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鸿》花开盛世

43、敢为丹心借一枝

　　入武林
　　张苍水
　　国破家亡欲何之 西子湖头有我师。
　　日月双悬于氏墓，乾坤半壁岳家祠。
　　惭将赤手分三席，敢为丹心借一枝。
　　他日素车东浙路，怒涛岂必尽鸱夷。

　　这人正是游击队东河分队的三队长郝贵！
　　原来，他带人出去侦察，回来时被鬼子发现了，一颗手榴弹扔过来，弹片直插进左大腿里，也不知道伤没伤着骨头，好在没打断大血管，因陋就简，现在也只能先这样包扎了止血！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时志强话是冲着郝贵问的，眼睛却是狠狠的瞪了张伟！
　　郝贵拍拍他的手臂：“坐下，坐下……说来话长，我先给你介绍一下：这位，39军三团一连侦察连的连长张伟。这次多亏了他和他手下的这些个同志，要不，只依靠我们游击队的兄弟们，肯定顶不到现在！”
　　时志强冲着张伟一点头，也不跟他客套，回身一指时志飞和云锦：“这就是我以前跟你说过的当土匪的哥哥，这是我姐，现在是我嫂子！”
　　郝贵听了眼睛一亮，拖着伤腿就想起身：“啊？你不早说？这位就是鸡鸣山的大当家的？哎呀，裂云鞭和女诸葛的大名，我可是仰慕已久！”
　　云锦听他拽文，本就好笑，看他一腔热情更没有半点虚情假意的样子，倒真从心底温暖起来！
　　赶紧过来跟时志强一起一左一右扶住他，连声道：“郝大哥这是客气什么！快坐下！你跟志强是兄弟，那也就是我们的兄弟，一家人还见外什么！”
　　时志飞虽然不满云锦跟那郝贵如此亲密，但是，也明白这是在人家地盘上，两下里能够交好，和睦相处，那才能够施展得开手脚！
　　当下里，也敛了眉眼间的不快，冲着郝贵、张伟一抱拳，眉毛一挑：“只要是打鬼子的，就都是我的兄弟，自己人不必客气！”
　　有他这一句话，张伟方才释怀一笑，回身从一个抽屉里取了他们三人的枪过来：“刚才真是多有得罪……”
　　时志强接过自己的驳壳枪，又把另外两把递给志飞和云锦！
　　云锦接过枪来，感激道：“不知者不罪，再说了，也是我们太莽撞了！这次能够顺利找到孩子，还要多谢你们才对……”
　　“哎，先别说这些客套话了！快先说说这里的情况！”时志强一边扶着郝贵坐下，一边急道。
　　张伟和郝贵对视一眼，张伟叹了口气：“还是我说吧！这本来就是我的任务！”
　　原来，张伟所在的第五军，一直在鲁西北一带跟日军周旋，很少来这边地区活动，所以跟时志强他们并不熟识。前几天，他突然接了上级一个命令：叫他负责接应并且护送一个特殊人物。本来他也没有非常在意，作为师里的尖兵连，他们以前也接过护送上级领导的任务。但人接到手里了，他才明白这次的任务有多么特殊、多么的艰巨！
　　“村长家的那个伤员真是个鬼子？”云锦问道。
　　张伟一愣，苦笑道：“现在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了，正是那个家伙！你们别小看他，他是日本军部的一个什么参谋长，并且是最早进入中国的关东军将领之一！具体什么原因不清楚，总之，这个家伙突然良心发现，不仅不想给日本人干了，还主动投靠了我们。他是日军的高级将领，本来就掌握着日军的很多重要信息，投诚前更有意翻阅了日军军部的很多秘密文件，据说，他脑子里装着整个日军在华的军事部署和战略图呢！姑且不说这些到底是不是真的，又有多少战略意义，就是他作为一个日军反战军官本身的象征意义，就已经具有非常宝贵的价值了——你想啊，这样的人物如果弄到重庆去，在那些蓝眼睛高鼻梁的外国记者面前讲几句话，那将是什么样的情景？所以，无论如何，这个人是绝对不能再落入日本人手里了！”
　　“为什么是去重庆，不去延安？”时志强问，“再说了，去重庆怎么又跑到咱们这儿来了？”
　　张伟苦笑：“唉！去哪里不一样！反正都是自家兄弟，再不好，这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
　　时志飞听得有些摸不清头脑，云锦却是明白的，现在是国共第二次合作了，但是，延安和重庆，毕竟不是一个庙门的和尚，这头也总磕不到一块去——看来，这个日本人联络的是重庆方面的庙门！
