘愿地看了下去。待到全信读完，她的眉头也随之紧紧地皱了起来。
“如何？”
“您也真是瞒得住，我就奇怪怎么会有这么多的比赛可安排。”
日向叹了口气：“你要知道这机会是十分难得的。顿恩先生认为你现在根本是在耽误自己的将来。”
一听到这名字她便明白过来了：“是吗，原来是顿恩先生啊……”
凯·顿恩，柏林爱乐的前任首席，野川红鸢的恩师。托后藤若竹每年夏天都会邀请他去巴黎避暑的福，她曾多次有幸得到他的教导，勉强算是他半个弟子。也难怪他会为自己担心。
“真没想到最后还是落在熟人手上啊，当初想着只要跑出家门就能随心所欲果然是我太天真了。”后藤将信折好放回桌上，“是顿恩先生的提议吗？”
“没错。他认为你应该接受更好的教育，现在的环境并不能将你的天赋完全引导出来。”
“何必呢？我并不是什么天才，不……”
“不要拿这种话做借口！”日向的口气突然严厉起来，“正视自己的能力再做出与其相符的行为才是正确的态度！就算是天才，没有经过相应的训练你又以为自己能够走多远？！”
这不小的音量将其他老师的注意力吸引过来了，日向见状，不由放轻了口气：“不用现在回答我，你好好考虑考虑，这个机会太难得了。”
后藤沉默片刻后方开口问道：“我家里知道吗？”
“我只告诉野川老师了。”
“那就是说苏芳哥也肯定知道了。”
不，认真想想，这事极有可能便是他一手策划的。就算不是主谋，肯定也有在旁推波助澜。
“后藤，你现在年纪小，可能还不明白这件事的重要性。但我希望你可以更重视它，不要浪费自己的才能。如果决定要在这条路上继续走下去，这个机会是绝不该放过的。”
“这是，以老师的身份来说的吗……”
与那双闪亮双眼对视片刻后，日向微微苦笑：“不管是作为教师还是个人，我都希望你能接受到更好的教育。即便是教师也是有偏爱的学生的，我想将你的才能提升到最高点。你还年轻，发挥空间还很大，如果止步于此的话，那将来必定会为此时的决定而后悔吧。”
“可是——”她顿了顿，扭头小声道，“可是……神宫寺……”
“后藤。你跟他在一起真的好吗？从一开始我就觉得你和他搭档不合适，那时是迫于你的坚持才答应的。但是，并没有达到想像中的效果不是吗？你这个月以来完全没和他一起练习过吧。”
“那是因为……”
“确实是不合适吧。一直以来都是以你的曲子和技术在支持着他，可他却没有让你进步的能力。”
“不是！神宫寺他——”
“好了，我们不讨论这个问题。”他伸出手摇了摇，止住了她着急的辩解，“你先认真考虑下我刚才说的事，这个提议对你绝对是有利无害的。”
“日向老师！”
日向叹了口气，按住冲动站起的她语重心长道：“浅绯，你不相信我吗？”
后藤愣住了。
“你认为我会做出对你不利的事吗？”
“……那种事，当然不可能。”
“那可以答应我认真的考虑下这个提议吗？”他拍了拍她的肩膀，“这毕竟只是个提议，如果你不愿意的话我不会强迫你的。但现在，我希望你可以花多些时间来考虑它。明白吗？”
“是……”后藤垂下眼帘，“对不起，日向老师。谢谢你为我这么操心。”
“说什么傻话啊。好了，你先回去想想吧。”
“是，请再给我一段时间。”
看着她那副闷闷不乐的样子，日向不由又叹了口气：
真的是，一点也不让人省心的学生啊。
后藤被叫走后就没再回教室这件事让神宫寺多少有些在意。
十天前，他没有追上快步离开的后藤。他不喜欢事后弥补，而且当时的情况实在过于尴尬，他根本就没想好该对她说什么。不，不如说在那种情况下无论说什么都像是狡辩，根本就没有开口的必要。
就这样，道歉的日子越拖越长，两人间的距离也越来越远。
