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监正当红》松松果

12、章十二 金蝉脱壳，却是故纵

　　手掌碰触的面颊带着暖暖体温，然而传到双满心底的却是丝丝凉意。“信”与“不信”的纠结已经转换成了“信什么”“如何信”，双满轻轻抓起兰容风的手，问道：“出了何事？”

　　“李贺昌今早被发现死于家中，一万两黄金摆在正堂。”

　　双满的手掌不自禁一颤，脱口而出了“莫正鸿”的名字，然而兰容风却深皱了眉，沉沉道：“朕让晴渊去盯着莫正鸿，发现他知道此事也是意外万分，只怕事情没这么简单。”

　　双满放开兰容风的手，然而兰容风眸中的怀疑惊得她后退了两步，她急急说道：“带我去李贺昌的家！”
　　兰容风却说：“你要以什么身份插手此事？”

　　双满错愕了，原来在这个陌生的世界，她真的孤身一人，什么都不是，她只能问：“那为什么要将此事告诉我？是来质问我吗？”

　　“你一直呆在绫秀宫，朕知道此事于你无关，可是在你背后的那些人呢？朕说过，你可以将任何事告诉朕。”

　　“背后的人？”双满看着兰容风平静的脸庞不禁喃喃自语。她不知道自己背后的人是谁，她也不知道自己该告诉兰容风什么，她甚至开始怀疑兰容风平静的面庞下是彻骨冰冷的心，他谁都不会相信。双满不自禁自嘲得笑了笑，说道：“皇上还是加紧派人调查此事吧，我会留在绫秀宫，哪儿都不去。”

　　兰容风不惊不怒，并且毫不犹豫地答了“好”，他的心思，他的盘算，全都藏在眼底，深不可见。

　　双满看着墨色的衣角消失在门边，在这场看似平静的谈话之后，她却下了最大的决心：出宫！

　　午后阳光正好，照进窗户暖暖融融，双满叫人端了软塌摆在院中，又对着一旁太监吩咐道：“我要见乐善，这会儿他该是在怀明院当差，你去把他叫来。”

　　太监应了一声便前往怀明院，不过他最先通报的却是兰容风。兰容风点头应允之后，乐善便去了绫秀宫。晴渊恰好前来，兰容风便吩咐道：“去盯着双满，若是她要出宫，不要拦着，放她走。”

　　原来，双满想着金蝉脱壳的同时，兰容风却想着欲擒故纵。

　　乐善诚惶诚恐地来了绫秀宫，见了双满便躬身行礼道：“不知小主找奴才何事？”难为双满还挂了满脸的笑容，这下她才恍然大悟道：“原来我又变了身份，”她清了清嗓子便起身吩咐道：“你随我进屋，其他人都在外边候着吧。”

　　才踏进门槛，双满便即刻关了门，乐善一惊，颤颤巍巍地问道：“小主这是干什么？”
　　双满摆了摆手，压低声音道：“嘘，我之前不是说过别跟我见外吗？你过来，我有事要问你。”
　　话虽如此，只是双满这次变得不仅是身份，还有性别。乐善犹豫着走向双满，不确定道：“有话您尽管问。”

　　双满不禁急道：“哎呀，我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实在是说来话长，你要是还把乐清看成朋友，那你就老老实实地回答我的问题。”

　　乐善微愣，他看着双满不加掩饰的说辞，这才点点头走近她。双满于是赶紧问道：“你是否能帮我弄到一套太监服？”
　　乐善讶异道：“可以是可以，只是要太监服做什么？”

　　双满不答，只接着说道：“那就好！那宫中是否有什么人每天都要出入宫中？”
　　乐善更加困惑了，他努力想了想才答道：“每天都会有人从宫外送新鲜的蔬菜果实进宫，寅时进宫，酉时出宫。”
　　“那东西送去哪里，御膳房吗？”

　　乐善点了点头仍旧忍不住问道：“小主要知道这些做什么？”

　　“我知道你困惑为什么我从乐清变成了双满，又从怀明院到了绫秀宫，只是我也想知道事情的始末。所以乐善你要帮我，你只需帮我拿来太监服，并且帮我打点好进出宫中的人。我不知道这样会不会连累你，但要是你愿意，你可以随我一同出宫。”凭借着少有的记忆，双满认为自己可以信任乐善，纵使这么做有很大风险，她还是愿意赌一把。

　　可是乐善却震惊了，他吓得跌倒在地，“出，出宫？”这是他从来没想过的，也是从来不敢想的。他吓得忘了礼节，焦急询问道：“为什么要出宫？被抓到可是要杀头的，你现在正得皇上宠爱，为何要冒这个险？”

　　双满看着颤抖的乐善，从他清澈的眼中看到了纯良。如果自己非要出宫，且不连累到乐善，那么就必需劝服乐善和自己一起走。双满握住乐善颤抖的肩膀，正色问道：“乐善，当初你为什么要进宫？”

　　回忆中的无奈和现在的害怕使得乐善不禁红了眼，他苦苦答道：“当时家母病重，而在京中的姑父一家却不肯收留，无奈之下我只好进宫当太监。”
　　“那家母现在如何？”
　　乐善鼻子一酸，就哽咽道：“大夫说家母的恶疾已经深入骨髓，无药可救，去年就已经去世了。”

