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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你还抽骆驼烟吗? ...

  •   九点一刻的星期三夜晚,我一边上网,一边听着新买的电影原声带。
      手边的行动电话响起,是w打来的。
      “喂!在哪里?要不要出来喝酒?”声线是平的,有气无力,我想大概又是情海起波澜了。
      “我在家,上网抓些资料......。”并不想出门,况且,w心情不好时和他喝酒是很闷的。
      “要不要出来喝酒?”他继续问着。
      “你现在在哪里?”话筒里传来慵懒的爵士乐,这不像他的品味。
      “我在sam这里...你...出不出来?”w开始不是很耐烦。
      “我......”“那我就跟sam去了。”
      “我十点到,老地方。”听到sam也要去,我很快地决定了。
      我到的时候w已经坐在靠楼梯的老位子上,面朝着门口,脸罩着一层阴霾,应该是刚到没多久,暗色硬瓷的烟灰缸上斜斜挂着一管烟,还没有吐出半点灰,他的眼神虚无缥缈着,我朝他面前走去,他一时并没有看到我,而我也没有看到sam。
      “来多久了?怎么只有你一个人?”我刻意轻描淡写地问着,将重点摆在后面。
      “sam去买烟”每次失恋总是失魂落魄的,不搭理人却又要人陪。
      “菜点好了吗?振作点!一把年纪了又不是初恋,想吃什么?”我边看着菜单随口说着有口无心的关怀。
      “菜还没叫,你随便点好了,我要生啤酒”
      “麻烦我要炒丁香......胡椒虾,三杯花枝,炸豆腐”
      “还要三杯生啤......不好意思,炸豆腐改成铁板豆腐”我继续说着。
      “不是怕油烟怎么还点铁板”w淡淡地说,眼光也没看我。
      我索性不回答,反正,也不好说。
      上次和sam吃饭时他特别点了这道菜,就这样。
      “隔壁不就有7-11,sam怎么去那么久?”
      w并没有回答我只用眼神朝门口瞟了一下,我转身回头,sam正推开门走进来。
      sam穿着一件深灰色的长袖衬衫,领口敞开的部分露出里面圆领的白色T恤,下面搭了条深色501,一双驼色休闲鞋,一派悠闲打扮。
      这是第三次见到他,每次他都是穿着深色501。
      第一次见到sam是帮他搬家,他是w刚从台北调来的同事;
      再见到他是他请吃饭,答谢搬家时w和我的帮忙。
      和他不熟,印象不错,每次总是聊得很投缘,把w晾在一边。
      sam有一种读书人的温文儒雅,弯月的双眼皮内藏着一双耐人寻味的眼睛。
      “你的骆驼烟不好买,找了三家才买到”sam先是朝我点点头,再转向w说,一边将手上的香烟各就各位。
      Cartier是我的,土黄饿的骆驼烟给w,他自己是抽marlborolight。
      我心里有一点点的高兴,因为他记得我抽的烟。
      “随便买就好了,现在改抽别的烟了”w寂寞地小声说着。
      “什么?为什么?”我惊讶他如何要改掉从念书以来十多年来的坚持品牌。
      “因为......骆驼是靠不住的。”w继续要说下去的话被正端上来的铁板豆腐打断。
      船形铁盘冒出来的缕缕白烟挡住了w的话,我对sam说:试试看,这里铁板豆腐还不错。
      sam看着盘里的豆腐笑笑地说:怎么就晓得我特爱这道菜。
      我指指桌上的烟:你不也知道我抽这个牌子。
      “趁热吃,我们平时是不准吃的,有人怕油烟”w夹起一块豆腐指着我说。
      我有一点点的不自在,小小的心事偷偷地露了馅,自顾地夹起一块豆腐一口吞下,一阵滚烫从舌尖沿着食道一路到神经质的胃,脸一下子涨红起来。
      我灌入一口啤酒,用力呼出一口气,这才找到救星似地要w把刚刚骆驼的事说下去。
      “你知道吗?骆驼是靠不住的,走几百里路都不会累似的,不必喝水,也不给你看到一点的疲态,可是,就一秒钟说垮就垮了,前一刻还好好的,是那种八点档的戏剧性,也就是你常调侃我分手的方式,我每次总是相信一见钟情,一爱了就眼睛不能看,耳朵无法听,我变成步上旅途的骆驼,没有其他感觉理智,风沙吹不乱我的步伐,就是自我催眠地走下去就以为可以到天长地久,突然有一天醒来,所有的理智一并清醒了过来,看着身边酣睡的她,就是不爱了,抽真空似地对她的感觉情绪都无踪无迹,静静地等着沉睡的她醒来,然后告诉她:我们分手,平静的语气,不带任何情绪的冷血,她就像雇骆驼的旅客,先以为瘫下来的骆驼是偷懒,赖着不走,试着喂它水喝,轻抚它的身躯,结果,还是没有用,它奄奄一息的双眼告诉你垮了就是垮了,不是还爱不爱或还剩下多少爱,没有了都没有了没有爱了.......。从我醒来到她醒来这段时间......爱比死更冷......”