明明就是两隔壁的座位，可他们的眼神却从来没对上过。连偶然都被刻意的避开，像是轨道完全没有交集的行星一般。
道歉的时机只要一错过，便不会再来。
神宫寺叹了口气，往椅背一靠，扭头看向窗外。
“莲大人！”
几声欢悦呼唤从旁传来。
他调出一个温柔笑容看向那些女孩：“有什么事吗，Lady？”
“那、那个！我可以做莲大人的Partner吗？！”
“宁子真狡猾！莲大人！请让我做您的Partner吧！”
“什么啊，肯定是我更适合吧？捏，莲大人，我的话更合适喔～”
这些争先恐后的嘈杂话语一下便让他愣住了，半天后才尴尬笑道：“Lady，我们都有Partner了不是吗？”
“可是后藤她不是要转学了吗？”
神宫寺猛地怔住：“什么？”
“诶？”这下轮到那些女孩们愣住了，“莲大人还不知道吗？”
“我们刚才在职员室里听说后藤被法国的……叫什么来着？那所学校？”
“巴黎高等音乐师范学院～”
“对对，就是那间学校。好像是她之前参加的某个比赛的评委推荐入学呢。”
巴黎高等音乐师范学院。
法国顶尖音乐学府之一。如果说早乙女学园是200%的竞争率，那巴黎高等音乐师范学院便该是它的数十倍以上了。收到这所学校的通知函，其意义自然是不言而喻的。
神宫寺反应过来后就懵了。整个人像是被投入了冰水中那样，从头冷到了脚。
可其他女孩却没察觉到他的变化，依旧在旁争道：“呐，莲大人，我可是完全没问题的喔，只要跟日向老师说一声就好了吧。”
“什么啊，就你那水平还想跟莲大人搭档吗？真是不自量力啊～”
“你说什么？！”
“抱歉。”神宫寺扫下她们抓在自己身上的手，“我先失陪一下。”
“啊，莲大人？”
他没再理会身后呼唤，只是急急往职员室走去。
“啊啊，没想到真的能收到通知函啊。不过今年的面试时间早就过了啊，顿恩老师也真是心急呢。本来我还担心无法满足入学条件，但是该说好在你虽然不济也好歹曾在国际比赛上取得过名次吗？我就破例表扬下苏芳那小子有先见之明吧～先在音乐师范学院好好学习几年，再去报考国立音乐学院……嗯，真是个不错的计划啊～”野川在收拾行李的后藤旁边笑眯眯道，“感觉如何，准考生？”
后藤面无表情地瞥他一眼：“你能告诉我在这种时候发通知函的意义吗？”
“很显而易见吧？”野川眼梢一转，慵懒回望，“自然是叫你别在这浪费时间，趁早准备。”
见她不答话，他便自顾自地说了下去：“别以为它是私立你又是推荐入学就能轻易入读啊。入读条件原本就只是勉强符合而已，接下来不多参加些比赛，你面试还不一定能过呢。”
“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野川倚在牆上：“因为我觉得我做错了。苏芳说得对，我不该将你的时间浪费在这里，我希望你能够得到更多的机会。”
后藤叹了口气：“也就是说还是凭你们的判断是吗？”
“你还是小孩子，不明白之中的重要性。我们这些大人只是让你少走些弯路而已。”
“说实话，我已经过了不能理解你们这些话的年纪，也不是想故意和你们做对。但是呢——”她平静抬头，眼中却是满满的怒焰，“就算是个小鬼，也不要自说自话地看不起我啊！”
这低吼只让野川耸了耸肩：“那就做出些让我们不用担心你的行动如何？”
“哼。”
“小绯，这世上没人能护你一辈子的。凡事都要靠自己的话就必须尽早得到更强的实力。你看，你想走音乐这条路，我们便为你提供最好的环境，这有什么不好呢？”
这没什么不好，不管从哪方面来说这都是最好的选择。她明白的。
“……我再想想。”
“你是该好好想想了。”他挥着手走出去，“趁出去玩的这礼拜好好想想吧。机票等你走的时候我再给你。”
待到木门合上后，她方长长地舒了口气，一头扎倒在床上。
