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第 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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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琴闻到一股子焦味，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就醒了过来，睁眼一看，自己伏在柳温落怀里，便闹个大红脸，伸手推她：“放我下来，你也怪好意思的。”
“正是了，昨日一下子打晕我的人不知道是谁？被我抱着就抱着呗，也抱了大半年了，这时节害羞了也不知与谁看。”柳温落一边将手中的红烛，丢到一张木制软塌上，烛火熊熊，烛油倒在榻上，即刻间将锦被和地板烧着，发出阵阵焦糊味。
“你做什么呢？”
窗外天仍未亮，晨鸟未起，昏暗沉郁。屋内的烈火释出强光，映红了柳温落的眉宇，有那么一色火便在她的双眸中跳动。她挑起嘴角笑道：“杀了人，之后不是正该放个火。”
“多好雕工的沉香木软塌啊，烧了到怪可惜的。”黎琴叹到。
“若是你要，后面还有，你就搬几张去么。”柳温落一边说，，一边推开门来，熟门熟路地转过一个角，复打开另一扇门的横栓，把黎琴往地下一甩“喏，那边不是正好有一张。”
假意被她摔在地上，黎琴揉揉拐到了的腿，骂句：“刁蛮凶残地紧。”又嚷道：“腿折了腿折了，待我去躺躺，再走不了路了。”她动作夸张，不过是看柳温落似乎仍有郁结在心，想一解此君愁绪。
柳温落真的噗一声笑出来，再不看她，径去点了蜡烛来复要烧。却听得黎琴“咦”了声，就问道：“将你的雕花榻子抬起来没有，莫不是太重压着手？”
转过身去，才见黎琴从帘幕边角里拽出个人来。那个人穿着小厮的服色，脸不知道为什么却被打肿了。黎琴拎着他，颇不好意思地笑笑：“是我打肿的。”于是就将怎样进来的法子对柳温落说了。
将点燃的蜡烛丢在地上，柳温落缓缓地点头，青芒一点在指尖凝成短匕，斜睨了那个小厮一眼：“既然是见过我们两人的脸，就留不得这命。明年清明替方小哥你烧两个纸钱罢。”未等说完，来不及想柳温落为何知道方小东的名字，黎琴一把将少年护在身后。“总是我打了他，他们才将他锁在这屋子里，他逃不了，也是有我三四分的错在里面，便饶他一命。”
“妇人之仁。”柳温落凝着脸道，眼角眉梢透出森森的冷意。“让开。”
黎琴梗着脖子不说话，末了才道：“若不是有这样一点妇人之仁，当初也不会救你。”
蜡烛滚动，已将帘幕燃着，那一大片帘幕被烧下来，落在地板上，带得横几小靠都着了，黑烟熏得令人着实难受。
慢慢地冷笑，柳温落挑起眉尖盯着她道：“如今是后悔了么。”她走过去，拗住黎琴的手，将她反剪着压在墙面上，分出一只手绞了方小东的脖子：“我今日便在这里杀了他，你又待如何？”她说着，一面手上加大力气，方小东挣不过，只呜呜地喊。黎琴狠命挣动起来，便去拔柳温落的手：“我也见过你的脸，也知道你的名字，莫不是你要连我一并杀了！”
断臂女子进来，看到两人扭在一起，抬手将两人格开，沉声道“胡闹！师侄先前施法让众人昏睡，此刻火起，官兵即时便到，正出其不备乱出去，却是你们成何体统！”她把两人拉开，看到黎琴后面护着的小厮，略想了想便知道原委：“官兵若来，定有人救火，放他在这里，生死便全凭自己命数。”
