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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十章 媳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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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紫藤山的那一日清晨,天公并不作美,云层压得低低的,灰蒙蒙一片。蓝芷立在开着的窗户前,看着雨水从对面的屋檐落下后砸入泥石小道,溅起一长串白亮的水花。雨帘密集,顺着冷风飘进屋里,拂面而过,带着一丝丝凉意。
朦胧烟雨中,有人撑着一把青竹油纸伞,单手背立。他的轮廓有些模糊,看得不是很真切。过往的行人神色匆匆从他身旁走过,有的执了伞有的没有,却只有他仿佛是融入了雨幕之中,遗世而独立。衬着身边的小桥流水,青瓦白墙,安静的像是一幅水墨画。蓝芷失神看了立在雨中的那人一会儿,便关了窗户下楼走到伫忘川的门口。
“下雨了,怕是去不成紫藤山了。你几时来的,怎么都不进来避雨?”
桓敬之把伞往蓝芷那挪了一挪,看着蓝芷那被冷意染得微微泛红的鼻尖衬得一双眸子愈发清澈潋滟,伸手牵了他的五指拢在自己温热的掌心里,感觉到那冰凉的触感时,不由蹙眉道:
“你不是也开着窗户,淋了一会儿雨。方才是看什么呢,怎么出神那么久。”
蓝芷面上一红,想到自己发愣的样子全然被他捕捉入眼底,不禁一时哑然。
“下了雨,山路泥泞难走,还是找别处去吧。”
“去哪?”
桓敬之却是没回答,对蓝芷神秘一笑,拉了他的手并肩融入小了几分却依然淅淅沥沥的烟雨之中。
画舫外雨声不断,滴落在船廊上发出寂寥的声响。湖面上的涟漪一圈一圈,晃人心神。
“怎么想到来游湖了?”
蓝芷望着坐在自己对面的桓敬之,只见他的长发被一支白玉簪子束起,被风吹散的几缕发丝时而贴着面颊扬起起时而又缓缓落下。一双眸子含着笑意,没有望向舫外的景致却直直落在他身上。
“就算是补上中秋没能一同游湖的遗憾吧。”
“你倒是一直记着,而且那回我也并没随着伫忘川的花船夜游。不过以后的每年中秋我们倒是可以一起出来过。”
“不一定非得是中秋,我看七夕那日也成。”
桓敬之一手搭着船边的栏杆,一手放在膝头坐着。蓝芷闻言,看着他那黑如曜石的眼眸里闪过一抹调笑之色,不自觉起身道:“你什么时候这么闷骚了,桓大人。”
不知是起来的太过仓促导致重心不稳还是船稍微晃荡了一下,蓝芷脚下一个踉跄,眼看要摔下的刹那,却被桓敬之一捞一抱拉到身边坐着。
“当心脚下。”
桓敬之唇边勾起一抹浅笑,只觉得刚才蓝芷嘴里的那句“桓大人”听来很是受用。
“闷骚是何解,我平日里冷着张脸,不过是因为觉得那样行事方便罢了。对着君君臣臣,时时要做到圆滑且不得罪人也着实累得慌,索性对谁都一样,倒也不会落得什么话柄。”
“这算是为官之道么?”