巴黎呐。
虽然东京也与巴黎一样被称为四大世界城市之一，但对于从小就生活在那的人来说感情还是不一样的。安静优雅的第十七区，不同于其它满是游客的热闹城区，是个能让人放鬆且充满文艺气氛的地方。虽然不知道是不是有意为之，但苏芳哥确实是住在巴黎高等音乐师范学院附近，如果要回去的话倒不是件难事。
以前因为不愿单独出门所以没怎么逛过巴黎，现在已经能克服恐惧了，可以好好的将二十区都给逛一遍了吧。先不说万神殿区和波旁宫区，马德来纳广场和巴斯蒂市场是早就想自己去逛逛了。里昂和普罗旺斯之类的地方现在也能单独去了。
不自觉地回想起了儿时生活的后藤过了一会突然反应过来，急急地拍了两下自己的脸：“真是的，我只是要去丹麦旅行而已，干嘛突然想回巴黎啊。”
越细想下去心情便愈加烦闷，连自己都想不通这股焦躁因何而来。
神宫寺曾叫她不要故作清高，那时她跟他说这不是假装，她是真的不在乎。可现在……该说是心情还是没变吗？
她已经想不明白了。
“抱歉！请问日向先生在吗？！”
“啊啦，神宫寺？怎么了，慌慌张张的。”
“林檎先生，你有看见日向先生吗？”在室内环视一圈都没发现目标的神宫寺着急问道。
“啊啊～”用食指点着下巴的月宫思索一阵后露出个可爱微笑，“他今天好像有杂志採访呢。”见这话刚说完神宫寺就掏出手机，他便摆摆手，“工作时他是不会带联络学生的手机去了。看，就放在他桌上对吧。”
“该死……”
“怎么了？很急的话跟我说也没关系喔。”
“那、那个……”他居然紧张得过了好一阵才能将疑问提出，“后藤要转学是真的吗？”
“小浅绯？”
“我听说她要转去法国的学校。林檎先生不知道吗？那就是说这果然是误——”
“是真的喔。”甜甜笑着的月宫毫不留情地打破了他的假想，“日向老师让她认真考虑后再答覆他。不过，这么好的机会也很难拒绝吧？毕竟能对实力的提升有很大帮助啊。”
愣住的神宫寺下意识地张口发问：“那我呢？”
“喔，这也算是特殊情况，shiny应该会为你重新选个Partner吧？”他一把拍在呆愣的他肩上，“什么啊，像你这样出色的家伙肯定会有很多女生抢着做你Partner吧！再不然学我们班的四之宫那样自力更生也可以啊。”
“请不要说这么不负责任的话……”他的声音干涩得像是勉强挤出来的般，“这不是说换就能换的事吧。”
“也是呢，最主要还是看小浅绯的意愿呢～但是，神宫寺你有那么希望她留下来吗？”
“也并不是非她不可……”
“对吧？”月宫不理会他那难看得紧的面色，合掌一拍笑吟吟道，“这种时候还是希望Partner可以获得更好的机会才对呢。”
“……是。”
“啊啦啊啦，午休时间快结束了呢。快回教室去吧，神宫寺。”
被他轻推着向外走去的神宫寺只得无奈地点头告辞。
见他出去，月宫才侧头抵上吸烟室的门框：“这样好吗？”
“没什么不好吧。”门后传来闷闷回答。
“嗯，可是人家觉得他和小浅绯其实挺搭啊。”
“让后藤跟那种家伙在一起太浪费了。”
“会吗？”他卷着耳旁的假发笑道，“可那孩子自从和他搭档后笑得比较多了不是吗。”
一阵沉默后，吸烟室的门打开了。绕着一身烟雾的日向从里面走出：“那种没出息的小子有哪里好啊？”
“哼，谁知道呢～”
“都这岁数了还得陪他们见证青春，真是有够苦涩。”
“什么啊，龙也，说话像个老头子一样。”
“我事实也不年轻了啊。”日向看着显示“邮件已发送”的手机屏幕叹了口气，“下次要还有这种事的话请千万别再算上我了。”
重新选个搭档也不难不是吗？
后备人选要多少有多少不是吗？
就算真要独干也没什么不是吗？
后藤对自己来说并不是必要的不是吗
……不是的。
