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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十二章 ...


  •   念香却什么也听不见,什么也看不见。他眼前只有习玉身上的血,慢慢放大。那不是假的,她流血了,流血就意味着要死了。她死了,对自己来说,意味着什么……?

      那一个瞬间,念香觉得天和地都崩塌了。习玉会死,习玉要死了,他那笨拙的脑袋不知道如何去理解这两句话。他从来没有如此痛恨过自己的痴傻,也从来没有如此震撼过。那感觉,就好像习玉以前给他讲过的神话,他一直坚信那是事实,然而有一日却突然发觉那不过是人的臆想,他所有的信仰,兴趣,都改变了。他一直相信的东西,他一直觉得到死都不会改变的东西,然而它突然就改变了,而且是完整地破碎。

      “小宫主!请随我们回去!我们已经寻找您半年了,宫主一直都为您担心呢!”黑衣人急急地说着,他是个打头的,声音听起来很是低沉。他连说了好几次,念香一点反应都没有,只是呆呆地看着习玉身上的血。

      方才那个发暗器的黑衣女子似乎有些不耐烦了,她悄悄动了动,低声对打头的黑衣男子说道:“他真的是小宫主?根本不理长老你嘛!干脆强行带走吧?”

      被叫做长老的男子厉声轻道:“住口!芳菲!”

      芳菲刚刚年满十六,年轻人血性本来就重,她又从未见过小宫主,巴巴地得了命令要来寻人,东奔西跑了半年,最后却要跪在一个傻子面前,是个人都无法忍受吧?!想到这里,她忍不住抬头看了看念香,他眉眼间长得和宫主倒很像,可是眼神和神情分明就是个傻子嘛!一个傻子何必还要诚惶诚恐地请回去,直接带走就是了!

      想到这里,她干脆站了起来。直接带走!这样她就立功了!她可是亲手把小宫主带回去呢!第一次出任务就立功,宫主一定会夸奖她的!长老见她擅自站起来毫无礼仪,不由大怒,张口正要斥责,却惊见她直接走向念香,出手就要抓人!

      “笨蛋!快住手!”他终于动容高声叫了起来,袖子一挥,“你们几个赶快去阻止!”其他几个黑衣人知晓厉害,纷纷冲了过去,谁知刚靠近念香三尺的距离,却觉得面前有一道无形的墙,当下连一步都迈不出去!长老大骇,跪去地上高声道:“小宫主息怒!”

      芳菲已经捉住了念香的胳膊,她浑然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还回头笑道:“长老你真是糊涂了!你看,人不是已经抓到了么?”话音刚落,忽觉掌心一震,一股巨大的力量从筋脉间强行闯了进来,当下真气立即混乱,她承受不住,脸色微微一变,嘴角流出血来。芳菲骇然回头,却见念香怔怔地看着自己,眼底是一片可怕的空虚,那神情虽然还是一样的痴傻,可是不知为什么,看上去却又无比的诡异。

      她低呼一声,立即要甩开他,谁知他的胳膊简直就像粘在自己手上一样,无论怎么大力也甩不开!这下芳菲才觉得骇怕,体内的真气被他冲击得到处乱窜,她连站也站不稳了,再这样下去……她十六年的功力会报废!

      念香只觉胸口有什么东西在沸腾肆卷,那是一种莫名的陌生的东西,它们从心里狂奔乱跑,顺着血脉流窜,囤积在胸口,等待倾泻而出——“啊啊……习玉……”他低低地,近乎悄声地用嘴巴念出了这个名字。

      “习玉……啊……习玉……”他喃喃说着,忽然用力甩开芳菲的手,一把抱住习玉,放声大哭起来,那些原本被困在他真气之外的黑衣人一下子能动了,众人经过一吓,都不敢动弹,只能骇然地看着他抱住习玉痛哭,哭得像个小孩子。

      “习玉不要死……习玉不要死!”他大哭大喊,就差没有在地上打滚了。他手上沾满了她的血,浑身都在发抖,他不知道该做什么,能做什么,只好一个劲哭喊着她的名字,好像这样一叫,她就不会流血了。

      长老最先反应过来,他赶紧叫道:“芳菲!快给解药!”好在芳菲的暗器上从来不喂剧毒,那只是一种厉害的迷药而已,何况暗器细小,芳菲的臂力也不足,那女子绝对不会有性命之虞,这是万幸啊!

      芳菲被人架了回来,她已经不能动了,颤巍巍地从怀里取出解药,她也跟着哭了,像个小孩子,“呜呜呜……长老!你骗人!小宫主他……谁说小宫主他练功走火入魔来着?!我差点就被杀了!你骗人……呜呜呜……你骗人!”

      长老无奈地把解药抛过去,“小宫主!她不会死的!您……您安心!把解药涂去伤口上,不出三天她就会痊愈了!”他回头又瞪了一眼哭得稀里哗啦的芳菲,“闭嘴死丫头!都是你自己惹麻烦!你当他是谁?!岂能容你这样的小丫头在他面前放肆!”

