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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7、第十二章 探访老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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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都死了?”
南省XX市公安局档案室内,湛明婵蹙起眉头,边翻着手中陈旧的档案,边问接待她的档案员。
档案员是个毕业刚好五年的年轻女性,湛明婵看着的这份档案也是她当年经手整理过的,此刻她热络地说:“简家的灭门案,我记得很清楚。这算是我们市建国以来出现的最惨重的案子。全家十七口、四代人都在一夜间莫明暴毙。左邻右舍竟然一点动静都没察觉。没有入侵痕迹,没有结仇历史,甚至查不出到底是怎么死的。就好像人一歪,噗,没气了。而且——”她神秘地说,“我听有谣传说,尸体拉到太平间后,一夜间都不见了。”
湛明婵一抬头,档案员轻声道:“说冰柜里就剩下一只只蛾子。这么大的蛾子。”她用手比划着,“很少见的那种大蛾子。翅膀可狰狞了。你说可怕不可怕?十七具尸体却没了,冰柜里就剩下十七只死蛾子,我的神啊。”
湛明婵微微垂睫,“真的假的?”
档案员踌躇,咧嘴笑了,“我也是听说。或许是因为这案子太悬了,所以才会众说纷纭,说啥都有。毕竟死的人太多,可是凶手到现在都没找到。”
湛明婵轻轻道:“当时是怎么处理的这案子?”
“根本找不到任何线索啊,我听法医那边议论过,现场太干净了。就不像是人做的。”档案员声音暧昧地放低,她盯着湛明婵,似乎希望在对方的脸上看到一丝恐惧,但是她失望了,对面这个靠着刑警大队长的关系跑来翻看档案的姑娘沉静若水。
“反正查不出来,最后就不了了之了。然后归档到我这里了。喏,上面写得很清楚,至于蛾子什么的,就算是真的,也不会写出来。”档案员无趣地说。
湛明婵轻声说:“如果真的不是人做的,并且尸体会变成蛾子……那你们刑警队有没有找找法师一类的啊?”
档案员这才来了精神,“找了找了。要不说为什么会有传言呢。还不就是因为当时真找了人。来了好几个人,一起来的。队长接待的。我当时在门口看到过他们。”
湛明婵将早已准备好的齐家人的照片一字排开,“这里面有吗?”
档案员愈发来兴致,认了认,“有他。”
手指点向的人,是齐音徵。
湛明婵温和地说:“我这几天要见几个人。你跟在我身边,不动声色地认一认,我见的那些人里,有没有当年另外几个法师。”
档案员干笑,“美女,我还要上班啊。”
“你们领导会给你放假的。”湛明婵心平气和道。
档案员翘起嘴唇,她逼近了,小声说:“您是不是上头派来办什么私密大案的啊?”
湛明婵不置可否。她知道档案员会去请示领导,得来的答复肯定是“批准”。说起来,这条关系还是曾警官帮忙找的。
“我在那边有好几个不错的哥们。当年南下破一个要案的时候,大家一起并肩战斗过,都挂了彩。我当时还救了一个哥们。这些年来大家一直保持联系。所以我还能替你拜托一下对方。”
“太感谢了。”湛明婵如释重负。
曾警官微微一笑,“你肯定比我会保护自己,何况还有你老子的维护,我就不说注意安全这类的话了。”
“干他何事?他又不知道我要出去一趟。”湛明婵冷笑,她最近和湛修慈的关系很是奇特,不咸不淡,不冷不热。比外人近一点,比家人远一些。似乎湛修慈不管她了,她也乐得高兴。
曾警官哈哈一笑,“到底是个孩子。或许你以后就明白了。我呢,到底也是个快要当爹的了。”
“恭喜。”湛明婵真挚地笑了。
他们闲聊了几句,曾警官送她上了车,“丫头。”临别时,他意味深长地说,“事情越来越复杂……我只希望,你还能记得你的初衷。”
湛明婵说:“我当年就是在这个车站,送走了苏琳。我眼看着她在我面前,消失了。”
曾警官似乎听懂了,他黯然点点头,转身离开。
果然如曾警官所说,湛明婵到站后便有警局的人来接,住宿也都安排好了。而且还询问需不需要车子。对于湛明婵提出的查探档案的事宜,也是满口答应。
虽说得了便利,但湛明婵还是觉得哪里不对劲。家里么?确实,湛修慈只是在第一天晚上打电话问她在哪里,她就说“火车上,出去玩玩散心”。湛修慈就没再搭理她。当然,湛明婵笃定她老子是知道自己干什么去了,反正不会相信她说的借口。而自逃跑事件后,一直和她尴尬相处的湛明磊倒是打了电话,耐心地嘱咐了半天出行事宜,各种安全事项等等。让湛明婵更加愧疚当初自己溜走把小哥哥坑了。至于湛明儒,他素来是父子三人中最习惯把湛明婵当空气的,湛明婵也就把他当氮气好了。比较有趣的是,那次在车上短暂的兄妹对峙之后,再登录诡夏论坛,还是能看到“壬戌”亮起在线灯,不过就是互相不搭理了。这样也好。大家都有上网的自由。
她一天数次跟曾警官联络,“薛维琦如何?”