神宫寺停下了漫无目的的脚步。
后藤浅绯，对于自己来说究竟算什么呢？
从才能上来说，她虽被誉为难得的奇才，却也不是找不到能与之相匹敌的人。从性格上来说，她平日里虽然有趣，但阴沉起来也可以将人活活气死。从家世上……哼，别开玩笑了，身为日本三大财阀之一的神宫寺家可以开拓的人脉多得是。
“为什么呢。”
自己并没有什么非她不可的理由，认真说来自己根本就没有为这种事烦恼的必要。
但是，很不痛快。
整个人像是陷入了泥沼一般，完全无法舒展开来，连空气都粘滞得让人头脑发胀。
他忍不住狠狠咬住拇指，不耐烦地在原地打起转来：对了，这一定是一时的不习惯而已。只是因为跟她相处的时间要比其他人长所以才不能很快适应这变故罢了。她和其他女生相比也就只是与自己多了层搭档关系，其它的并无两样。
没错，即使后藤不在自己的生活也不会发生什么改变的。
他这样说服着自己。
被从窗缝中泄入的刺眼光芒唤醒后，神宫寺撑着晕涨的头过了好一会方慢慢睁开眼睛，而脑袋则用了十多秒才逐渐清明。
“……已经这时间了吗？”
扫了眼牆上的挂钟的他不耐地挠着头坐了起来，白色床单随着动作滑落至腰际后被粗鲁扯去。
圣川这家伙，去上课了也不叫把他给叫起来……算了，就算现在过去也会被日向那家伙给念个半死，今天索性不去好了。
更何况，自己现在根本就没有做好面对后藤的心理准备。
明明两人已是连眼神都不会对上的状态了，可他却还是无法忍受可能发生的种种状况。如果，她要去法国的话，要退学的话……
神宫寺不自觉地抓紧了手中的长发——他睡得很不好，一个晚上反复于脑中闪现的记忆片段让他受到了很大的折磨，以致于他在睡梦中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发烧了。
毕竟，要承认一个人不管是在自己清醒时，还是在睡着时都会出现于脑中确实是件痛苦的事。
「不是神宫寺不行。」
「我需要你。」
「觉得我值得依靠时再来找我吧。」
昨晚的梦境碎片再次浮现于脑内，不断闪现出后藤的各种表情。
到底为什么她会对自己那么执着呢？
神宫寺想不出后藤对自己如此执着的原因。之前他也问过像自己这样的人到底有何处能吸引她，可烧晕头的她却只是笑着说她只想助自己一臂之力而已。不求回报，不问原因，只是单纯地想帮自己完成梦想，高尚得简直会让人忍不住去怀疑这是不是在演戏。但他明白，她不是那样的人。
后藤的世界太简单了，简单得几乎只剩下书本与音乐这两样东西。不，在这之前她就是一直呆在那样的世界之中吧。外界没有能影响到她的东西，只要呆在那个世界中她便能逃避人生中所有的不幸。简直……就不像是活在这个世界中一般。
他并不认为她适合那种生活，可他现在却在一步步地逼她回到那多彩却孤独的世界。
“我到底是在做什么啊……”
神宫寺叹了口气，走向浴室。
今天，试着去找野川先生商量下吧。
上课时间中的教学楼十分安静，几乎看不到有学生在外面閒逛。当然，正朝保健室走去的神宫寺除外。
边整理思绪边疾步向前的他眼中忽然映入一个陌生身影——前方伫立着名有着一头亚麻色长卷发的少女。
从那身黑色双排扣西装的打扮上来看她应该是校外人士。虽然看着像是一副无助困扰的样子，但神宫寺并未想着停下来询问她是否需要帮助。
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弄清楚啊。
他急急地与那名低着头的少女擦肩而过。
“啊！那位男生，麻烦等一下！”
身后传来的呼唤终是让迟疑了片刻的神宫寺无奈地停住了脚步。回过头去，只见那名少女款款走来。
