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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另一种人生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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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来的了。
我为什么要一个人回来?
从基裘房里出来的时候,我透过走廊上花纹复杂的巨大窗户,看到昏沉的天正在下很大的雨。
密密麻麻的,就像是天空在哭泣。
门在我背后合上的瞬间,梧桐没有声音地出现在一旁,膀臂上挂着一柄黑漆漆的雨伞沉默着向我伸出。没有什么好不承认的,我完全没有感觉到他的行动。
摇了摇头,恍惚地推开他的手,我机械地沿着走廊行走,眼前看到的一切都是重影,模模糊糊的都不真切。
走了一会,一直在我身旁沉默着的柯特突然开口:
“你确定?”
他的问题刚刚基裘也问过我,基裘刚刚就坐在那张暗红真皮沙发上,浓重巴洛克风格的繁重裙摆铺散在细长的腿上,白净细腻的下巴轻轻地扬起,枚红色口红的唇瓣轻启,不带感情地开口:
“你确定?”
是的,我确定,没有人会比我更确定这件事情。我失去了念力,并且它再也不可能回来。然而,他们问的是这件事情么?
我似乎遗忘了一些事情,想不起来,不能去想。
推开大门,树林里的冷气一下子灌满了我的衣袖使我禁不住哆嗦了一下,下意识地想要运起缠来御寒,换来的却是深入骨髓的疼痛。瞬间而来的蚀骨之痛让她不禁深深地弯下了腰,右手紧紧揪着心口的衣服开始干呕。
准确的来说,念能力不是【失去】了,而是被强制【剥夺】,是这次任务中那个强悍的对手的念能力。
柯特沉默地将一切看在了眼里。
看见他我仿佛看到了那个男人,一个我永远都看不透的男人。
我忽然烦躁起来,狠狠地抹了抹嘴皱起眉头对他呵斥了一声:“滚!”
柯特深深地看了我一眼,不发一言地转身消失在走廊尽处。
滚吧,都消失,都去死吧。我恶意地想着。
窗外的雨仍然在下,密密麻麻。
重重地喘了两口气,我看着外面深紫色的天空怔愣地发了会呆,然后仿佛想到了什么一个激灵回过神来深吸一口气,身形在原地顿了顿后冲入雨中疯狂地开始奔跑!
周围的树影与我擦肩疾速地后退着,基裘的话一遍又一遍在我国耳边响起。
“你怎么回来的。”
“……”
“你的念力呢?”
“……”
“你确定?”
“……”
“你和我讲一讲那个时候发生的事。”
“……”
那个时候……那个时候……是任务之后的事了……
一路上我已不记得自己跌倒过多少次又麻木地站起来继续奔跑,雨水重重地打在我的身上湿透了我的衣服,吸了水的衬衫紧紧地粘在我的肌肤上,勒得我喘不过气来。
我的心脏在急剧的收缩,不停地收缩,它缩成了一个团就快要爆开,嘭地一声在我的胸膛里炸开。
我不得不开始捂着心口跌跌撞撞地前行。
雨仍然在下。
我终于撑不住跪在了泥泞的雨地里,汗水和雨水顺着脸颊从低垂的头顶流下,我的胃开始剧烈的抽搐,它仿佛和我的心脏产生了共鸣,一起收缩收缩……不停地收缩。
胃酸止不住地往上涌,我撑着地面的双手开始发软,枯枯戮山的深秋并不足以让我冷得瑟瑟发抖,然而此刻我却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着。
雨仍然在下。
身后传来熟悉的脚步声。
我的眼皮不能置信地弹了一下。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他怎么可能就这样的,就这样的……
我闭着眼地深深吸了一口气,撑着最后一丝力气转过头——
“伊……”
睁眼!
缀满了蕾丝和蝴蝶结的暗紫色宽大裙摆充斥了我的双眼,基裘就站在那里撑着一把花纹繁杂的洋伞,精致的电子眼闪着红光看着我。
我的心坠入了深谷,它是坏掉的时钟,停了。
基裘打开那把深红色的扇子半遮住脸颊,轻扬起下巴没什么感情地开口说话。我茫然地看着她小巧的嘴巴一张一合着。
基裘说,够了吗?
基裘又说,够了就和我回去,我……
为什么!我听见自己突然尖利而急促地叫起来打断她。
什么?基裘停住,电子眼缓慢地闪烁了两下。
为什么……为什么……
我不由自主地甩了甩头没有理睬基裘,嘴巴不受自己控制地喃喃着,然后缓慢地站起了身,捂着胸口蹒跚地往回走。
经过基裘身边的时候,我能感觉到基裘微微侧了身偏头来看我,她夸张帽子上的羽毛在轻轻地颤动。
我现在一定很狼狈,整个人已经被雨湿透,衣服沉沉底黏在身上,雨滴细细密密地扼住了我的心脏。
而为什么?