      喝口啤酒,吸口烟,w继续说:“所以,从今以后要当一匹马,马每走一段路就需要休息,喝点水,补充点粮草,马是会累的,有情绪的,很神经质的,是需要主人呵护的,因为它的人性这也相对地提醒了你,它是敏感的,它终会有离开的一天,就是这样决定了当一匹耳聪目明的马,谈一种瞻前顾后,进两步退一步,有瑕疵有破绽的感情...。”
      “...抽烟吧!这世上哪有一桩感情不是千疮百孔的呢?骆驼烟就不要抽了,抽一根我的‘马宝路’吧!”sam递根烟给身旁的w。
      w说完长长的一段话后,整个人就锁起来了,没有焦点的目光望向墙上红黑交错的飞标靶,进入一种“冥想疗伤”阶段,我们都习惯了他接下来的沉默。
      喝着酒,我和sam聊着,大部分时间他说我听,在有好感的人面前我一向口拙。
      靠sam的墙面上微微冒着汗,常来的店都习惯了它过午夜开始掉眼泪的空调,sam的右边衣袖粘了水气变成更深一层的灰,他伸手拍着。
      我往左手边的座位挪去,看着sam,并没有开口。
      sam看着我露出迷人的笑容说:“我可以坐到你旁边吗?”
      我没有回答,我拍拍原来右手边的位子,对他笑一笑。
      “你又穿501,每次都一样......有些人......。特爱这个型号的牛仔裤”sam一边将身体往前移一边将碗筷调整好位子,假装不经意地说着。
      我看出他刻意假装不经意的浅探,因为他说最后几个字时眼角偷偷地撇了我一眼。
      “你也是都穿501啊!”我摇着头笑着说,笑容有点深,有一种关于你的事我都知道的窃喜。
      “吃虾子,这里的胡椒虾很有名”
      “我...不方便”sam将右手伸向我面前展开。白皙修长的手指,含蓄的骨节,在中指和食指的指尖缠着肤色的绷带。
      “怎么回事?难怪都没看你吃虾子”我夹起虾子开始薄壳。
      “前几天熬夜忙企划案,头昏脑胀的,不小心夹到了车门”
      我将蜕去壳的虾子放到sam的碟子,他很自然地接下。
      “这虾的皮肤不太好哦!”“为什么?”“被你剥得坑坑疤疤的,好可怜”
      “不要嫌了!我自己吃都还懒得剥”我用右手肘轻轻撞他一下。
      “好......谢谢,改天手好了我再剥给你吃。来喝酒”
      放下啤酒杯我继续剥着虾壳,sam转身面想我,微微低下头,伸手轻轻从我唇上人中处抹过。
      我停住了动作,几乎摒住了呼吸,我心慌得可以。
      sam也被自己突如其来的轻腻动作震住,停了三秒钟,羞赧的神色,像在解释地说:圣诞节早过了,还沾着白胡须扮过气的圣诞老公公。
      “还习惯吧!调来这里?有...好朋友吗?这里”我像个老朋友的关情,偷偷地在话里埋下试探。
      “还好,我本来就是一个独来独往的人,生活和其他人鲜有交集,像今天这样的聚会,我是从不参加的,是w说要一道找你,所以...好朋友啊?有帮忙剥虾壳的朋友,你说这算不算是你所谓和好朋友呢?”
