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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9、这个故事的尾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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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姗过世了,刚能下床走路的湛明婵在湛修慈的严密监视下,蹒跚着来到叶姗安眠的陵寝。
右手放在叶姗墓碑上,心事沉甸甸的,压得她喘不过气。心境一如如这肃穆的深冬。
医生们取出了射入叶姗脑中的子弹,但为时已晚。而在悲伤中令人震惊的,是叶姗的脑部并没发现肿瘤。医院当然无法给出子弹打碎了瘤子的说法,只能说是误诊。
自然是一场轩然大波。
但对湛明婵而言,这一切都似乎与她无关,至少表面上,湛修慈和湛明儒负责处理了一切后续。而这一周以来,她只是趴在床上昏昏沉沉地等待挨打所引起的热度一丝丝抽出去。
那日叶姗刚绝了气息,湛修慈和湛明儒就都到场了,湛明儒去和警方交洽,湛修慈则径自走向女儿,在湛明婵怀抱着叶姗的尸体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一记手刀过去,湛明婵便软趴趴地倒在她老子怀里。
待她醒来后,便急着要去医院找叶姗,然后在大门口闹了一闹。湛修慈阴沉着脸,他一句话都不说,在一片或者担心或者惊异或者幸灾乐祸看好戏的目光下,直接把女儿押到湛家专门处置犯了错误的族人的刑房,门一锁,转头命令傀儡把闺女绑上刑凳。
“家里的人在处理案子的时候,如果失败了,都要受到不同程度的处罚。就算是掌门也不例外。这个案子的确不是正式的,不该受到这个规则的限制。”湛修慈居高临下道,“但是你身为掌门,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直接关系到湛家的整体利益。警察、医院、犯罪团伙还把一个活人弄成个死人。可以暗地里进行的,你大张旗鼓恨不得全天下都知晓,生怕齐家人眼瞎还是怕玄黄界的人耳朵聋?拿着我的承诺,你不到两天就给我弄出一个三十万的事。结果又是不到两天,本来三十万能解决的事,你又给我弄成三百万都打不住……”
湛修慈的声音危险地降低,“我让你去处理点事,你就给我处理成这个样子吗?身为湛家的掌门,一个十八岁的成年人了,你就能如此顺从地跟着一个脑子不清醒的女子离开医院,跑去那栋危险的楼里?然后明知道有危险,还是跑到她的潜意识中?如果不是我的傀儡及时飞过去,以你留下的那几只傀儡而言,根本制造不出隐藏你的法障,是准备让你的傀儡跟那帮人冲突然后流弹打伤甚至打死你吗?湛明婵,你到底有没有点脑子?这么多年我让你学这个学那个你全都不学,事到临头一点应变能力都没有,到了现在连最后一点体面都不要,当着那边人的面,敢在大门口跟我顶着来,毫无一点风度!你以为你现在去医院去太平间去警察局能做什么?让她的亲朋好友把所有的悲伤和怒火都毫无顾忌的发泄到你的身上吗?那么你又能做什么?面对各种指责去分辨什么?还是要越过家族的利益去许诺什么?!湛明婵,你最好明白两件事,第一,你真实的地位和能力;第二,这个世界上谁才是真正能护你一辈子的人。”
湛修慈一面向屏风后走去,一面头也不回地说:“比起你的手足,你实在是过得太顺了,顺到你的皮肉都麻木了。一次教训不够,还盼着第二次吗?很好,我成全你,用小板子慢慢地打,每一下你都给我好好地体会体会。直到我喊停。”
湛明婵趴在冰凉的刑凳上,绳索很结实,让她无法挪动。可是她脑子里只是一片茫然。当熊熊冲天的烈火燃尽后,滚热褪去,便是一片令人心碎的萧瑟冷灰。身后一凉,比藤条重了不少的小板子接二连三打在她臀上,一片片钝而结实的疼痛肿胀浮上,在皮肉的深层,盘旋撞击着。初时还在拼命忍耐,可没有止境的疼痛一点点撕碎了她的心理防线,她忍不住开始低声呼痛,泪水迅速模糊了双眼,晕眩的迷蒙中,她只看到眼前那扇屏风后的那一双锃亮的皮鞋,正稳稳地踏在冷硬的地砖上,无论她疼成怎样,都是一动不动。
后来她被生生打晕过去,再醒来,就是趴在自己的床上,额头滚热,眼皮沉重,昏昏沉沉,一趴就是一周。而这一周里,当她清醒的时候,身边只有伺候她的傀儡或是来复诊、换药的医生和护士。没有父亲,也没有兄长,没有一个亲人。
待这几日,终于能下床走上几步了,湛明磊便开始断断续续地探望妹妹。她听湛明磊说叶姗已经安葬了,便拖着病体,低声下气地去求湛修慈允许自己看看叶姗的墓。令她惊讶的是,湛修慈考虑了不到三秒,点了头。
回忆被臀上隐隐的作痛冲散,五指有意无意地捏紧了墓石——那已经不再冰凉,让她手心的温度熨热,却依然是僵硬的,再不会柔软。
孩子们,都消失了。
他们进了破楼,然后,一个多没有再回来。
一定要找到元凶。
无论你有什么“正义”的理由。
但是这个元凶到底该去哪里找呢?