“太好了，终于看见一个人了。”有着悦耳嗓音的少女笑道，“可以跟你打听下保健室在哪吗？”
他不着痕迹地打量了这名少女一番后微微侧头笑道：“不介意的话请让我送你过去吧。”
“可以吗？那麻烦你啰。”
神宫寺含着笑点点头，领她向保健室走去。
这个人，即使戴着副将脸挡去了大半的墨镜，也不难看出是个美人。虽然一身打扮乍看去不太打眼，但本人却有着莫名的吸引力，让人不自觉地就将目光挪去了她身上。
“怎么了？一直盯着我看？”本来兴致满满地四处张望的少女突然挑起英气的眉毛转向他。
“啊，抱歉。只是觉得你很像我一名友人，不自觉就……”
“嚯～”她笑笑，“女生？”
“是。”
不知为何，她笑得更开心了：“我大众脸嘛，会觉得我面熟不奇怪了。”
“哪里，像你这么美的Lady可不多啊。啊，是这里。”神宫寺叩响保健室的门，“野川先生，你在吗？……不在吗？”见无人应声，他便试着扭开了锁，“开着的呢。可能只是暂时出去，呆会就回来了吧。”
“是吗？那没办法了，我先在这等着好了。谢谢你了喔。”踏进屋内的少女笑着回头向他道谢。
“能帮助到如你这般美丽的Lady我也很荣幸，请不用客气。那我先告辞了。”
“嗯，麻烦你了。”
他朝她微微一笑，退出门去。
一合上门后神宫寺的表情便猛地一变，带上了股明显的烦躁表情朝外快步走去：得快点找到野川才行。虽然不清楚那名女性为何来此，但他希望他能先解决掉自己的困惑。
“啊啦，神宫寺，逃课可不好喔。”
熟悉的声音突然在身侧响起。
他猛一回头，吃惊地看向趴在窗台上向自己打招呼的那人：“野川先生在那做什么？”
“啊，我也逃班了呢。那作为交换我就不去告发你好了。”他贼贼一笑，撑着窗台灵巧地翻进室内，“我刚才去送人了。”
“送人？”神宫寺的脸色阴沉下来，“谁。”
“当然是我家可爱的小绯啦～”
即便不乐意，这意料中的轻快回答也还是让他僵硬了几秒：“后藤走了？去法国了吗？”
“哦呀，想知道吗？”
“请告诉我。”
“嗯，知道了又想怎样呢？”
“怎样是指……”
野川看着他那副愕然的模样翘起了嘴角：“那我就单刀直入地说吧。神宫寺，你不想和小绯搭档了对吧？”
如果不想的话他现在就不会站在这了吧？这问的都是些什么荒唐话？
“自然不是。”他脸上的表情不自觉严肃起来。
“哦，那还真奇怪。”他干脆地往窗台上一坐，将修长的双腿伸展开来，“我还以为你只跟七海同学练习正是厌恶了自己Partner的表现呢。”
为什么这些人总是要揪住这点来说啊？！
他略带不快地应道：“这与我和后藤的关系无关吧。”
“唉，现在的年轻人啊～算了，免费教你一点吧，少年。”野川撇嘴一笑，“你是个很清醒的人，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以及要怎样做才能得到它。但是，太孤注一掷了。”见他困惑皱眉，他便笑得更是开心，“在这世上，若想得到什么必要付出与其相称之物，越是重要之物越需更多付出。但是呢～有时候为一件事付出得久了，即使明知前景渺茫却仍会忍不住继续尝试呢～”
“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赌桌前的人不着急，但在旁观战的人可是急得恨不得代他一战。继续压着那注只是单纯地为之前的付出所不值吧。”
神宫寺挑高了一边的眉毛：“是或不是很重要吗？”
“这得问你自己啊～试着不再那么暧昧不清地做出选择如何？有些东西一经放弃可就彻底没戏了喔。”
这话让他交叉着抱在胸前的手不由紧了紧。
听野川的意思，若是自己再未下定决心，后藤就该真的离开这里了。可是……七海……