      芳菲受了内伤,明明精神萎靡,偏偏喜欢斗嘴,嘴硬道:“你又没说他是个傻子!你又没说他功力还在!你又没说他身边还有一个女的!你……你什么都没告诉我!我明儿找我爹去!就说你欺负我!”她说到后来,分明是小女儿在撒娇卖乖,满脸的不依。

      长老叹了一声,扯下蒙住脸的披风,却见他满头乌发,眉目俊朗英气,居然是个青年英俊的男子。他抓起芳菲的手,将自己的真气渡过去替她疗伤,一面轻道:“以后可不能这么莽撞了罢?也不看看对方是谁就这么冲过去,你就是九命怪猫也不够你冲的。回去我也和你爹说去,下次再这样,别指望我带你出来了!”

      这边两人在拌嘴,那边念香还在抱着习玉大哭,显然他并不知道丢在脚边的那个小瓶子里面装着解药,他也不明白什么叫做痊愈,反正他一心认定了习玉会死,哭得昏天暗地日月无光。

      长老粗粗替芳菲治疗一下,回头见念香如此模样,琢磨着今天必然是无法带他走了。他们从山上下来,从南到北,辗转寻找了半年,终于在临泉找到了小宫主,谁知他完全变了个模样,身边还多了个女子……无论她是谁,都不该让她接近小宫主的。但是她那么拼命地去保护他,她受了伤小宫主又是如此伤心,姑且不论他现在是不是依然走火入魔地痴傻着,单看他方才发怒的样子,他们这些人也无法对付。

      “我们先撤,反正人已经找到了,不急一时……等小宫主度过那层难关,神智恢复之后再说回去的事情。”长老低声说着,挥了挥手,其他几个黑衣人立即窜上树顶,他弯腰把芳菲背去背上,对念香说道:“小宫主,您放心。我们会一路保护您的,希望您早日修成神功,圆满归来。老宫主,大宫主还有二宫主都在等着您回去……”

      他说完,见念香根本没听进去,只知道抱着那女子哭泣,也只有摇头叹息,背着芳菲窜上树顶,几个人衣袂一翻,飞快地离开了扇子林。

      “习玉不能死,习玉不要死!”念香还在哭,嘴里翻来覆去就是这两句,就算习玉中了迷药昏睡得再沉,也给他喊醒过来了。她微微一动,呻吟了一声,缓缓睁开眼睛,有些茫然地看着念香的泪眼婆娑,显然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

      “啊啊!习玉!”念香欢喜地叫了出来,像一只终于等到主人的小狗,就差没有一根尾巴放去身后使劲摇了。习玉呆呆地看着他满脸的泪水,忽然抬手想去摸他,谁知牵动了伤口,痛得一抽。

      “我……我还活着吧?念香,你……你能说话了?我可不是在做梦?”她喃喃说着,眼看念香低头把脸埋去她掌间轻轻蹭,蹭了她一手的泪水。她吸了一口气,“难道我不是中毒?那些人呢?念香你没事吧?”

      念香结结巴巴地说道:“他们……走了……不明白……说了什么……”习玉忽然笑了出来,在他脸上轻轻一弹,柔声道:“还说要保护我呢,哭得像个孩子,丢人不?”念香忍不住脸红,甚是羞愧,干脆放下她转身面壁思过去。

      习玉忍痛拔去身上的暗器,用手刮了一些上面的蓝色药膏,放去鼻前一闻,是一种淡淡的有些酸臭的味道,如果她没记错,师父以前说过越是厉害的迷药味道就越难闻。擅长使用迷药的人,武林中有很多,但能配置出这种见血即倒的厉害迷药,大约也就是两三家,到底是谁呢?那些人。他们为什么突然走了?他们和念香说了什么?

      她转头去看念香,他正蹲在一边玩草根,脸上又是委屈又是愧疚,发觉她看着自己,他干脆把脑袋别过去,不敢让她看。

      习玉微微一笑,忽然觉得伤口也没那么疼了。她凑过去,从后面紧紧抱住念香,把脸贴去他脖子上,柔声道:“我知道的,你在保护我,你在伤心呢!念香,我没事啦,你看,我不是能说话了么?我不会死的。”

      念香握住她的手,喃喃地,不知说些什么。习玉紧紧抱着他,心中无限感慨,流了多少血,负了多少伤,她根本就不在乎,反正,只要能够这样紧紧抱着他,她什么都可以不在乎了。他本来就是自己不顾一切要过来的,不管别人怎么说,她只要他。

      韩豫尘的声音从远处传了过来,“司马姑娘!念香兄!生生姑娘——!你们在附近吗?”

      习玉受了伤实在没力气叫喊,干脆取出一颗铁弹珠轻轻丢去树上,枝叶顿时发出沙沙的声音,不一会,韩豫尘的脚步声就传来了。

      “司马姑娘!念香兄!”他急急地叫了出来,一见习玉受了伤,不由大惊失色,赶紧奔了过来,不避嫌地抓起她的胳膊捞起袖子就要看伤势。身后跟过来的端木容慧轻道:“韩兄,这不合礼数。请谨慎。”

      韩豫尘一惊,赶紧放开习玉的手,强笑道:“该死,情急之下居然忘了。司马姑娘莫怪。”

      习玉摇了摇头,“我没事,好像那里有个瓶子,会不会是伤药之类的……或许是那些黑衣人留下来的。”

      韩豫尘赶紧将瓶子拿起来打开一闻,笑道:“的确是,这是迷药的解药,也是极好的金创药。司马姑娘,你们遇到了黑衣人?”