盖上了软软的毛毯,湛明婵侧卧在宽敞的后车座上,车子在湛修慈的驾驶下平稳走在回家的路上。她还在发烧,很快又倦了,朦胧的时候,她慢慢顺着思路。
虽然在叶姗的意识中,自己曾经与简画蝶做过交流,但是当时顾忌着叶姗脆弱的潜意识,她无法对简画蝶采取任何措施。等她从叶姗的潜意识中找到通路出来的时候,简画蝶已经离开了。
万幸的是,这一次,简画蝶留下了贺希希。或许是丢下,但湛明婵总觉得,恐怕整件事情即将走向尾声,而贺希希,对简画蝶已经没有了帮助,拖着反而是累赘,所以顺势丢在了破楼里。
贺希希被开膛破肚过,但是由于简画蝶留在她身上的力量,所以她竟在简画蝶离开后也保住了一条命。目前依然在医院的重症监护室内,生命体征虽然正常,但却昏迷不醒。
现在,警方已经控制了重症监护室,随时等待贺希希醒来后,好去问话。
但是无论贺希希是不是累赘,她跟了简画蝶那么长时间,期间也曾经摆脱控制,试图警告容珺萱,并且还要暗示什么,所以湛明婵认为,贺希希身上藏着不少宝贵的信息,当务之急,是要确保她的安全,防备简画蝶回来杀人灭口。就像……当初能千里追杀苏琳一样。
没能救下苏琳,是湛明婵至今最大的遗憾。现在弥补遗憾的机会来了,至少,至少可以保住贺希希吧?
故而不止有警方的人看守重症监护室,湛明婵身体刚康复一点,就做了傀儡,也给安排在监护室外。
其实她更愿意调几个族人去二十四小时把守,人,比起傀儡要机动灵活。但是这个提议让湛修慈一票否决了。理由自然是家族利益,好好养你的伤,好好给我禁闭反省,别的都不要指望。
那么,叶姗临终前要跟自己说的是什么呢?
翅……翅……
翅膀?
不,湛明婵在昏沉中想,可能不是翅膀,或许真的不是翅膀……因为这答案太简单了,不值得叶姗,一个濒死的人费那么大的力气去说……
她是想说“是”吗?她想说“是XXXX?”这个句式应该是对的吧?但是可惜没说完。
不过……那个“不要”呢?
两次出现,到底是“不要”什么?
湛明婵苦恼,她不知道叶姗是在提醒她别的事,还是仅仅沉浸在她自己的梦魇中,没有走出。这两种,都有可能落在一个濒死之人的身上,成为他们的临终情景。只可惜,叶姗已经火化,她甚至来不及再看一眼她的遗体,看看那张接触虽然不久、但真的算是共同患难过的那张面容。
甚至她现在连曾警官也联系不上了。手机全被没收,外线电话和网线也都被切断。目前,她只是被监禁在自己的房间里,一只关在笼子里的金丝雀,只不过这只金丝雀,目前正在养病中。
不……要……
不要……
不……要……
是……翅……
不要是翅……?
不要,是翅膀?
在意识安静的前一刻,湛明婵又慢慢地张开眼。
没有人会这么讲话吧。即便看到了一对在人的后背上昂起的翅膀,即便那对翅膀逼近或者做了什么,但是一个惊恐的人,会采用更直接的表达方法吧?或许是“不要啊!怪物!”或者是“妖怪、鬼”等等词语,而不是简单而指代不清的翅膀吧……
湛明婵想,或者自己一直都想错了。叶姗说的,根本就不是这几个词……她说“不要”,第一次,是在一种极度惊恐的状态下,湛修慈也说过,那时候人的吐字可能含糊不清;第二次,是在叶姗临终前,虚弱至极,说话让人听不清,是很正常的……而“翅”这个字,或许也不对……
疼痛又一点点泛开,她不舒服的翻了个身,依然难受。湛修慈忽然开口了,“叶姗临死前有没有跟你说什么?”
“有……”湛明婵轻声道,“她又说了‘不要’,还说‘是,翅’什么的。我也一直在想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她去之前,简画蝶是在场的,或许叶姗又看到了翅膀……”说到最后,自己也没什么底气,就住了口。
湛修慈没有出声,又开了会儿车。
“她是在告诉你真相。”
湛修慈淡淡道。
本来都要睡了的湛明婵一怔,不由直起上半身,扯得臀上疼痛也顾不得了,她的胳膊支在软软的坐垫上,“什么?”
“真相。”湛修慈简单地重复,“你那颗生锈的脑袋就是想不到的一个最最简单的真相。”
车窗外寒风呼啸,深冬已经临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