　　果然，就听张伟继续道：“主要是人家一开始联络的就是重庆方面，这一路南下也主要是重庆的人在负责！只是，需要途经咱们山东敌占区，所以，才找上咱们的人帮忙！其实这个任务我们主要是负责护送，真正的联络人是重庆的一个特派员，一路上都是他在负责引路以及跟上级沟通，说是到了这里自然就会有人接应，谁知刚到平谷县地界，不知怎么的，就被一队鬼子盯上了，后来实在是躲不过了，只好硬碰硬的磕了一场！我们的人死伤姑且不论，主要是重庆来的那个联络人被打死了！日本的这个家伙，胳膊也受了重伤，眼看他骑不了马了，我们又联系不上接应的人，只好就近联系了你们团。你们政委又引荐了郝队长，介绍我们来了这个村儿！先把这个家伙留下养伤，再想办法联络接应的人！”
　　郝队长点点头，这时候接口道：“后来的，你们大体也知道了！不知道消息怎么走漏了出去，日本人开始挨村搜索，连累了不少同志！我跟张连长一商量，还是赶紧从村里撤出来吧，谁知，到底没来得及，一出村子就被小鬼子堵着了！他们人太多，我们只好又撤回了村子！仗着张连长他们的同志死死顶住，咱们村子才撑过了这一日！”
　　张伟苦笑着接口：“这也幸亏是弹药充足！可巧前一阵子你们团长把缴获的一车军火藏在了这边后山的山洞里！可即使这样，只怕，咱们也就能顶这一天了，我带的一连人，死伤已经大半，剩余的战斗力满打满算也就一个营，加上郝队长的游击队员连同民兵，现在的战斗人员也就不到两百人！可是外面围困的鬼子还有将近两个中队的兵力。等到天一亮，鬼子的几路增援也就到了，真要是发动总攻……”
　　“那咱们的增援呢？”时志强急道，“我们团的人呢？还有，张连长你回去一趟，就带了这一个连回来？”
　　张伟为难的说：“我走的时候，情况还没有这么严重！因为是跨区域的行动，所以，当时我能及时调动的人就只有我手下的一个连，不过，情况已经汇报上去了！上级肯定会有统一的调配！只是现在各个战区的情势都很紧张，牵一发而动全身，就算有增援，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到！何况，就现在的情况来看，估计咱们被围困的消息我们团还不一定知道呢！”
　　郝队长接口道：“现在最大的问题就在这里。咱们没有电台，所有的消息都靠人马来回传递。鬼子已经封锁了所有的关口，刚被围困的时候，我也派人冲出去给你们团长送了信。但是，因为担心送信人被拦截，所以，这个日本军官的情况我没敢说。你们团长收到信后，接着就带人过来增援，但是显然对敌情预料不足，半道上就让小鬼子拦了！下午回来的消息，他们现在被拖在小李庄一带，自顾不暇，根本就过不来……”
　　这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听得时志飞和时志强面面相觑！就连云锦也只能是抚着额角暗暗叫苦：“说来说去，竟是一盘死棋！”
　　几个人全都沉默了下来。云锦脑子转着飞快！一条条信息从心里细细的滤过！
　　从他们不久前通过鬼子的包围圈偷摸进村的情况来看，现在鬼子的封锁线并不是非常完善！只要判断正确，行动迅速，要找到突破点并不是很难——如果要突围，现在肯定是最佳时机！越往后拖，鬼子的增援越多，等他们完全对这个小村庄形成了合围之势，再想离开，恐怕就是插翅难飞了！
　　这么简单的道理，在座的没有一个是糊涂的，怎么可能会想不明白！
　　张伟和郝贵他们没有选择突围的主要原因，是跟外面的增援不能及时联络，不敢贸然出击——如果贸然出击，虽然突围成功的可能很大，但是，突围之后又该何去何从？外围到底有多少鬼子，他们都无法做出准确判断，甚至自己人的行踪都不敢确定。特别是还带着这么个举足轻重的关键人物，反倒不如留在村里等待增援来的稳妥一些。
　　何况，还有一部分村民和伤员无法撤离，如果他们硬闯出去了，那么这个村子就算是交到了鬼子的屠刀之下！不难想象，恼羞成怒的日军会怎么对付这些毫无还手之力的伤员和村民！
　　其他人自然是走不了了，但是，对他们三人来说，离开这里却算不得什么十分困难的事情！只是……
　　时志强的目光从面前四人脸上依次扫过，几次欲言又止！
　　时志飞却是看着云锦的！