觉得自己要下的决断跟这些实在扯不上什么关系的神宫寺依旧迷茫。而野川见他半天不答话，便叹着气摸出一枚硬币来：“那用最简单的方法来决定好了。花纹面是小绯，数字面随你喜欢。”
“诶？啊！等——”
“好好好，选择障碍症的神宫寺同学请稍等一会。”他将两指间的硬币猛地往上弹去，“待会就靠硬币向上那面来为你做决定吧。”
不要这么自说自话地用这么随便的方式决定！这可是得认真慎重地思考后才能回答的问题啊！
神宫寺没能阻止下那打着转的银色硬币朝空中飞去。
这算怎样啊？！
被引力所束缚的硬币在空中划了个漂亮的银弧后便开始做自由落体运动。
我可是不会承认这种方式下得出的判断的！
明明那硬币正在快速下降，但它带出的轨迹在他眼中却如同被慢速播放的电影。樱花，数字，樱花……一帧一帧，整个下坠过程都被完美分解。
他的呼吸都因这刻薄过程而变得困难起来。明明是不过数秒的事情，却让他几乎错觉秒针已经停顿了一世纪之久。
拜託了，请一定得是……
啪——！！
修长指节将他视线隔断。
把硬币拍在了手背上的野川抬头笑道：“怎样，有决定了吗？”
“……”
“看来是决定了呢。那看不看这硬币都没所谓了吧。”
“不，可以的话还是请让我看看吧。”
他恶意微笑：“不怕是你不想要的结果吗？”
神宫寺苦笑摇头，看向他打开右手后现出的硬币。在那里，银色金属物上的樱花浮凋很是扎眼。
果然是后藤啊。
早在硬币被拍下在野川手背上前，他就已经做出选择了。
没错。
希望是樱花那一面……
是樱花那一面就好了……
请一定要是樱花那一面……
根本没有用理智去理清其中头绪的时间，而是任由自己心中所想，一鼓作气地做出了选择。他只有在被逼到这种程度时才能不再用所谓的理智束缚自己。
他轻轻地叹了口气，向野川端端正正地行了个礼：“谢谢你，野川先生。”
野川耸了耸肩，侧头看向神宫寺身后：“那边那位，如果听够牆角的话可以麻烦你出来了吗。”
神宫寺吃惊地转过身去，只见刚才由他领去保健室的那名少女扶着牆壁从阴影处现身了。
“真讨厌呢，鸢哥为什么总能发现人家啊。”
“没办法，你今天用的香水实在是特别到想不发现你都难啊。”
“什么啊，像花花公子一样的说法。”走到野川身旁的少女朝神宫寺笑道，“你就是小绯的Partner神宫寺君吗？”
“是。您是……”
“失礼了。我是小绯的姐姐——”将那夸张的墨镜摘下后露出的明艳面孔微微一笑，“后藤真朱。”
神宫寺的呼吸顿时一滞，随后方苦涩道：“您是来为后藤办理转学手续的吗？”
“转学？小绯要转学吗？”
后藤真朱一脸迷惘地看向野川，看来好像并不知道有这么件事。
“没错，巴黎那边寄来了邀请函。”野川朝她递了个眼色。
“啊～真糟糕，我记错日子了呢，早知道就昨天过来了。”
“那下次要见她你就得飞回巴黎去了喔。”
“嗯，那转学手续具体要怎么办啊？反正现在有空，我……”
“请等等！”
“有什么问题吗神宫寺君？”她微笑着看向突然打断自己话头的神宫寺。
“可以请先不要办理手续吗？后藤是我的Partner，我无法接受她以这样的形式离开。”
“可是……”她露出一个苦笑，“小绯的选择已经很显而易见了不是吗？这孩子从不会草率下决定，现在既然已经离开这了就代表她已经不想留下了吧？”
“这是因为我们之间有误会尚未解决……”
“就算这么说。”后藤真朱摊了摊手，“做决定的人可不是我啊，你这样跟我说我也很为难啊。”
“我明白了！”神宫寺紧了紧拳头，认真地看向他二人，“请再给我一天时间，我现在便去她那。我希望以她在听了我的解释后做出的答覆作为判断基准。”
“这样啊～”