　　双满不禁感触，想来自己也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现在来了这个陌生的世界更是孤苦无依。虽然没有经历过与亲人的生离死别，然而那必定是痛彻心扉的。她低声对乐善说道：“你母亲身前也一定是希望你出人头地的，怎奈世事逼人让你进宫做了太监。如今，你母亲已经去世，你也就没了牵挂，这次你随我一同出宫，一切重新开始，纵使身有残缺，也无碍自谋生路，总好过在这宫中受人凌辱。”

　　双满讲得至真至诚，乐善心有触动，宫中的尔虞我诈和趋炎附势太过残酷，乐善虽然也曾下决心融入其中，然而秉性如此，他无论如何也逃不开被欺压的境况。如今，双满指引着他跨出大胆的一步，或许这是一个值得冒的险。他似是梦幻一般，问道：“真的可以逃出宫吗？”

　　双满皱了眉头，摇头道：“我不能保证，可是如果不去尝试就连机会都没有。乐善，如果你不愿意可以不要答应我，我绝对不想把你牵扯进来。”
　　乐善沉默了，他真的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

　　半晌，双满渐渐听闻门外有了动静，只能最后对乐善说道：“我不会为难你，若是你愿意帮我，今夜子时就带着太监服来找我。”

　　双满拉起地上的乐善，为其揩去脸上的泪痕，坚定道：“走吧，当作没事发生一样。”房门打开的一刻，阳光照了进来，有些刺眼。

　　日转西移，午后的阳光渐渐淡弱下去，傍晚的风擦着墙角拂面吹来，双满抬头看了看天，不禁自语道：“天上钩钩云，晚霞漫天红，要下雨了……”

　　之后，晚膳、洗漱、熄灯、就寝，戌时未过，双满便躺在床上盯着黑漆漆的床顶看。她在等夜深人静，等子时到来，等乐善做出决定。

　　屋外渐渐安静下来，门口只剩了夜间当差的太监、宫女。院中似有淅淅沥沥的声音传来，双满赤脚静静下了床，窗边是滴答的雨声，今夜真的下雨了。

　　双满微微开了窗，伸手去接滴落的雨水，忽然见了手腕上的普天黑玉此时正柔柔散着亮光。她收回手来细细看着普天黑玉，不禁愁绪上了眉头。未曾转世之前，她是孤儿一个，半工半读，甚至贩卖盗版，可是艰辛中的充实却没有使她退缩，然而，陌生的国度，卑微的人生，内心的沮丧使她一度无助乏力，在这样一个落后的古代，她拥有着先进的知识，却输给了人类的智慧和人心。

　　复杂的梵文刻满手环，普天黑玉通体流光却又黑色神秘，这样一件饱含秘密的物件却成了双满最重的负担。她曾经试图摘下手环，却苦于找不到安全地方藏匿而放弃。如今双满决定出宫，然而她却不想去寻找梦中的竹浓，也不想追寻不属于自己的记忆，那些阴谋算计她更不想参与其中。

　　“咄咄咄……”正此时，忽然传来清晰的叩击声。双满即刻循声而去，她打开北侧的窗户，窗外是乐善清晰的面庞。

　　“乐善！”双满很是欣喜，虽然此时的乐善仍旧有些惶惶，只是他擦了擦脸上的雨水之后便坚定说道：“我决定跟你一块出宫，衣服我已经带来了。”

　　双满忽然有了愧疚，说道：“乐善，这是一条不能回头的路，你真的决定了吗？”

　　乐善把手伸向双满，点头答道：“我决定了，我相信你，双满。”双满笑着伸出手去，乐善又高兴地说道：“我们不用等到明日酉时出宫，我打听到今日寅时会有人出宫去收集山中露水，人我已经打点好了，到时我们只需混在其中便能顺利出宫。”

　　双满不禁暗自庆幸，认为老天都在帮忙，于是两人便不再耽搁，即刻前往御膳房。

　　细密的雨水顺着帽檐滴落下来，衣服瞬间便被淋湿，双满抹了抹脸上的雨水，面前的道路鲜有人迹，加上他们走的是隐蔽小道，双满提着的心慢慢放松下来。宫中的路回环曲折，他们走了许久都不曾遇见什么人，然而双满暗自高兴的同时却开始隐隐不安了，她轻轻拽了乐善的袖子，小心翼翼问道：“乐善，平日里宫中没有巡夜的卫队吗？”

　　被双满这么一问乐善似乎才想了起来，答道：“自然是有，虽然各个地方的巡查不是很频繁，却也不会间隔很长时间，今日似乎……”乐善没敢说下去，因为他还希望避开盘查。

　　虽然双满也是期待侥幸的，然而她却想到了一个让她震惊的可能。她不禁停下了脚步，对着乐善说道：“乐善你先去御膳房，我还有一个地方必须要去。”

　　“双满你要去哪儿，要是你被人认出来就不妙了！”

　　双满却笃定的答道：“放心，我一定会在寅时之前跟你汇合，你不用担心。”双满没有给乐善拒绝的机会，转了身，她便前往德正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