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参天》流鸢长凝

1、第一章．流萤舞青鞍

　　几片浮云飘过明月，皎洁的月光悄悄泻入墨华灵山。
　　缠绵的女萝缠绕在古松的虬枝上，一阵微风吹过，那垂下的缕缕女萝丝条妩媚飘荡，惊起无数流萤飞舞于浩繁的古松林之中，刹那宛若漫天繁星飘落红尘，如梦似幻。
　　突然，一点紫色流光在流萤中亮起，拖曳着一道紫烟似的长芒，穿越于流萤古松之间。
　　“踏踏！踏踏！踏踏……”马蹄声忽然随后响起，似是追随着这点紫色流光而来。
　　“你要追我到何时才罢休？”紫色流光突地一斥，微微在空中一滞，蓦地在空中不住盘旋起来，刹那紫光大盛，一株女萝瞬间在紫光中浮现——点点柔紫色的莹光如同流星似的从女萝上飞落，化为一只只飞舞的蝴蝶，萦绕在从女萝渐渐蜕变而出的妩媚少女姻姻身畔——此时，月光散落在她娇嫩如水的纤背上，如同一层轻纱，朦朦胧胧地罩在了她的身上。
　　她伸出兰指托起一只蝴蝶，屈指一弹，蝴蝶在空中化为了一件柔紫色的瑶裙，缓缓落在她的身上——
　　“唏律律——！”在她十步开外，一匹青骢骏马引颈一嘶，腾空的前蹄重重踏在地上，卓立在地——马上公子一手执缰，一手紧握一口古鞘长剑，只见他墨裳轻扬，胸前悬着一块雪色游螭璧在月色下相映熠熠。
　　紫色流光再现，瑶裙已然穿在身上，妩媚少女姻姻转过脸来——飞扬的两道含烟眉下，一双水蓝色的眸子闪动着暗涌的妖娆，鲜红欲滴的朱唇微启，“你放过我，行不行？”眸光中，马上墨裳公子摇摇头。
　　“你究竟要我怎样？”姻姻恨声问道。
　　墨裳公子沉声道：“我要救你……”
　　姻姻冷冷地一笑，“呵，每个死在我手上的男人都曾经说过要救我……”
　　马上公子跳下马来，月光透过树隙落在他的脸上，这是一张温润如玉的脸，炯炯有神的是一双有如冬日暖阳的清澈眼睛，“是吗？你为何还要杀他们？”
　　“因为……”姻姻顿然收声，一咬朱唇，“这是我的事，与你无关！”
　　墨裳公子轻轻一叹，上前一步，静静望着她，“尸若无心，魂必有怨。你取了他们的心脏，必将遭受怨魂缠噬之灾，你难道不怕吗？”
　　姻姻深深吸了一口气，喃喃道：“怨魂缠噬？”心底不知不觉浮起一股寒意。若不是因为昨夜遭到了怨魂缠噬，她也不会惹上这个具有深厚法力的神秘人九缨……
　　九缨再上前一步，“你欠这些怨魂的，本该以命相偿。可是，冤冤相报何时了？我昨夜既然救了你一次，就不会让你走回原来的死路，再害人害己。”温暖的眸光不带一丝纤尘，落在姻姻眼中。
　　姻姻避开他的眼睛，摇了摇头，深深吸了一口气，仰头大声道：“你听好了，我是妖，是妖就会杀人！”
　　九缨长长一叹，“那昨晚为何不杀我？”为了救治伤重的姻姻，九缨消耗了不少灵息，当时姻姻完全有机会下手……
　　“那是因为……因为……”姻姻吞吞吐吐，也不明白为什么？
　　九缨缓缓说道，“我感觉得到你的善念之息，你不该是这样的，回头是岸……”
　　“回头是岸？”姻姻喃喃念道，忽然全身猛烈地一震，满眼惧色，“不！不！不！你快走——！”
　　“为何我要走？”莫非又是怨魂缠噬？
　　“呜——呜——呜——”
　　果然！九缨话音才落，怨魂的凄厉呼嚎突然响起——百余点青幽色的鬼火在古松深处亮起，刹那间，飞舞的流萤骇然四散。
　　一片流云遮住了明月，杀气在这瞬间的暗淡中骤然汹涌。
　　“不要出来！”九缨结印起咒，幻化而出一个方丈五步的墨色流光笼，继而回头朝青骢骏马长长一吁，“小青儿，快过来！”
　　青骢骏马小青儿飞快地奔入墨色流光笼，竟然开口说道：“九缨哥哥，你要小心，他们比昨晚还多！”
　　姻姻闻声大惊，“你是妖精！”
　　小青儿仰头道：“这有什么奇怪的？我九缨哥哥还是……”
　　“小青儿，当心蹿入笼中的怨魂！”九缨的疾呼打断了小青儿的话，只见九缨按剑结印，百余点青幽色的鬼火已经近在三步之间，紧紧围住他们，宛如一道青幽色的巨大光环。
　　“铮！”长剑出古鞘，剑身上流动的雪色流光惊起了周围怨魂的一声骇然凄呼。
　　九缨凛然道：“我知道诸位无心含怨，难入轮回。我若助你等入轮回重生，可否不再纠缠下去？”
　　“呜……呜……”怨魂疯狂地低咽，摇曳的鬼火散发的是浓浓的恨与怨，迫上执剑卓立的九缨。
　　长剑当空一划，留下一抹雪色光华，九缨朗朗喝道：“雪鸿一出，魂飞魄散！如若再纠缠下去，休怪我剑下无情！”