“算了，这样也好。”野川伸手拍了拍她的头，“神宫寺，我已经尽我最大的亲切给予你帮助了，至于能不能将那个固执的家伙劝回来可就看你自己的本事了。”
“是！十分感谢您！”
看着那个朝他们鞠了一躬后便边掏出手机说着“给我调一部直升机过来”边跑远的少年，后藤真朱将头向后仰去，抵在了野川胸前：“鸢哥你又在欺负小孩吗？”
“我已经说了是尽最大的亲切了喔～”
“骗人～小绯根本就不是会做出这种决定的人嘛。要我陪你演戏却不告诉我原因可太狡猾了喔。”
“好好好，我告诉你听就是了，不要扒在我身上。”他伸手拽着拖着自己胳膊不肯放的她，“虽然这里是学校，但也会有娱记不时混进来，你给我正经点。”
“有什么关系嘛，反正是兄妹。”后藤真朱噘起嘴不满道，“不要以为像『Milvus』这种搞笑艺人一样的名字会有人记得喔。”
“别在这提起这名字……”
“那就快点把这事从头到尾地解释给我听！”
“真麻烦……”
野川叹了口气，将事情原原本本地複述了一遍与她听。后藤真朱听完后不由惊讶道：“苏芳哥居然会答应？！”
“笨蛋，肯定是瞒着他的吧。”
“呜哇，你这人真是差劲死了！你小心到时候被他们两个报复！”
“差劲就差劲吧。”
船到桥头自然直嘛，自己不过是在那两个闹心的小鬼后面顺水推舟了一下罢了。
来到机场时已是后藤需搭乘的航班即将登机的时间了。
神宫寺一跳下地就急急地朝登机通道跑去。在他之后下来的乔治急急追上前来：“万分抱歉，莲少爷。机场那边不肯将起飞时间延后，需要我……”
“算了，现在应该还来得及，我直接去登机口就行了。”
“是。”
神宫寺将他抛下，独自往国际航班登机口方向跑去。
在哪里？
纤瘦单薄的背影。
在哪里？
随着脚步轻轻扬起的黑色长发。
在哪里？
身旁经过的身影即便再相似在他眼中却都如背景般的灰白。
「前往巴黎的旅客请注意：您乘坐的JL405次航班很快就要起飞了，还没有登机的旅客请马上由91号登机口登机。这是JL405次航班最后一次登机广播。谢谢。」
没错，是91号。十一点十分的飞机，最早飞往巴黎的航班。
“您好，麻烦出示您的登机证。”
“不好意思。”想错开检票员的手却被拦住的他不免有些急躁，“我不是要乘坐这架飞机，而是来找人的。”
“抱歉，没有登机证的话是不能通过的。”
“我真的有很重要的事，请让我过去！反正也没那么快起飞不是吗！”
“这位先生，请您自重。要不然我就得叫安保了。”女子将手按在了传呼器上示意他自己并不是在说笑。
“可恶！”他狠狠地咬了咬牙后深吸了口气尽量平静道，“那能告诉我乘坐这趟班机的后藤浅绯小姐是否已经登机了吗。”
“对不起，根据规定我们是不能洩露乘客资料的。”
“该死的！”
他气急败坏地一甩手，不再跟她纠缠，只是走到一旁狠狠地抹了把脸，撑着额头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不要急，现在还没起飞，把飞机给拦下来的机会还多得是。就算真拦不下来，搭下一班追着她去巴黎又怎样。
没错，还没到放弃的时候。怎么可能让这个误会就这样一直持续下去啊？！不跟她解释，不听到她的正面答覆他是怎样都不会放弃的！
想到这里，他又不禁一脸苦笑地长叹了口气：“像个笨蛋一样……”
像个笨蛋似地随便迁怒，像个笨蛋似地自怨自艾，现在还像个狗血连续剧的男主角似地跑来机场。
“真的跟个笨蛋一样……”
掷硬币时野川说的那番话又迴响起来。明明已是快可以确认的感情，现在却要如从指缝中流走的细沙一样消失了。
“蠢死了！”
真是的，蠢死了……
“你买的是什么票啊！？我要的是去哥本哈根的啊！”
诶？
神宫寺茫然地抬起头来。
不远处，一名有着他熟悉的身影，熟悉的声音的少女正拿着手机气愤叫嚷。
