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每日三洗吾身

6、『終』

　　这是一种很奇特的体会，我明明就站在这里，却没有任何的实感，即使握紧拳头也感觉不到手指的存在。我转过身，印入眼帘的是一具冰冷的尸体，左胸被子弹击穿了，鲜血把和服染得通红。

　　那是我的尸体。

　　村人们围绕在我的四周，用怜悯的目光看着我。美惠姐站在人群中间，怨恨与愧疚在她的眼中交织。平日里她待我不薄，我却私自帮助“妖怪”逃走，一定令她非常失望。村里的老人在我的尸体上撒上药酒，他们曾告诉我这样可以防止死者的灵魂被妖魔抓住。他们一遍遍地为我祈福，希望这个被猫妖蛊惑的孩子也能顺利轮回转世。
　　我知道这些人终究是善良的，他们只是想保护自己的生活。是我让他们失望了，可是我不后悔，至少这一次我用自己的力量保护了我珍视的人，我不再是那个懦弱的青司了。
　　是不是，哥哥。

　　也许是鬼门还未关闭的原因，我的灵魂尚能留在人间。我的身体变得很轻，就算不迈动双脚也能自由移动，这种感觉大概就是所谓的“自由”吧。村人们正在埋葬我的尸体，土块砸在我的身上，而我已经感觉不到疼痛。那具熟悉的身体消失在土层之下，抹消了石原青司在这个世上存在过的唯一的痕迹。我已经不属于这个世界了，总有一天我会被村人们遗忘，永远消失在他们的记忆里。
　　我抚摸着那凸起的土堆，和自己道了别，转身向山坡上飞去，我知道奥村一定还在那里。

　　死去以后，许多人类看不见的东西都在我眼前显现出来，长相怪异的小鬼看到我就自动让开了路，一些稍大的妖怪则向我投来好奇的目光，还有其他从鬼门中逃出的幽魂，他们睁着空洞的眼睛四处游荡，也许以后我也会成为这一副模样，但我不觉得恐惧，我不过是死去了而已，哥哥也一样死去了，我并不是孤单的。

　　山顶上燃起了青色的火焰，我感觉不到丝毫炽热，而当我靠近时，那些火焰就自动分开形成了一个入口。大概这些火焰是人类无法看见的，正是它们形成了一道屏障，使得在我死后继续搜寻的村民无法发现山顶的异常，仪式由此能顺利完成。
　　内部一切景物都被染成了冰霜一样纯净的蓝色。奥村雪男就在这一片蓝色的怀抱中，他拥着一个较矮些的少年，那一定就是奥村燐，曾经用性命保护了他的哥哥。
　　包裹着他们的青色的火焰将这广袤的黑暗照耀得如宝石般通透，奥村雪男的双手紧紧围住了他的哥哥，两行清泪从眼角滑下，这又是我所未见过的奥村雪男，不再是那样故作疏离，一切感情都开膛破肚地显露出来，这样的奥村雪男只会在他的哥哥面前显露吧。

　　是这样啊，原来是这样——奥村雪男，是爱着他的哥哥的啊。
　　不仅仅是思念，而是真切的爱意，正是这样深刻的羁绊让他甘愿被痛苦的命运束缚着，甘愿用自己的灵魂作为代价。

　　奥村雪男似乎看见了我，他嘴角的痣歪了歪，露出了初见时那样温柔的笑容，这笑容除去了悲伤，看起来像极了我的哥哥。
　　我的哥哥，一定也在等着我吧，即使相隔在两个世界中，那些光点依然将思念传达了过来。
　　青焰在一点点褪去，鬼门快要关闭了，我也必须去我该去的地方。这边的世界残酷却从未失去温情，只是我再也无法体味只属于人类的温度，那些暖意永远都只能成为记忆，留存在我仅有的灵魂之中，这也算是我为数不多的牺牲，只为了实现持续了多年的思念。

　　我最后看了一眼这个曾经生活过的世界，然后跨入虚空，去寻找我多年未见的哥哥。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