为什么雨下不到基裘的身上。
为什么死去的会是伊路米。
“梧桐,带她回房。”
“是。”
我还在继续挣扎着往前走,身后基裘却失了耐心一扇子将我扇到一旁的树干上开口道。
我吐出一口血,却不感觉得到痛。
为什么……为什么要下雨……为什么,又偏偏是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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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裘和梧桐走了,他们并没有开灯,房间里静悄悄的,沉寂得没有一丝声音。
枕边似乎还有伊路米一直用的洗发水的味道,电视似乎还是温热的,仿佛伊路米刚刚看完天气预报躺在她身边说‘明天要下雨了’,耳边又似乎痒痒的,仿佛他一如从前地细吻着我的耳垂。
然而这一切都是似乎。
僵硬地从床上坐起,程序性地掀开被子下床,走到浴室,打开灯,脱下已经半干的衣服,赤/裸地站在镜前看着自己。
洗手台上还有他前不久刚刚定做好的钉子。我怔怔地向前倾了身子,伸出手将它们抓在了手里面。冰凉而坚硬的触感。
妆容早已被雨水冲花,我抬头看见有泪水从眼角连绵流下,混着眼影宛如黑色的泪水。
头疼得快要炸开了。
我终于开始嚎啕大哭,像一个孩子一样。一边哭着,一边把手里的钉子往手臂上扎,一边夸张地吸着气,抽噎着,再继续哭。这是连□□上的折磨都比不上的痛。能硬撑下来在两天之内赶回枯枯戮山已经是我的极限,在回来的途中我的脑子一片空白,只有一个声音在不断地对自己说:
快一点,再快一点,告诉家里。
除此之外再无其他想法。
那种不真实的混沌感直到在刚刚基裘拔出我脑后的那个钉子才消失,而那时我才真正地感觉到,伊路米他是真的离开了这个世界。
透过镜子我依然能看到自己逃离那里时候看见的最后一幕:
黑色的长发在战斗中已被削去,伊路米躺在地上没有生气地望着天空,张开了嘴止不住地“嗬嗬”吐出了血沫,忽然他侧过了头看着我,勉强地张了张嘴。我不知道他想说什么,因为下一秒他的身体被炸成了碎片。是之前那个念能力者在他和我血液里输入的念弹,伊路米引爆了它。
晚一秒,我们都得死。
最后还是没有能撑到席巴和杰诺赶到,他死了,在我的面前,连灰都不剩。
以前完成任务回来的时候他的身上总会有淡淡的血腥味,但从来没有这么浓烈过,这是他自己的血,流尽了,蒸干了。我的心里有女高音在凄厉的尖叫,没有人能够听见。
有谁会想到,揍敌客家的长子会在这样一个平常不过的日子死去,有谁会想过。
我从未想过。
这一切为什么会这样,现在我只想要哀求明天不要到来,谁都无法给我面对陌生明天的勇气。
“哈莲娜!你这像什么样子!”浴室门口传来基裘的尖叫,“太失体统了!”
……她又发病了,真不是时候……
“妈妈,我准备洗澡。”我沙哑地开口,低下头平静地开始将手臂上的圆头钉快速地一个一个拔下来,粘稠的血液争先恐后地顺着我的手臂流下,凝聚滴在地板砖上。
“为什么不关门!”
“……”
“回答我!哈莲娜!”
她想要一个什么答案?
“因为没有必要啊。”我转过头,看着电子眼正疯狂闪烁着的基裘平淡地开口。
“你说什么?!什么没有必要?!”基裘重重地扇了几下手中的扇子,整个人处于忍无可忍快要奔溃的边缘,“要是伊路米回来了怎么办?!你就拿这幅样子见他?!”
哈,来了。
我微微睁大了眼,紧紧地盯着基裘像是要看到她的灵魂深处:“他不会回来了。”
“太失礼了!你这是什么意思?!”
“因为他死了啊。”
基裘的扇子啪地一声掉在地板上,沉闷的声响。
“你说什么?!”基裘本来就尖的声音立刻又高了八个分贝,“伊路米怎么可能!他是我完美的孩子,家里的骄傲!”
我不说话,只是嘲讽地笑笑。是啊?怎么可能?可这偏偏就是真的。
“不可能——!”基裘观察着我的表情,终于支持不住尖叫着转身飞快地跑出了房间,“阿达那?阿达那——!”她夸张帽子上的羽毛轻飘飘地飘落在了地上,悄悄的没有任何声音。
其实我觉得自己更喜欢基裘发病的时候,只有这个时候伊路米才能成为她完美的孩子,他的死讯才会让基裘失态。
既然注定要痛苦,那就一起。
至于席巴的责问,那又是明天的事情了。
“艾拉。”
谁的声音?
“艾拉。”
是库洛洛。
“艾拉。”
还有谁。
“艾拉。”
是谁?
“艾拉。”
伊路米!
我猛然睁开眼,上方正是库洛洛低下来的脸,他的脸上带着我一直不是很喜欢的隐隐了然神色。
“你变弱了。”他摸摸我的额头,触感冰冰的,“发烧了?……他们快来了。”
我嗓子疼得厉害,勉强嗯了一声算作回应。
之前库洛洛出现后,就用了他盗贼极意上的一个瞬移能力,将我们四个人都转移到了一个海边度假村里,也不知道是不是我没有用念力的缘故,脚刚一落地,我就在这三个一脸轻松的人面前吐了个昏天黑地。
我脑袋里昏昏沉沉的,也不知道库洛洛是怎么说服伊路米和西索两个人,我的症状是因为“晕车”,支开他们俩去找药后,立刻打开他那本黑漆漆的书带着我再次发动了能力。
这下我直接吐了他一身。
他对自己这一身呕吐物眉毛都没动一下,落地后又是立马哗哗哗地翻着手中的书,停在某一页,五指大张对着我。
然后就有了那些不知道是记忆还是梦的片段。
“记起了多少?”他挪开手。
“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觉得自己说话都在往外喷热气,戒备地看着他。
是梦?那也简直是太匪夷所思了。
“看来不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