“她现在的男友确实是沈矜节。”
这个并不惊讶,湛明婵早就料到了。她只是心寒,千叮咛万嘱咐,薛维琦依然跳了火坑。是自己太不可信了吗?还是人心就是这样不可捉摸?
“那就连沈矜节一起盯住了!”
再过几天。
“他们有什么异动吗?”
“俩人都是上班,下班。周末在家呆着,或者和家人出游。然后就是他俩的约会。一般在晚上,一周两三次的,就是吃个饭什么的。吃完了,沈矜节会开车送薛维琦回去。除此就没什么了。”
没什么?为何总是没什么?这也太反常了吧?
“上次我让您交给那些线人大哥们的符咒,您都给了吗?”
“自然。他们要是出个三长两短,到时候供出是我让他们干个案子,那头儿还不把我的皮给扒了。不给,也不够兄弟义气啊。”
那就是真的无事么?
湛明婵总觉不对劲。
“曾哥,还要……”她吞吐道。
“说吧。又要查什么?”
“薛维琦和沈矜节的通话信息以及网络信息。我觉得他们不可能就这样耗着。上次拜托您查的那个和薛维琦、沈矜节疑似有‘三角恋’关系的女孩信息查到了吗?她车子的车主是个47周岁、叫做常若俪的那个。”
曾警官说:“暂时没有。不过对方恐怕有点来头。所以我那边的朋友才迟迟无法给我消息。必然是有保密需求的。我再争取一下。”
“或者顺着查。”湛明婵果断道,她知道若是涉及到有特殊保密需求的客户,恐怕双方要不断扯皮,天晓得何年何月能查出来,“查一下钱憬现在的公司和家庭状况。”
曾警官似乎有点为难,但还是道:“我试试吧。或许得用点非常手段了。”
湛明婵又是好生愧疚了半天。反倒是曾警官说了这话后,又反过来安慰湛明婵。
收拾好资料,和档案员要了手机号码后,湛明婵离开警局,暂时返回宾馆。她坐在床上再度展开资料,却又合上。因为感觉过多的文字反而会扰乱她的思路。
当初她想着,既然简画蝶的家人曾经在警方的资料中留下过印记,那么他们便是进入人类世界的妖。这类妖会伪造天衣无缝的身份,正如简画蝶和成金一样。但是这也意味着他们会留下许多痕迹,毕竟假身份,也是身份。既然进入了人类的户籍管理,那么当他们去世后,自然也会留下痕迹。正如简画蝶会登记失踪一样。而成金……湛明婵想了想,有钱,自然好办事。
现在,她得到的消息,就是简画蝶留在老家的所有家人都死了。没有入侵痕迹,没有任何线索,干净而整齐的现场,没有死因的死亡。还有尸体在冰柜中变成了死蛾子。这个倒是在湛明婵的意料中,有这样的传言,恰也证明了,他们确实是简画蝶的家人,而简画蝶,的确属于蛾族。
而当年在出了这个悬案后,齐音徵代表齐家介入过。陪同他来的人,或许有的是齐家人,有的是……不知是蝶族还是蛾族。到时候让那个小档案员看一眼看,或许会有一些收获。
而简画蝶家人的死亡,真凶到底是谁……
湛明婵躺在床上,或许不是齐家,也不是蝶族,更不是蛾族。
只为一个简画蝶,一个成金,真的没必要大动干戈到如此地步。
或许,他们比真凶,也都晚了一步。
钱莘在探望母亲常若俪的时候严重失态,可奇特的是,钱憬并没有斥责钱莘。那天在一屋子闹腾中,他只是让钱荣和钱菀留下来陪着常若俪,他本人则带着钱莘回到原先的休息室。
他眯起眼看着惊惶不安的大女儿,“阿莘。”他语气温和,“最近见过什么不该见的人吗?”
钱莘哆哆嗦嗦地摇摇头,“爸爸,我不知道刚才是怎么了……我后背好痛……”
钱憬的目光定在钱莘的瞳孔上,“像长出翅膀一样吗?”
钱莘觉得这个比喻很奇特,但她想了想,从细嫩的肉里钻出两个东西,肯定会很痛,于是点点头。
钱憬似乎轻轻吁了口气,“阿莘,一会儿送你弟弟和妹妹回宾馆。然后你跟我去见几个人。”
钱莘见父亲态度依然和蔼——虽然和蔼中透露着一种诡异的客气和冷漠,但她刚刚犯下那么严重的错误,父亲现在的态度已经很好了。她不敢再询问任何事,只是尽可能乖巧地点头服从。
“我想再看看妈妈。好吗?”钱莘小声道,“我要跟妈妈道歉。”
钱憬凝视了钱莘一会儿,“阿莘,你妈妈刚刚唱什么了?”
钱莘说:“唱得是和妈妈重伤那晚一样的曲调……我不想重复。”
“为何?”
