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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5、第十五章 水滴石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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哭归哭,愤怒归愤怒,可在湛修慈的压力下,湛明婵不得不交出护灵瓶。
在这之前她唤出薛姑娘的灵魄,却发现薛姑娘虽然开始恢复意识,但是“开始”和“完全”,还是两回事的。本来再拖个三四天就能大功告成,谁知湛修则挑在这个时候把事情公开——或者说是湛修慈默许他把事情公开,逼自己不得不把关键证人交出去。她知道湛修慈不会把这三条灵魄如何,顶多是拘上一阵再放回去,或许会给一笔精神损失费和误工费,就此了账。但是自己是要错失逮住简画蝶的良机了。
何等不甘心,奈何没有一丁点力量去抗衡湛修慈。这个家她最弱小,空有掌门头衔还要去当靶子。父亲和哥哥们都无法指望,母亲又见不到面,活了这么多年,心里的事连个能托付的人也没有。从湛修慈书房内出来的时候,举目四望只觉苍凉。
她搭了进城的公交车,一路七转八转,回到学校附近的租房内。随后上网去诡夏论坛看了看容珺萱的贴子,发现容姑娘一直没有回音。暗暗感觉不妙,思前想后,拿起整理好的资料,抽出印有“公园街中学”的那一页,再次走出家门。
她去了警局,找到有过一面之缘的曾警官。
“我有事拜托您。”湛明婵诚恳地说,“这个叫做容珺萱的女孩,我不清楚是真名还是假名,但是至少您可以帮我确定一下这个名字是否在这几所学校就读过。”她推过一张纸条,上面写着西坊区第三实验小学、洋泽区第二中心小学、洋泽区公园街中学、洋泽区展新中学和东阳区第八十中学。
曾警官看都没看,“对不起,请您走正常程序,报案后等待我们立案,至于分给哪个组,就不是我能管的了。”
“您该知道这几个月本市发生几起恶性、诡秘的凶死事件。”湛明婵说,“每次都有我的出现。因为我从我的领域出发,发现这些案件有内在的联系。存在一个连环凶手在追杀这些处在花季的青春少女少年们。无论他们是不是有该死的罪,但是,总不能任由那个背后的凶手继续这样私刑处置下去。更不要说在这个过程中,又有多少无辜的性命被卷进来,譬如您的好友季警官。”
曾警官脸上的肌肉跳动几下。
湛明婵继续道:“我的压力很大。因为有一股力量不让我查下去。但是我认识的一个朋友,一个无辜的本该逃过生天的朋友最终没有躲过毒手,她死在家门前的池塘里,警察说她是自杀。这不可能。太好笑了,她绝对不会自杀的,她很坚强,而且她担负着记忆的重任,她要记忆着她那几个惨死的朋友的喜怒哀乐和悲欢离合,她回到家乡就是为了给自己一个全新的开始,不再是追求庸俗的物质而是返璞归真,所以她绝对不会自杀的。曾警官,有这样一条年轻的生命就这样含冤而死,我就是因为这道这个,所以我一定要查下去。无论我上头的压力有多大我也要查下去,我只是为了她一个人我也要查下去。您难道没有这样的勇气和信念了吗?让您的好友季警官躺在黄泉之下却不知到底是为何而死?”
曾警官的手指抽了抽,他看向湛明婵,道:“我明白你的意思。我很抱歉。”他拿起纸条,揉成一团,丢入垃圾筐中,“我很抱歉。但是我不能给你提供任何帮助。”
“为什么?”湛明婵听到自己麻木的声音。
“正如你有压力,我也有来自上方的压力,而人都是自私的;其二,”曾警官看着湛明婵,视线中透露出指责与不满,“如果不帮着你,季节或许就不会这么年轻就去了,他还有父母,他还没娶媳妇呢。你引他进了你们那个圈子,那就该由你来保护他这个圈外人,但是你却没能保住他。你既然都知道那个闻雨轩有问题,为何不去叮嘱季节哪怕是对他采取什么强硬措施都无所谓!但是你做了什么?大概就是有叮嘱,也只是无关痛痒的几句话而已。你明知道那个闻雨轩是个吞人命的危险之地,人命关天,怎能是几句随意的叮嘱就算是尽责任了呢?这样一个你,要我如何信任你呢?嗯?我不是个惜命的人,如果我眼前有一个歹徒劫持了人质,我愿意以身去换那个人质;如果我眼前有个人要落入危险境地,我愿意去救他,哪怕会让我也置身于危险之中;如果我面对的是持枪的一群犯罪分子,就算他们再穷凶极恶,我也不会惧怕牺牲。但我不会为了给你查点资料就做好随时去光荣的准备。因为我不仅有良心,我还有脑子,我知道为了这个警徽我应该去付出什么,但这并不包括为你卖命。湛掌门,我很敬佩你的韧劲,但是你还是想想别的办法吧。别在我这里浪费时间了。”
湛明婵盯着这个并不魁梧但双眼中带着精明的干练警察,“季警官的死我很抱歉,我确实疏忽了。所以我不想再有一个人被疏忽掉。这个女孩,或许叫做容珺萱的女孩,我只要知道她是否在这几所学校就读过,只是这么简单的一件事,没有任何危险,不需要您离开您所属的警界的范围,不需要您踏入我的领域,您不会有任何的危险,只是为了我们能够尽可能快地找到这个女孩并且确认她是否安然无恙。她还在读大学,很年轻。”
曾警官低下头,看着报纸,“对不起,这里不允许闲杂人等进入。”
容珺萱呆呆地盯着天师,“简画蝶是谁?”