“哈？给错？你是要怎样才能给错啊？！”
映入眼帘之时便知道是她——不是那些如背景般的灰色朦胧，而是像跳跃的彩虹般鲜明的存在。
“野川红鸢！就算拿姐姐来做借口也是没用的！谁不知道她忙得连来看我的时间都没——诶诶诶？！姐姐？！骗人！”
就算是背对着自己，他也知道她脸上现在是一脸的惊讶困惑。
“……是吗？那我自己一个去啰。……嗯，拜拜。”
看着她合上手机后肩膀就马上垂了下去，他不禁出声叫道：
“后藤。”
本来低着的头颅为这声轻唤而抬起，随着舞动的长发之后出现的熟悉面容一脸惊讶地看了过来：“神宫寺？……为什么你会在这？”
是呢，为什么自己会在这呢？
“你要退学吗？”
准备什么都不说就这样走掉吗？
“你从哪里听说的？”
“一堆人来问我能不能当我新Partner。”
就打算这样不声不响地抛下我吗？
“……是吗？”后藤沉默了。
好一阵后，神宫寺开口了：“上次的事十分抱歉。我并没有觉得你不好，当时是晕了头才会那样口不择言。真的很抱歉。”
“……喔。”
“可以……原谅我吗？”他从未这样忐忑地求人原谅过，“我不能——”
“啊，等一等。”后藤打断了他，“你先让我整理下头绪。”
头绪？
神宫寺诧异地看着她。
“也就是说你在和圣川君争吵后，听到了关于我要退学的传闻，就觉得我是生气了所以跑来道歉？”看到他点头，她不禁咋了下舌，“你是笨蛋吗？在这种时期Partner是很难换的吧，我怎么可能那么不负责地走掉。”
神宫寺愣住了，半晌后才呆道：“你不是去准备转学吗？”
“我是去丹麦看歌剧。”她扬了扬手里的票，“虽然现在得改成去有马泡温泉了。我说你就没想过直接问我或者老师吗？再不行去问小鸢也行啊。”
我现在就在你面前，老师全都避而不谈，野川就是故意讹我来的那个人。
他早该想到像她这样固执的家伙是不会这样离开的。
他一下就脱力地直接蹲了下地：“搞什么啊……结果我真的是个笨蛋吗？”
“好，误会解除。你可以安心回去了，我不会做那种轻率的决定的。”后藤看起了手中的机票，“居然要等到晚上啊？而且姐姐不能来的话这张票就作废了呢……”
“后藤。”
“干嘛。”
“可以原谅我吗？”
“你有做错什么吗。”
“……”
“明明逃跑了呢。将我从自己的世界里拽了出来，却还是让我独自一人。”
本不知该从何说起的神宫寺惊讶地抬起头来，却见到一副冰冷澹漠的表情。
“只要七海君一有烦恼，你便会出现在她身边，所以你应该是觉得跟她在一起比较好吧。”她微微勾起嘴角，侧头看向他，“这是我本身不够出色的问题，不是你的错。”
不是这样。
“说起来你的最初选择便是七海君呢。我不过是中途插入，连候补都算不上，不是第一顺位也很自然。”
不是这样。
“啊，虽然我觉得圣川君那边不太可能会放人了，但如果你真的很不满意我的话，就由我去向学园长提出解散申请好了。”
他看着她故作轻鬆地硬挤出一个笑容：“要不然的话只是会影响到你的——呜哇！”
“别再说下去了。”站起身来的神宫寺将她猛地拉入怀中，将她的头按在胸前紧紧抱着，“根本就不是那么一回事。”
“什、什么啊？！放开我！”
他不顾她奋力的挣扎，依旧不肯鬆手：“要替换的人多少都有，但是我想要的Partner只有你一个！不是你不行！”
如怒吼般的声响通过胸腔的振动确实地传染了她的耳中。
“骗人……”
“究竟要让我无地自容到什么地步才肯罢休啊！明明都已经将我扰乱到除了你以外谁都不行的地步了……”
作者有话说第19章 十七·沼澤王的女兒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