“也不尽然。”
蓝芷心下明了,桓敬之刚才的那番话无非不是透露着,眼下的他才是展露了甚少为人知的那一面性格。只是,之所以能让他卸下防备和冷漠的原因是在于自己么。蓝芷心里有些莫名的触动,侧身望着桓敬之,只待他开口说下去。
“做了官,自然有一部分是身不由己,不过这些朝廷中的事你没必要去担心……蓝芷,你只要能做自己喜欢的便够了。”
蓝芷听着桓敬之那混着雨水的声音,落在耳畔的絮语不自觉往他身上靠了些。
桓敬之抬手,揽他入怀道:“离船划到湖边恐怕还需要一段时间,倦了的话就闭着眼休息一会儿 。”
“嗯。”
蓝芷眼底漾起一丝微薄的笑意,把脑袋枕在他的肩膀上,闭了眼。湿润的空气里泛起淡淡的香气,浅浅地萦绕在鼻尖,宛如沉木,却似残香。
……
十王殿里,着一身暗红袍子的封月倚着一根石柱席地而坐,一头如水般的耀眼银发散落在肩头,垂到地上。从侧面看去,他的鼻梁如同雪峰般高挺,耳垂上的那枚红色耳钉在银发里若隐若现,宛如一朵绽开在黄泉路上的彼岸花。
空荡荡的大殿此时只有他一人,殿门大开着,曼珠沙华的气息随着阵阵阴风飘散进来。从玄文衣袖中伸出的手里拿着一面雕花灵镜。那可看遍凡间所有角落的镜子里映出的正是蓝芷和桓敬之二人游湖的景象。
他心心念念的人,正眉目低垂地靠在一名青衣男子怀里。那男子许是怕他受了风寒,把他搂得紧了些,用自己的大半个身子挡去迎面飘来的夹带着雨水的冷风。
“哟,小王爷看什么呢?一副恨不得要吃人的样子。”
墨雪因着在阎王殿里的牌局还是三缺一的状态,便想着来封月这里看看他有没有兴趣凑个数加入黑无常和南柯他们。哪料到刚进门就看到封月眼神直直地盯着一面小镜子,对他置之不理。
“什么?阿芷和桓敬之在一块儿!你拿来给我瞧瞧,莫不是我麻将打了一夜眼花了吧。”
封月却是没理会墨雪的大惊小怪,起身的瞬间,手一松,那镜子便直直落在地上,碎得惨不忍睹。
“小王爷,你没事吧?”
墨雪心疼地望着地上横着七零八落的水晶碎片,起身痛惜地拍了拍封月的肩膀。
“没事。”
封月淡淡开口,拂袖往门口走去。
“你别不是去棒打鸳鸯吧。”
封月走的没影了,墨雪才喃喃自语道。而这时在画舫里的桓敬之突然连打了两个喷嚏,他低头看了一眼怀里的人,好在没把安睡的蓝芷吵醒,便只当自己也许是因为吹着冷风受凉了。
……
虽天气并不怎么好,但桓府的大厅里却是前所未有的热闹,整个京师的媒婆都被桓老爷子请来了。
“桓老爷,你看张员外家的紫烟姑娘怎么样?她模样生的是极好的,今年刚满十八。”
“不行,这名字忒风尘了,听着像妓院里姑娘的花名,使不得,使不得。”
那媒婆拿着丹青的手不觉抖了抖,赶忙退下,让身后的另一个媒婆上来。
“老爷,你再看看这许将军的闺女。那身手自是不凡啊,而且以后生孩子也会容易一些,不似别的产妇那般娇弱。”
“换了换了,还是温婉些好。敬之他娘死的早,把儿子托给彪悍的女子照顾,我还是不放心的。”
……
“桓老爷啊,你都挑了那么久了都没一个中意的。不如你具体说下要找儿媳妇的标准,我们这回去再帮你捉摸琢磨。”
太师椅上坐着的人摸了摸山羊小胡子,思索片刻道:“其实我要求也不高,容貌的话也不需要太上等,像赵太师家的女儿赵蓉那般的就行了。身高的话,娇小的不要,还是修长的好。至于那性子,需识大体。得精于文墨,琴棋书画的本事也是需要的。上得厅堂,下的厨房,入得卧房是最好不过。还有……还有,容我再想想。”
桓老爷子一通话还没讲完,站着的媒婆个个面面相觑,冷汗一身。半响,为首的王媒婆拿着帕子擦了擦脑门,壮着胆子清了清嗓子说道:“桓老爷,我想着京城内能符合您提的条件的就只有两个人。”
桓老爷子拿过桌上的杯子,抿了一口铁观音,用眼色示意她继续。
“一个是您先前说的赵蓉,一个便是伫忘川的蓝芷了。正好一女一男,就看令公子好哪口了。”
“噗!”