　　时志强的性子他了解，既然他把那些人当兄弟，叫他撇下他们单独离开，他是肯定不肯的——换成是他，要他撇了他鸡鸣山的弟兄，不是一样不可能？
　　好男儿有所为有所不为，所以，对时志强的选择，他不仅不会阻拦，而且赞赏有加——如果没有云锦母子他也不会觉的这算什么选择——时志强毕竟是二大爷唯一的根苗，他当然不能任由他自生自灭！
　　若是没有小宝，云锦只怕也会毫不犹豫的选择留下！日月双悬于氏墓，乾坤半壁岳家祠。国难当头，生死不过一笑而已！
　　但是——他有云锦，云锦有小宝——儿女情长英雄气短，不外如是！
　　他将为难迟疑的目光望向云锦，云锦却是一笑，望回来的目光坦荡清澈、沉静了然！
　　只那一笑，他的心就定了下来！

　　云锦望望其他三人——连同时志飞，八只眼睛都是看着她的——不由得嘴角挂出一抹苦笑：事已至此，撩开手不管不顾是不可能的了，只是，到底该怎么管怎么顾呢？
　　云锦揉着额角思索：突围，在情况未明之下，肯定不是上上之策。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探明敌我双方的情况！
　　首先，从鬼子的行动上判断，下洼子村藏匿着重要人物的消息肯定是走漏出去了！但是，他们突袭下洼子村的最终目的是什么？仅仅是一具穿着日军将领服饰的尸体？恐怕，他们不会那么轻易的相信和放弃！
　　但是，这样一个日军的高级军官，肯定不是他们人人都能认识的！那么，他们行动成功的标志是什么？
　　云锦低头自语：“如果，现在是我们的人有人投敌，那么我们最迫切、需要做的是什么……”
　　“杀人灭口！”时志飞马上接口道。
　　“对，这肯定是第一要务！”云锦继续自语般呢喃，“但是，显然，在这一点上他们已经失败了！这个军官已经落入我们手里有一阵子了！该说的估计也都说的差不多了，那么现在日军最想要的结果又会是什么……”
　　“等等！”云锦的思路被张伟打断，他迟疑了一下，还是开口继续道：“问题是……那个日本人什么也没说！”
　　“什么？”云锦有些吃惊的看着张伟。
　　张伟看着另外三双明显的不信任的目光，急得几乎蹦起来：“是真的，现在什么时候了，我会骗你们？本来我还有个秘密任务就是利用护送他的时间，尽量多的打探情报。但是，一开始有那个重庆的家伙跟着，根本不给我们机会，后来遇袭后，重庆的联络人死了，我们唯一懂日语的那个同志也死了！所以，后来这些天，虽然他是完全是在我们的掌控之中了，可是，两下里就是聋子打岔，啥也没法问啊！”
　　云锦揉着额角更加无话可说！
　　沉思一瞬道：“这个问题，我倒也还有个办法，不过，这个一会儿再说不急。先说目前的情况。我的判断是：小鬼子想要抓活的，所以，才没有对下洼子村痛下杀手！因为很显然，你说的这个情况，小鬼子肯定是不掌握的，所以，他们目前最迫切的想要知道的就是：这个日本叛徒到底知道多少！到底说了多少！而我们，到底掌握了多少！”
　　如果他们不是有这个顾忌，张连长他们大概也不会仅凭一个连的兵力就能支撑到现在！真正肆无忌惮的炮火落下来，这样一个小村落大概早已是瓦砾无存！就算是有地道可以存身，攻陷也该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真正让他们忌惮的估计就是日军高层的命令——既然第一时间没能叫人闭嘴，那么现在最重要的就是把人再活着抢回去，然后才能知道我们到底掌握了他们多少情报，他们才能相应的做出正确的判断和下步行动部署！
　　张伟和郝贵听得连连点头，焦急地问：“那我们呢，现在我们该怎么做？”
　　“突围肯定是下下之选，除非能够联络上确实可靠的接应部队，不然，就算冲出了村子，只怕也是死路一条！留下来，至少我们还有地利之便——大不了进山死扛到底！但是，消极等待也是不行的！必须派人出去求援，争取更多的兄弟部队的支持！”
　　“对啊，还有其他的兄弟部队呢？四五八团就在平棘乡，离咱们也不算太远啊？”时志强急道。
　　郝队长道：“你别忘了平棘乡除了咱们的四五八团以外，还有个国民党的三十七军呢！不了解咱们这里的现状，他们哪敢轻易出兵？他们乡的状况本来就很微妙，两个部队的人平日里见了面也是称兄道弟的，可转过头去，谁不是撕了对方的心都有？上个月那次，李团长他们刚截了小日本的粮车，转头就被三十七军的那帮孙子半路抢了。回头再说什么误会误会之类的屁话，你信他们啊？”