她并不等答话，一把夹起黎琴，拖住柳温落，穿墙而过，沿着暗巷走了少半晌，又从城墙中穿出，走出近四五里地，寻着块还算干净的石头在上面坐了，才放黎琴下来休息。柳温落在一边远远地站了，不去理她们。黎琴讪讪地也不知道要说什么，垂着头生闷气，既气她乱杀，又气她错怪自己，末了又气自己。断臂女子递过一个油布包来，自己先从里面拿了几块松糕，撕了半条鹅腿：“吾从厨房里顺手牵羊的，汝自己吃些，也给那位拿去。”黎琴想起两人果然从昨日午后便再未吃得什么，但又想到两人还正闹别扭，怕自己拿去柳温落不一定吃去，便拿眼睛瞅断臂女子。
断臂女子这次倒是是真地笑了，笑意慢慢地渗在她的眼睛里：“去，哄人的将来是在上面的。”黎琴虽然不解她的意思，总知道是调笑的，便红了脸，接了纸包，慢慢地剪到柳温落身边，把纸包一递：“饿了便吃些子罢。”
柳温落即不答话，也不伸手接。黎琴递久了便觉得很没意思，又不能转身就走，便在肚子里编了一篇《人是铁，饭是刚论》弄了启承转合，点题破题地来对柳温落说。眼见着柳温落刚才脸色发沉，转眼间沉着沉着就有些铁青，铁青了一会简直是黑了，便是黎琴再蠢，也知道不可再说，那一篇大论倒还有多半烂在肚子里，她结结巴巴地说几句，幸好眼尖，看到到边上是颗榛子树，树上还挂着半树的榛子，知道是村民未及打完的，便发兴对柳温落说：“吃些榛子可好么？河阴的榛子可有名了。”黎琴走过去，抱住树摇摇，摇的树叶哗哗作响，又抬起脚狠命一踢，透熟的榛子噼噼啪啪地掉下来，她捡了小半襟，拎着袍角兜住了，剥开一颗递给柳温落：“新鲜的。”她这么说着的时候，偏巧有个大个榛子，咚地一下砸在头上。黎琴伸手摸摸，好在头发厚实，并没有砸伤，柳温落却噗地笑出声来。黎琴松口气，陪她笑着，又递递手里的榛子：“吃么？”
将手一指，柳温落示意要吃那颗砸到黎琴的榛子，黎琴只好把自己手上的这颗吃了，弯腰将那颗大榛子捡起来，复坐到石头上，费劲地剥开，递给旁边站着的柳温落。柳温落慢慢吃了，黎琴又把纸包里的烧鹅拆成几分，许也是饿了，柳温落不再闹别扭，捡份上好的，拿在手里吃了。黎琴看她吃了，自己也拿来吃着，又抬了眼看那天色。
天色赤褚，依稀还有深夜落下的遗星仄仄地闪着光。夜色倒是退了大半，分明已是黎明。田间的小麦还未收取，山上的秋意却浓了。趁着这朝阳，那林木更显出次第的红来。有些乔木已经抖光了枝间历经一夏的旧叶，间或冒出的几株松柏仍是郁郁葱葱的。田间的小屋里，不多地亮了几盏灯，许是早起的农人们在准备一日的吃食。
看着这山景，断臂女子把头点一点，黎琴转过去看时，断臂女子冲着她悄悄地比个大拇指，低声道：“要决中道，要装疯卖傻，伏低作小，想不到汝小小年纪，便得此中精髓！”黎琴奇道：“是何要诀？！”断臂女子正要答话，只听得柳温落咳嗽一声，断臂女子便着闭口不言，刚见断臂女子时，她神情疏淡冷寞，现在鲜活起来，竟然是有些爱调笑人的性子。黎琴有些吃惊，又有些为她高兴，将油纸包又递给她：“前辈再吃些。”
许是山风吹得人轻快，断臂女子又拿些糕点吃了，将鬓角被吹乱的长发压压，闭目养了会神，方睁开眼睛道：“师侄，你过来。”黎琴以为又有对头寻衅，忙从石上站起，不料却是柳温落走到断臂女子跟前，弯腰行礼：“师叔。”断臂女子微微点头，托住柳温落的手臂，又握一握，嘴里的话却带着些惋惜的口气：“正是上佳的道骨。”接着叹道：“若是跟吾苦修三四十年，或能一窥门径，要证得无上之道，怕是前途迢迢。”
“心在红尘，满身是非，不过是放不下提不起的蠢人罢。”柳温落笑着摇头。“道法一事勘用就好。”她一句满身是非，也勾起了断臂女子满腹心事，见两人相对很有些怅然，黎琴寻个由头打岔道：“师叔看我怎么样？”她本是接柳温落的口，也没多想，看见断臂女子朝她微微一瞥，才恍然发觉，不免有些面红耳赤。断臂女子的眼睛里颇有些笑意的，伸指在她眉心一点，漫声吟道：“成败功业几多，起起落落几何。人间富贵三十年，飞花落尽来时客。”
她话音刚落，柳温落已经皱着眉头道：“只怕不是好格。”黎琴倒觉得无甚，安慰道：“富贵了就好，富贵了就好。”