天师冷道:“刚才谁来过你家?”
“一个女孩子,自称是贺希希。”容珺萱喃喃道,“但是我不认识她,听都没听说过。”
天师的瞳孔微微收缩,“贺希希……”他在室内踱步,半天也不说一句话。十月天,早已转冷,容珺萱一身湿漉漉,开始发凉。不断的寒颤提醒她抗寒的极限快到了,她忍不住问:“为什么我家里又闹鬼……”
天师豁然抬起头,他用一种严肃的目光审视着容珺萱,这目光太过专注,让容珺萱会错了意,抱着被湿衣服勾勒出的前@胸,羞得低下头。
“容小姐,”天师客客气气道,“真是抱歉。我没想到事情会恶化到这般地步。所以上次并没有跟你说出全部实情。本来只是希望在你不知情的前提下把事情彻底解决,但是现在恐怕是不行了。”他轻轻一叹,“我留下了男性的怨气,为的就是请君入瓮。”
容珺萱毛骨悚然,“什……什么……”
天师遗憾道:“我怀疑有一个怨气沉重的妖孽缠上了你。这个妖孽,就是简画蝶。但是她诡计多端,从不亲自缔造杀戮,而是根据既定目标周围的情况,处心积虑,设计各种陷阱或者利用各种周边存在的妖鬼、怨念等等异类,将既定目标斩杀。”最后二字,说得寒气四溢。容珺萱惊喘一声,“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是我?!我从来没听说过什么简画蝶啊!”
“妖孽就是妖孽。”天师阴冷道,“那么丑陋的妖孽,根子上就正不了,即便修了人@体,可又怎么可能有了人性?”
容珺萱听得惊心动魄,她只关心——“我该怎么办?!”
“她是在利用你这所房屋中残留的那对被杀害的一男一女的怨气,希望借刀杀人。那女子的怨气,我都收走了;但是那男子的,因为怨气稍微轻一点,所以我给留下来,加以一定的控制,希望能用他来迷惑简画蝶,引诱简画蝶上钩。毕竟那妖孽道行有限,施法也要近距离才行。她一旦利用男子的怨气加害于你,就必然会在附近出没。我在你房间周围设下法阵,就是为了侦查她的气息。方才我的法阵捕捉到了异动,我立刻赶来——不想还是晚了一步,好在容小姐你安然无恙。”
容珺萱急得眼泪都出来了,“那之后呢?之后该怎么办?什么简画蝶,我真不认识。为什么就找上我,天师,您说她为什么缠上我?您是不是搞错了呢?”
“你最近有没有看到过一对翅膀?蝴蝶的?”天师走到容珺萱身旁,态度愈发温柔,“梦境的、幻觉的、瞬间的,都行。”
容珺萱急忙带天师去看走廊墙壁上的刻痕,“这个,这个算不算?你看,多想蝴蝶的半个翅膀。”
天师端详许久,“还有吗?”
“我前几天……我也记不清到底是哪天了。但是有一次我在客厅的时候,的确看到窗外似乎掠过一对翅膀。不是实物,是影子。但是我记不清楚了。”容珺萱苦恼地拍拍脑袋,“这个会影响您的破案吗?”
天师微微一笑,“我只能说如果你看到过,那就没错。一定是简画蝶无疑。我一直都在追踪这可恶的妖孽。那个贺希希来这里,除了留了这图案外,还跟你说什么?”
“她要我走,离开这里。但是她好像很不舒服,跌跌撞撞地走了,话都说不利落。她是谁?是人还是妖鬼?”
