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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楔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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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浪里格朗,浪里格朗,风吹海河水哎,一道道浪打浪……”
远处传来模糊的歌谣。二三月里,天津气温也就在几度的样子。细雨悠绵,在风里打几个旋儿,劈洒到人身上,便显出几分春寒料峭的凄颤。
少年这样立在雨中。衣衫破旧,黑灰的腰带将麻布对襟衫子缠了紧实,落拓不羁,十二三岁,身量也未长全。明明还是个孩子。他惶惑惊惧地立着,目光时而呆滞时而游移,不知往哪里去——他还能往哪里去?
脸上不小心沾染的血迹与泪水早被雨水冲刷了干净。少年瞳孔中男子满身是血的模样依旧成像,他跑了很久,找了很多地方,到这时才发现,自己根本不知去哪里求救。
谁来救救我们…… 抓捕革命党的宪兵一队队开过,看着少年,就像看个傻子,疯子,神经病。这世界,已经疯了。
雨渐渐变成淅沥沥的,寒风直吹,屋舍窗门显出一种沉寂默然的黑灰,街道上也没几个人。英租界前的海光寺大道,寂寂然犹若这乱世的天空。黄包车上下来一个年轻人。那人月白长衫,围着一条蓝灰色羊毛围巾,显出些微棕色的长发在肩头松松束了一束,轻轻撑起一把油纸伞。白皙文秀的面容,只是目光冷淡,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样子。
他是个文人,靠笔杆子吃饭。书香门第,有个大家千金作未婚妻,琴瑟和谐中温雅出尘之人,与那雨中落魄的少年本不该有任何交集。
药店掌柜恭敬地迎了他,道:“高先生,稀客。您今儿称些安神香,还是?”
高渐离微微皱眉,却也不多说什么,只抬眼看向不远处,任雨水淋湿自己的少年。
掌柜的明白他的意思,往四周看看,确定了宪兵队的人走远,这才悄声道:“高先生,您是个明白人,有主心骨儿的,老朽这才跟您说实话罢——这样人,莫要多问他们。之前宪兵队的来盘问,我也不曾供了他出去——雨势未下,这孩子曾来求我,卖他枪伤之药啊。”
高渐离闻言一惊,面上却不动声色,好似什么也不在乎一般,只轻轻点头,抬腿要进门去。忽而一个炸雷,那天裂开一般的响动。高渐离举着十六伞骨的青白油纸伞回身,那少年的脸在雷电交加中愈发清晰可见。
“啊,高先生!高先生?!”
伞已然跌进泥水。掌柜的忙前倾着去拾捡。
高渐离怔怔看着那少年,任雨水打湿衣襟面庞,只不住呢喃,悲喜交加:“大……哥……”
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
十年生死,二十年天下。
1923年,天津,军阀吴佩孚再度遇刺,即下令全力搜捕南方革命党人。一时间满城风雨,人心惶惶。各自保命,难作他想。
高渐离不顾掌柜的在身后呼喊,慢慢走向雨中的少年。
少年一定不知道,十年前,他的父辈,也是在风雨中踏上了一条革命之路。杀身成仁,那是个血腥黑暗的时代。
19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