      狡猾的都会人,我不理会他重新丢回来的问题。
      “你蛮适合去踢足球或是当政务局的,不过,倒是鲜少遇到会用张爱玲话的政务官,刚刚听你说这世上没有不千疮百孔的感情,敢情你也是‘张迷’?”
      “也算是吧!不过刚刚这样说大部分是要给他一点点支持与安慰罢了!我对感情并没有这么悲观”sam朝依然神游太虚的w看了一眼,继续说着:
      “不过,我倒觉得张爱玲年轻时那段感情,一开始她也是在扮演骆驼的角色,一种不在乎的投入,勇往直前,像殷琪说的:道德是最低标准--I don’t care,不过,这个不care倒是让后来十余年的时间我们在她身上不曾看见爱情,她安静地走过我们现在这个年纪,也许是在疗伤或和努力遗忘,也有可能是在学习,当然,这决非张大师的风格......。恩...我想要说的是...一定要去了解游戏规则,每一种不同的方法,感情是一场马拉松,不能用跑百米的方式冲刺。”
      “年轻时总有飞蛾扑火的浪漫与勇气吧!每个人不都是从骆驼蜕变成世故的马吗?我倒不觉得后来的态度一定好过最初,但是江湖走久,胆子走小...呵...。至少她后来在美国的那一段异国婚姻,我觉得感情的成分倒不重,而是一种同为文人的欣赏,一种靠岸的渴望,一场陪伴。后来,她又一个人以后,我觉得这才是她骆驼生涯的开始,在美国一站又一站地旅居,驮着属于她光彩的过往。”
      “其实,我倒觉得她后来的那段婚姻才是真正的感情,两个人在一起不就要一场陪伴吗?高兴的时候,悲伤的时候,晴天时有人帮你遮阳,雨天有人替你打伞...。”
      他看着没有接话的我,左手轻轻拍着我放在桌面下的手,继续又说着:
      “还有...手受伤时...有人帮忙剥虾壳”
      “...”我想大概有点醉了。
      神游回来的w剥着冷掉的虾子,若有所思地看着我。
      “怎么了?有话就说啊!除了要我帮你打电话外,我让你予取予求”我好心情地寻w开心。
      因为w没有任何征兆地断然决定分手,他的前女友们都以为他只是突然的不耐烦个人的生活,过几天又会记起她们的好,所以,总是迟迟没有把衣物搬走,痴心地以为会有复合的一天。
      每次总要我联络她们,要她们回来把东西拿走,还得让我有空时去帮她们开门。
      w没有买卖不成情意在的分手哲学,他是货物出门概不退换的决裂,没有任何售后服务。
      “我下个礼拜出差,电话记在手机里,我手机...你自己看”w用下巴指着他手机的方向。
      “刚分手就把电话给忘掉,真是薄幸!”
      “我不像你对数字过目不忘,就是记不住啊!没办法!sammy就多他一个米字”w指着sam说着。
      循往例w的情觞会在我答应帮他打电话的那一刻复原百分之八十,待她们将东西拿做时,他又可以开始进行下一段了。
      我将w说的英文字母输入手机,芥木色的液晶画面同时显现出三组s开头的人名,sam是第一组,眼前一亮,有点窃喜,一直没有他的电话,一直觉得不得主动去开口问,很无谓的坚持。
      很认真地默念两遍,确定记下来之后,我才找来纸笔将第二组号码写下。
      w夸张地皱起眉看着我,还是忍不住开口:“才夸你过目不忘,怎么就破功了...你要去哪里?”