“她大概还是人吧。”天师苦笑道,“也是个苦命的。她是被那妖孽控制了,或许已经被杀害,只是一具行尸走肉。不过她应该还保留了清明的灵魄。她来找你,也是暂时脱离简画蝶的控制,想向你通风报信,救你一命。可惜还是功亏一篑,被简画蝶重新控制住。简画蝶定是察觉到我的前来,所以匆匆带着她逃走了。”
容珺萱听得惊慌不已,天师轻轻握住她的手,拉她进到房间内,“不如你先换一套衣服。这个样子怪冷的。也不利于你回忆起更多能帮助我的消息。”
容珺萱满脸通红,心跳怦怦。对她而言,这位天师无异于是那在危难中出手救美的帅气英雄,让她这么一个适龄姑娘如何不心动?天师有能耐——会捉鬼;有皮相——英俊清朗;有气质——总体上还是优雅从容;有钱——干着行的,应该都有钱。甭管是坑蒙还是拐骗,反正看天师那通身的行头,没个几万元是下不来的;再去听口音、识语调,也绝对不是啥偏远地区来的。
容珺萱关上卧室门,深深吸了口气,又慢慢吐出来。她忽然有点情不自禁。似乎第一次见到这位天师,就有点……
毕竟是个帅哥。帅哥近距离照顾你,有几个不会心跳加速的?
容珺萱摇摇头,暂时不想这些,待她换好衣服出来,天师依然维持负手而立的优雅姿态,纹丝不动,十分光明磊落,再对她坦然一笑,“现在能想起来简画蝶是谁了吗?”
容珺萱摇摇头,软软地说:“我真记不起来。我身边从来没有过这样一个人啊。”
“一点印象多没有吗?”
容珺萱坦诚地点头。
天师为难地皱起眉头,“这样,还真是麻烦。她这一路走下来到底是为了什么……这样吧,为了保障你的安全,我还是先收走那男子的怨气……”
“您不如留下来。”容珺萱脱口而出,一颗心几乎弹出嘴巴,可那不要脸的话却鬼使神差都出来了,“我……我不想再那样担惊受怕下去。希望您能快点帮我解决这个问题。不如就继续用那男子的怨气还有我做诱饵……”
“珺萱,”天师柔和道,“我留下来,简画蝶必定不会再来。所以此事还是不要了。”
“可是……可是那还能有什么办法……”
“既然你愿意……”天师沉吟,“那我就留那男子的怨气再试一次,你放心,我一定会做上更好的防护措施,保你有惊但一定无险。只是那简画蝶有过这一次教训,恐怕不会再那么轻易上当了。就……先等上三天吧。”
这是第三天了。
湛明婵在警局门口等了三天——当然是白天,晚上她也只坐到九点多就回去。第二天早上六点接着坐。
她不吭声,没表情。只是静静坐着。她知道身后这栋建筑里的每个人都会在那神秘的相关领导的授意下,不会对她无礼。她也知道湛修慈随时都会过来把她带走。但是她已经孤立无援,除了不低头的倔强,她一无所有。
是的。其实每个警察都在背后议论她,但是都默契十分的没有赶走她。
第三天,晚上八点,刚刚加班完毕、将嫌疑人暂时转交给别的同事进行审讯的曾警官布下台阶,准备去外面吃个夜宵。
但他停在湛明婵的身边,他叹了叹,蹲下来说:“我说你一好好的小姑娘,还是个大学新生对吧?你不去上学多念点书,不去跟同学唱歌啊旅游啊或者在宿舍里逃课啊睡懒觉啊打游戏的,你干啥非就跑到我们这门口认死理呢?”
湛明婵抿着唇,不说话。
曾警官拍怕脑袋,“姑娘,我跟你说实话啊。你老子和我们头儿穿得那是一条裤子。他不松口,我们头儿不松口,咱俩就没戏唱。歇了吧啊。你是千金大小姐,再怎么着那也是你亲老子,他能怎么的你?可我就不行了,那头儿不是我亲爹亲爷爷可我还得给他当儿子当孙子,我容易吗我?你就可怜可怜我好吧?”
湛明婵继续抿唇不语。
曾警官站起身,在她身边绕了三圈,“还真他妈是个有钱人,烧得慌!”
湛明婵宛若石化。
曾警官扭头回去。
十分钟后,他出现在湛明婵面前,一张纸递过来,“拿去吧。”
叮铃——
容珺萱打开门,“天师。”惊喜万分,“您怎么来了?不是还没过第三天吗?”
“已经差不多了。”天师温和笑着,“我就怕这最后一晚上会出什么意外,实在不放心你。”
容珺萱激动到说不出话,“您……您请进……”
天师侧身进门,容珺萱在他身后关门。
他背对着容珺萱,朝着墙,微微一笑。
谁也看不到,他的脸瞬间变了。
一张臃肿、布满尸蜡的脸。
还有身后那一对似连似断的、不对称的——翅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