　　“呜！呜！呜！”三声凄厉的巨吼如惊雷般骤起，数十点鬼火蓦的袭上九缨——同一时间，其余怨魂凶猛地扑向墨色流光笼中的姻姻和小青儿——纵使触笼即伤，怨魂没有丝毫的犹豫！
　　“呜——”一个怨魂终于蹿入笼中，小青儿蹄尖碧泽惊现，四蹄奋起，刹那蹄落魂碎，“哈哈，九缨哥哥，你看我的‘飞蹄破’有没有长进呀？”
　　“灭！”九缨重重一喝，长剑雪鸿幻出霜雪三重——怨魂一触即灭，幽幽鬼火刹那化为数缕寒烟，消失虚空之中。九缨回头一望，冲小青儿微微一笑，匆匆望了一眼惊魂不定的姻姻，“你当真就一点也不怕他们吗？”眼底一抹沉沉的哀伤蓦地穿透了她的心。
　　姻姻猛烈地摇头，一幕幕血腥的影像突然在她脑海中铺天盖地的涌上来——成千上万的神族兵将满身妖血，满眼杀意，倒下的一个一个都是妖族子民……一切都还来不及明白，影像中一个神族兵将的神器已在姻姻身上落下……
　　“不要——！”姻姻一声惨叫，连连退步，踏出了墨色流光笼。
　　小青儿惊然一叫，“不好！”冲出流光笼，仰天一嘶，震慑长空——众魂骇然，在空中微微一怔。就在这须臾之间，小青儿奋蹄一踢，将姻姻送入了墨色流光笼中。突如其来的撞击使得脑海中的影像荡然消失，姻姻惊然四顾——小青儿已被十余点怨魂紧紧缠住，青幽色的鬼火瞬间蹿上青色的鬃毛，小青儿只觉得一阵阵剧烈的灼痛随着鬼火的蔓延而深深的往它的身体内钻，不由得一声长长的痛嘶。
　　“小青儿！”九缨急呼一声，雪鸿剑划出一道雪色弧光，荡开身前的鬼火，结印掠向小青儿——结印之手一张，撒下一片绚烂的雪光，光落火灭，九缨挥掌将小青儿送入了墨色流光笼，“不要出来！”说着，一剑荡起一片雪花流影，那剑上舞动的流光犹如飘动的飞雪，依稀了九缨的眼，也依稀了怨魂的眼……
　　流云飘过明月，皎洁的月光下，纷落的是青幽色的烟尘，几点残余的鬼火飞散在了杀气消散的夜色中。
　　雪鸿入鞘，墨色流光笼也消失在了虚空中。九缨脸上带着一丝倦容，长长一叹，喃喃道：“谁是谁非，总是这般模糊不清……”说着，望着姻姻，沉沉一叹。
　　姻姻愕然望着九缨，不懂他说的话。
　　“九缨哥哥……”小青儿忍痛走了过来，轻轻蹭了蹭九缨的额头。
　　九缨怜然抚了抚它焦卷不堪的青鬃，左手结起弥伤诀，按在小青儿额上，“小青儿，忍一忍，马上就不痛了……”墨色流光瞬间从指尖流出，漫上小青儿的身体——
　　姻姻看着九缨的脸，不禁问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九缨哥哥可是天……”
　　“小青儿……”九缨唤住了小青儿，轻轻摇了摇头。
　　姻姻突然惊问道：“你是天神？”
　　九缨淡淡一笑，“我还算不上天神……”
　　姻姻摇摇头，恨声道：“不管你是神，还是仙，在我们花妖木精看来都是坏人！”
　　九缨正色道：“同是三界众生，谁好谁坏，怎可因族而判？”
　　“呵呵，是吗？”姻姻嘲然冷笑，“那一百年前我们究竟做错了什么？你们要对我们赶尽杀绝！归根结底，不就是因为我们是妖，你们是神！”
　　“一百年前！赶尽杀绝？”九缨惊然望着她，“一百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
　　“你……”姻姻微微挑眉，怒色道：“你身为仙家，竟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可笑！”
　　墨色流光从小青儿身上敛去，九缨沉声道：“现今天庭众人只知一百年前在墨华灵山发生了一场神妖之战，可是这场战争因何发生，战果又是如何，却没有人说得出来……君上乃掌管天书的琅嬛天君，从盘古初开至今，天地间一切发生的事都会在天书上留下文字，可是，就惟独一百年前的那天，天书一片空白……”眉头微皱，继续说道，“我叫九缨，是君上座下的明镜四仙之一，平日往来于天地之间，职在辅佐君上把天书的残漏补全……我就是为了探清此事真相才来此地。”
　　伤势痊愈的小青儿接口道：“九缨哥哥不会骗人的，他是一位好仙……”
　　姻姻上下打量了九缨一番，“人脸上都不会写一个‘好’字，更何况是天上的神仙？”
　　九缨摇了摇头，沉沉一叹。
　　几点流萤飘上青骢马鞍，无声飞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