桓老爷子一口茶水当即喷了那媒婆一身,两眼一翻,捂着心口一副要晕过去的样子。他闲来无事就喜欢出去遛鸟,而碰巧这段时日,那些曾经一起同朝为官的老头们没事干就老把孙子挂在嘴边,听得他心里也痒痒。昨日回了府,便把平时视为心头肉的画眉连着笼子扔在一边,长叹着什么时候能牵着孙子出去溜溜。
桓老爷子办事向来有效率,昨天刚有的主意,今天就开始实施了。本是想给桓文若找个如意郎君,但看着她那性子,估计没多少年轻公子愿意做入赘女婿,而且如果她要当娘亲的话也还是需要时日的。不过好在他还有个让人省心的儿子,想着等儿子有了媳妇以后,也一样是可以抱孙子的,他的心里才舒坦了些。
等一众媒婆走后,他坐在厅里看着院子里飘着的细雨黯然神伤道:“为今之计,看来我只能去找赵丞相讨儿媳了。”
桓敬之回来时,雨已经停了。把湿了的袍子随手解了递给贴身的丫鬟,步入大厅,只见那桌子上摆买了热气腾腾的饭菜。
“坐下一块吃吧,你好久没在这个时辰回来了,最近中丞台的事很忙么。”
“还好。”
桓敬之看了一眼坐在他对面挤眉弄眼的桓文若,又看了一眼正襟危坐,有些反常的爹。
“既然不忙,那明天下午你就去见见那赵丞相的闺女吧,今天我出去遛鸟刚好碰到了他爹,他说他女儿在找学琴的师傅,我就当仁不让地答应了让你教赵蓉学琴的事。”
“嗯,知道了,我会把下午的时间空出来。”
“呵呵,那就好那就好,地方定在醉仙居了。记得要早点去,别让人家姑娘等。”
“哥……”
桓文若刚出声,便被她爹打断了。
“食不言寝不语,忘了师傅怎么教你的了?”
“爹,你这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那师傅都走了有几个月了……”
桓文若嘴里还含着小半块色泽红润的红烧肉,为了不让肉掉出来,说起话来带了点怪腔。
“好了,吃你的饭。敬之啊,那事情就这么定了,房间是在水云阁,我已经差人去包下了。”
“嗯。”
桓敬之应了一声便低下头专心吃饭,桓老爷子满意地捋了捋胡子,心里暗想:“好在这小子没问我怎么学个琴要去酒楼这种地方。”
“哥……我说……”
“敬之啊,明天记得扮的俊俏些,给人家做师傅,第一印象很是重要。”
桓文若看到她爹眼里闪过一道凌厉的目光便没声了,持着筷子胡乱扒着碗里的饭。显然桓敬之没看到她欲言又止的表情,她留恋地看了一眼桌上摆着的还剩半盘子红烧肉,放下了筷子,清了清嗓子道:“爹爹,女儿吃完了,想去做刺绣,这就退下了,您慢用。”
不知为何,桓老爷子看着她突然矜持起来,大家闺秀的摸样,倒是有些不习惯,撇了撇胡子准她回房了。
桓文若刚一离开大厅,便顺手抓了一个小厮到跟前,那少年被吓了一大跳,要不是看清了面前的人是小姐,险些还以为是混入府里劫财又劫色的强盗。
“你现在马上去伫忘川找一位叫蓝芷的公子,让他明日丑时在醉仙居门口等我。”
用过晚饭,桓老爷子拿了小米粥正逗弄着他的宝贝画眉。莫名右眼跳得慌,他突然间想起来,桓文若那丫头素来最恨的就是刺绣了,怎么今日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