　　“是啊，”张伟接口道，“现在的问题就在这里，咱们不敢贸然求援，兄弟部队不清楚咱们的情况也不敢贸然增援。其实离咱们最近的就是国民党的四十五军，就在咱们螺河乡，但是，他们能不落井下石就算是帮大忙了，你还能指望人家为了咱们土八路豁出血本？”
　　“等等！”云锦突然灵光一闪，“你说螺河乡有四十五军？”
　　“是啊！”时志强莫名其妙的看着云锦点头。
　　时志飞也满眼不解的看着她。
　　云锦的眼前闪着光：“四十五军！四十五军啊！你们忘了，那个张彦书原来就是四十五军的！既然当初是他联络的沈鸿鸣，那么他们保安团撤离后，也很有可能是投了四十五军！”
　　时志飞拧着眉头，也不知道是真没听明白还是不愿意听见那个名字！
　　倒是时志强恍然大悟：“对对！沈鸿鸣很有可能在四十五军，有一次，我们团长喝多了跟我吹牛，说是跟四十五军的一个姓沈的团长打赌比枪法比赢了，还说那个家伙是我老乡，可惜小白脸光会舞文弄墨，不是当兵的材料！当时我就想问他是不是叫沈鸿鸣呢，可惜我们团长喝多了，话说一半就睡过去了。后来我就执行任务去了，几次三番想问他，回去一趟也总是匆匆忙忙的总没顾上……”
　　“这就对了！如果沈鸿鸣真在四十五军，那咱们就有救了！”
　　“你说的倒容易！”时志飞冷哼一声，在一旁的椅子上翘了腿，一边摆弄着手里的匣子炮，一边阴阳怪气的道，“你别忘了，现在人家是正规军了！吃公粮的！你还指望着你一封信就能把人招来啊？再说了，上次也不是你招来的，要不是……”说到这里，他突然就住了嘴。
　　云锦知道他想到了沈老先生的那一跪！那一跪是为了他跪的，却也是被沈鸿鸣按兵不动给逼的！所以，他心里的滋味可想而知！
　　“你说的没错，可他做的也不能算错！大局为重是每个军人应该秉持的原则！所以，我的信肯定是不管用的，不过……”云锦微微一笑，“也许这个能行！”
　　时志飞眼看着云锦手腕一翻，掌心里已经多了一只小小的沙漏！顿时无话可说！
　　郝贵不明白其中的内情，颇为不解，试探着问道：“四十五军……靠得住吗？他们是有一个团长姓沈，是不是叫什么鸣的，我不记得了。但是，就他一个团长？就有权利出兵？”
　　“我知道你的意思，虽说是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但是，也总要师出有名才行！这一次，我们手里的日本军官就是他们的出师之名！”
　　“这个我刚才也想到了，”张伟苦笑道，“问题就在于怎么让他们相信人在我们手里！派个同志突围送信简单，但是，这信怎么写才能让人家相信？而且，如果突围失败，真要是白纸黑字的东西落在了鬼子手里……”
　　“信是肯定不能写的！口信也不是随便一个人就能交待给他的！说多说少了都是问题。所以，这个送信人是关键！既要了解这个日本军官的情况，还要能取信于沈鸿鸣……”云锦说着，抬起头来，众人随着她的目光望向时志强。
　　“啊？我？不去！我不干这个跑腿的活儿！我要留下来打鬼子！”时志强蹦起来大叫。
　　郝贵一拍他肩膀：“没错，时夫人不愧是女诸葛啊！这个人选还真是没有比你更合适的了！你的身手好，刚才又是一路摸进来的，对鬼子外面的暗哨比我们都要清楚，连衣服都是现成的，成功混出去的机会自然就大很多！何况，这个日本军官的情况现在就咱们几个人知道，往下也肯定是越少人知道越好，你说你不走这趟谁走？”
　　“最关键的，你知道小宝的情况，拿着这个沙漏，找到沈鸿鸣——与公与私，他都不可能对咱们置之不理——只要见到了他，咱们的计划就成功了大半。”云锦说着把沙漏塞进时志强的手心里，“事不宜迟，你马上出发！”
　　志强还要说什么，时志飞一把拧着他的脖子把他推出门外：“少给我啰嗦，你姐的话你听不听我不管，你嫂子说的你敢顶嘴，我就把你脑袋拧下来！”到了门外，往屋里张望一眼，才又低声说，“放心，这里有我照顾，我总不能让我媳妇吃了亏！”
　　时志强咬牙想了一瞬，确实没有更好的办法了，一跺脚，敏捷的身影消失在了夜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