“很可怕……不知道为何,就是很可怕。刚才就是妈妈老唱那首歌,我就……就失控了。因为……那首歌让我想起妈妈受重伤那晚,让我想起……”她可怜兮兮地靠近,试图抓住钱憬的胳膊,但是钱憬不动声色地动了下胳膊,轻轻避开。
钱莘心口一痛,黯然放下手,“那首曲子,让我想起骨头的咔嚓声,想起妈妈眼睛中的绝望和痛苦。我感到很痛很痛。痛到什么都茫然了……”
钱憬听着女儿的复述,十根手指蜷缩到一起。他闭了闭眼,“是么……这样啊……阿莘……”他似乎又轻轻一叹,几不可闻。
回去的路上,钱家四个最亲近的人,竟然一言不发。
送钱菀和钱荣回到宾馆后。钱憬下车打了个电话,随后驱车带着钱莘一路往郊外驶去。冬季天短,五点不到,一片寒冷的浓黑。钱莘也不知自己的车子到底走了多久,也不知父亲要带自己去哪里。钱憬似乎也觉得气氛太沉闷了,拿出一张光碟放了起来。但音乐很诡异,听不清歌词,含含糊糊,偏偏透着一种奇特的魔力。这魔力让钱莘愈发困顿,眼皮子越来越沉重,她慢慢闭上双眼,一片凄冷的黑。
她不知自己睡了多久。正如她不知自己的梦到底有多长。
天,碧蓝如洗。阳光,清透怡人。万里无云。
钱莘展开美丽的双翅,她飞到清亮的池塘前,水面平滑如镜。她欣赏着自己的双翼——如此美丽的花纹,如此优雅的轮廓,如此柔媚的线条。金灿灿的阳光下,她就是花丛中最美丽的那个仙子。
她充分伸展着双翅,向世界万种生灵宣示自己的美丽。她轻盈地在花丛间拂过,嗅着清甜的花香,享受风的爱抚。
我真美。
“你真美。”
钱莘抬起头,在阳光下,眼前竟然有一片雾气蒙蒙。乳白的雾气缭绕着,一个人影若隐若现。
钱莘微笑,“你觉得我哪里最美?”
“你的翅膀,真美。”
钱莘骄傲地展开双翅,妖娆的花纹在阳光下仿佛闪烁着光芒。
“这是蝴蝶的翅膀。最美的蝴蝶的翅膀。”
雾气中,慢慢渗出一直手臂。
青青白白而瘦骨伶仃的手臂。
“我……可以摸摸你的翅膀吗?”
钱莘本能退后一点,蹙起眉头。
青白的手臂顿在半空中。
雾气如丝般游走,慢慢淡薄。钱莘看到了那个隐藏在雾气中,朦朦胧胧的面孔。
是个女子,那失望的目光是那么明亮。亮得刺痛了钱莘的心。
她从不知道原来失望的目光并非黯淡,而是如此明亮。那不是泪水,而更像是一种深切的渴望。
钱莘轻轻俯身,“来,你摸吧。”
青白细长的手臂顿了顿,慢慢地、迟疑地摸了上来。
钱莘感到那只小手的冰凉与柔软。
她竟然是如此小心,仿佛抚摸着世界上最珍贵的宝物般。
“蝶的双翼,真美。怪不得人人都爱蝶,而不爱蛾。”
雾气中的女子喃喃自语着。
“你是谁?”钱莘觉得有点不对劲。
五指一缩,那条手臂迅速缩回到雾气中,人影忽然后退着,愈发模糊。
“等等,你是谁?!”钱莘追过去,迷雾仿佛也在膜拜那双美丽的翅膀般,在她身侧散开,眼前是一片繁花似锦,是阳光和煦地铺在泥土上,照出一个世界的希望。
“你到底是谁?”钱莘向着花海深处喊着,嗓音清越。
雾气彻底消散,阳光温馨地抚摸万物。
那女子,再没出现。
嗅着花香,钱莘缓缓落到地上,她感到身子很沉,很重,要陷到地底般,她挣扎着拼命向上,却抑制不住下沉的趋势,眼前忽然一片黑暗,她吓坏了,猛地往上一窜,使劲睁开眼——
“醒了?”钱憬坐在床边,轻声道,“你在人家的床上睡了三个小时了。”
“谁家?”钱莘还有些发怔。
钱憬道:“爸爸的一个朋友家。”
“啊……”钱莘抬起身子,那她太失礼了,应该拜会才对。
钱憬却道:“无事了。爸爸只是找他谈论点事情而已。现在我们可以回家了。”
钱莘一头雾水,“那为何带我来?”
钱憬深深地看了钱莘一眼,“你以为你、阿荣、阿菀之间的争吵,能瞒过我吗?带你出来,只不过是避免你们回去后再为了你们妈妈的事吵翻天,或者动手。那可真是丢尽我钱憬的脸了。”他直起身子,“走吧。回去后乖乖在屋子里呆着,锁好门,我会警告阿菀以及阿荣的。你也不许去招惹他们。我不希望看到你们三个给我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