      “我出去帮你打电话啊?”我说得有点心虚。
      “白天再打,她应该睡了”“不会吧!失恋的人通常会失眠”“你用手机打就好了?”“这里太吵...收讯不好”
      我急着离开,推开厚重的玻璃门,就在骑楼边有一座暗红钢骨的透明电话亭,我边走边掏零钱,一边拿出刚刚刻意顺手插在上衣口袋的笔,在便条纸的背面写上刚刚记下的号码。
      我投进唯一的一枚十元硬币,按下sammy的电话,是语音信箱,犹豫着要不要留言,不习惯对着空气独白。
      “哔!”“我...我是w的朋友...我...我白天再跟你联络...就这样...拜拜...”
      我按着停话钮,电话号码键上的灰色四方格银幕提醒我还剩下7块钱的时间,握着暗红色的话筒,想着这么晚有谁还没有睡,我想跟他说话的...
      对着便条纸背面的十个数字,一个一个按下,小心地像用提款卡跨行转帐,每要按下一个数字就要再三对照,一字一低头,没打过这样长的号码,好象永远按不完。
      其实,根本就牢牢记得那十个数字,但是...就是不确定。
      不能确定所以要对着写下来的数字拨号,不能确定所以...所以...想打这通电话。
      号码拨完等待拨接的那一小段无声的空白,看着手臂内侧微微浮出的青绿色静脉,我觉得我看到了脉搏的跳动。
      “嘟---”接通了要跟他说什么呢?
      “嘟---”这样会不会太冒昧?他不知道我有他的电话?
      “嘟---”还没接会不会是没开机?会不会是不想接我的电话?会不会我记错号码了?“喂---喂---”
      “喂...喂,你...好吗?我是...知道我是谁吗?”
      “不要紧张...过气的圣诞老公公,我很好啊!有一个善心人会剥虾给我吃”
      “呵...没跟你讲过电话。你怎么认得出我的声音...”
      “恩,电话响的时候我就想希望是你打来的,果然,世上还是有心诚则灵的事,而且,你的声音很好认,你跟别人讲话都还好,跟我说话会有一点点的紧张,对不对?越是闲聊越明显,尾音有一点点地飘,只一点点,要有心人才听得出,我第一次就发现了,很可爱”
      “没有事啦!我打给sammy留言后还剩一点铜板,所以...”
      “所以...所以...下次不要有剩下的铜板再打给我,要准备很多铜板特地打给我”
      “...”
      “恩...刚刚一直要问你而没有机会说,那你现在是马还是骆驼?”
      “恩...恩....我是...是一只正要把头探出来的鸵鸟”
      “哈,哈...要快把头伸出来,我...有个台北人等很久了”
      “我,”“我...”
      “你先说,想说什么?”
      “我想说没铜板了...那没事了”
      “那换我或,我说我有事,我想要请你喝咖啡,不知道可不可以?”
      “什么时....”
      “嘟...嘟...嘟...”
      电话就在这关键的时刻断线了,就像戏的高潮永远是在明天请准时收看后才登场,吊足胃口。
      我再推开厚重的玻璃门时,他们准备要走了,站在柜台前我和sam耸耸肩相视一笑,w转过头来问我电话打得怎样,我告诉他是语音信箱明早再打。
      “那怎么那么久才进来?”w随口嘟哝着。
      “偷偷打电话给情人吧?”sam坏坏地说。
      “她?拜托!她哪有什么情人?”w不屑地撇我一眼后对着sam说。
      “不要瞧不起人哦!就要有了!”我槌了一下并偷偷看了一眼sam。
      “先生!这是□□和找您的零钱,谢谢光临”服务生客气地说着。
      sam将□□收下,剩的零钱抓在手中,然后叫我将手打开
      “零钱给你打电话,打给你...就快要有的新情人”
      “先生!”声音从身后传来“请问这是你们的烟吗?忘了带走了”
      我们同时转身看着服务生手上完好如初的土黄色骆驼牌香烟,没有人开口。
      约好的默契,我们同时摇摇头,推开门走进薄雾渐起的夜色里。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你还抽骆驼烟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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