“天府入命加吉，又与昌曲同度，左辅右弼入四方，怎么不是好命，只可惜天马入陷，只怕一生奔波劳苦。”她摇头叹道，眸子中有什么复杂的情绪一闪而过，拍拍黎琴的额角。黎琴本就不怎么信这些，闻言不过晒然一笑,因错开话问：“前辈如今有什么打算没有？若是有闲，也去我那里住会。”
柳温落就在旁边欲笑不笑地看她一眼。
断臂女子微微沉吟，过了会方道：“吾现时心心念的不过是报仇二字，不过一来汝为我们得罪师姐，若是她前来寻仇，倒令汝更为受累，二来吾身上还有伤在，若能在汝处暂住些时日，待报仇的东西准备齐全了，是不胜感激的。”
正说着，忽然柳温落和断臂女子的脸色忽地都变了。她俩相互对望一眼，均知道才这么一会功夫，连十洲居然已经恢复大半元气，设下法阵追踪而来，实力实在是大出人的意料。柳温落伸手绘出契印，低声喝道：“蠪侄！”
契印从她的指尖飘落，滴入地面，如同雨滴归入大海，如同雨燕没入燕群。地面上青色的符阵波纹显现，潮水般漫开。
九头九尾的异兽破开虚空。略一偏头，其中的一颗头颅低下，刁起黎琴的衣角将她甩到背上，黎琴被甩了个仰八叉，埋入厚厚的皮毛中，耳边风声呼啸，风中还似乎听到柳温落的吩咐：“带源长和师叔回家，我先断后，即刻赶上。”
断臂女子擦这嘴角血丝，站在蠪侄背上轻轻点头，黎琴牢牢地抓住皮毛不敢乱动，蠪侄不甚舒服地摇摇头。看到黎琴这样子，断背女子不由地笑起来，她笑地也极斯文，颇有些不露齿的味道，只眼角侧露出几条漂亮的笑纹。
她笑声刚落下不久，蠪侄便停下，断臂女子抓着黎琴往下一跳，分明已经是黎琴住的尼庵偏房。蠪侄朝两人略略一点头，复又隐没入虚空中。断臂女子移动地面上的石块和枯枝，将盆花也换过角度摆好，再在地上画出奇异的符文，银朱的丝线如同蛛网般漫开，在石块和盆花之间交织，最后化成重瓣山樱从半空中落下积在地上。
随着山风吹过，石块和枯枝便全然不见，断臂女子伸出手，漫天的山樱便化成一片银朱的常春藤叶落在她的掌中，她随手将叶子往下一掷。从墙角处就长出一处密密的山茶花来。
山茶在秋风中开得艳丽。花是浓浓的银朱色，还是花骨朵的时候虽带着一色浅绿，花势由微转盛，然后，半掌大的花在叶下娇羞吐蕊。
“山花红胜火，且一时为君具开尽落去。”黎琴一个恍惚，不知有谁在她的耳边低语，忙摇摇头，希望将胸中涌起的一点酸涩之意也一并摇去。
断臂女子见她看的认真，又点头又摇头，就展掌让契印在指尖聚拢聚拢，她念了咒子，契印翻飞，居然就搭出一间小小的偏院来。她在偏院后面虚画几笔，依稀就是远山禅院，张嘴一吹，偏院门窗便被轻轻吹开，还能依稀望见里面晾着的干肉和未叠的被子的软榻。她这一吹，她们两人站着的小院也豁然门窗洞开，断臂女子边往里走，边开口道：“山虽属土，但依山型而分仍有属水之山，属金之山。属水之山山势绵远，汝看这山脉漫长，是属水之相，此屋外最外一层阵势便依着这山，相符相克而成。山水为蒙，水山为蹇，倚石成山，聚沙成塔。我在此中嵌下契印 ……”
两人在桌边坐下，断臂女子讲地认真，黎琴知道这是她在指点晚辈，便支起耳朵听着，心里却不免有些为柳温落担心，她也瞧出来了，便将契印结成的偏院在桌上放下：“莫要过于忧心，吾师侄既然是召了蠪侄作为约兽，便定有‘潜梦’一术，只要方圆三里有人入睡，她便能潜入这人梦中，在梦中躲避。”
话音未落，柳温落皱着眉头从虚空中跃出。
“晦气。”柳温落捂住被砍伤的肩胛“不知道哪个尼姑梦到有无数骷髅在砍她。”断臂女子抬抬眉毛，将手一摊，做出个无可奈何的表情。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第 9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