      习玉点头,“不过我中了迷药昏过去了,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走的。你们认识他们么?难道他们就是玉色峰的人?他们身上有碧空剑诀?”

      端木容慧与韩豫尘都陷入沉默,半晌,韩豫尘才轻道:“我们……也不清楚。其实我与端木兄追上去之后,他们便逃走了,似乎并没有交战的意思……我很担心你们,所以回去马车那里,但玉带说你们受了攻击,分头逃走了,于是我和端木兄便出来寻找你们……”

      习玉忽然惊觉,四处看了一下,急道:“生生呢?!你们没找到她?!”

      韩豫尘也是微微一惊,“说来也是,难道生生姑娘没与你们在一起?”

      习玉大急,顾不得身上的伤口,扶着念香就要站起来,“她什么武功也不会!一个弱女子在这里迷路了万一遇到什么危险……不行!我要去找她!”她刚走一步,眼前顿时一花,撑不住便要栽下去,念香赶紧扶住她,急得一个劲抓脑袋。习玉暗暗咬牙,迷药的劲头还没过去!

      一直沉默的端木容慧忽然轻道:“不用急,我马上便可以找到。她身上有端木世家避毒趋吉的天水香,只要放出引路蜂,不消半刻就可以找到。司马姑娘不必着急。”

      说着,他从怀里取出一个小盒子,打开之后,却见一只拇指大小的纯白色蜜蜂嗡嗡地飞了起来,居然颇有灵性地绕着端木容慧打转,半点也不偏离。

      习玉奇道:“生生身上怎么会有端木世家的天水香?我怎么从来不知道……”她还想问,但见端木容慧冷下了脸色,眼底还有一丝尴尬,不由再问不出口。生生什么时候与这个冰块脸有了秘密?她真是一头雾水。

      引路蜂嗡嗡飞了出去,在原地绕了三圈,直直向东方飞去。四人跟着蜜蜂一路走,没走一刻,就见引路蜂停在一株高树前,绕着树干一个劲绕圈。习玉仰头去看那树,只觉高不可攀,树干最粗的部分起码要三人合抱。生生怎么会在这里?

      正想着,忽听头顶枝头传来一声呻吟,那声音分明就是居生生!习玉大喜,赶紧抬头,却见她仰躺在枝桠间,身上衣衫凌乱,还盖了一件白色的袍子,而可怕的是,她居然是睡着的!更可怕的是,她的手脚都伸了出来,只要不小心一个翻身,她就会从数丈高的树顶摔下来!

      她到底是怎么上去的?!习玉来不及想这个问题,她丢开念香,打算爬树上去将人抱下来。韩豫尘赶紧拦住她,“司马姑娘受了伤,不能妄动。还是在下去吧!”

      或许是下面的说话声惊动了居生生,她哼了一声,茫然地睁开眼,口中喃喃说道:“习玉……我要喝水……”说着,她的手就往旁边摸,一摸摸了个空,她骇然瞪大眼,这才发觉自己躺在树上!

      “啊——!”她尖叫起来。

      习玉四人根本来不及跳起来去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一个翻身,从树上滚了下来!韩豫尘大惊,一个箭步窜上,立即就要抱住她,谁知身边一人比自己更快,白色的身影如电,刷地一下,轻轻巧巧地抱住了居生生,还顺便抬手抓住那件盖在她身上的白色袍子。

      居生生惊魂未定,瞪圆了眼睛。抱住她的端木容慧哼了一声,放手丢开她,好像丢一件脏兮兮的衣服,居生生腿一软,坐去地上,可是先前的回忆却纷纷如同潮水流了回来。她不可思议地看着端木容慧,张口想说什么,却说不出来。

      端木容慧微微一笑,那笑容是冰冷的,却又是恶意而且带着某种戏弄的坏,“居生生姑娘果然好兴致,大冷天还衣衫不整地在树上乘凉。不知道引来了多少狂蜂乱蝶?”

      居生生低头看着自己断裂的腰带,外衣完全敞了开来,露出粉色抹胸,她不由大羞,涨红了脸用力抓紧领口,恨恨地看着他,“你……你不要以为我……我昏过去了就……就什么都不知道!你、你……!”

      端木容慧一脸无辜地看着她,好像也在问她:我怎么了?

      居生生跳起来,精神十足地指着他的鼻子,正打算大骂一通一泄恶气,谁知张口却打了个大喷嚏,顿时起了一身疙瘩,这时方觉得冰冷彻骨,忍不住便要发抖。

      习玉走过去把中了暗器的披风挂去她肩膀上,摸了摸她的脑袋,轻道:“没事就好,让我担心死了。先回客栈,有事再说事。小心着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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