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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素花砚 B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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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花砚 B
『世界忽然就那么一片漆黑,失去所有色彩与光影,了无生趣。』
“……由于视觉神经中枢的损伤,病人的视力将急剧退化,如果情节过分严重的话,还会出现完全失明的情况。按照身体损伤和正常的恢复状况来说,病人需要休养一到两年,才能尝试脑部手术来恢复视力。并且这个手术的成功率也并非百分之百,恢复后的视力会比车祸前远远薄弱……”
迹部的脸上看不出表情,只是握着检查报告的手捏紧而变得青白:“就这样?”他顿了顿,看见医生点头的肯定,“……本大爷知道了。”
少年步子迈得飞快,却无比沉重。
站在病床前,一之宫微凉还未醒来,她的额上包着纱布,为了手术甚至把额上的刘海剪得短短的,显得有些可笑。
迹部景吾沉默的看了她一会儿,终于深深的叹息了一声,又迈出了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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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之宫微凉感觉到自己的头是剧烈的疼痛着的,她渐渐有了知觉,觉得这疼痛也愈发剧烈。微凉忍不住轻轻呻吟出声,耳边有钟表的滴答声,除此之外就是一片寂静。她醒来了,奋力想睁开眼睛,但是却感觉眼前没有什么变化。
她一次次试着把眼睛睁到最大,最后,微凉终于发现眼前有了一团模糊不清的光色,但是只是晦涩的灰色,看不清如何形状或者模样……这是光感吗?
这光感的出现似乎是件好事,但是却也终于让她感受到……这不是个梦境,这是现实。而现实就是,她什么都看不到了。
微凉惊惧到了极点,她的记忆只停留在那个巨大阴影笼罩下来的时刻和同时而来的剧烈疼痛上,她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了,为什么会什么都看不见。
所以她惊恐的伸手探寻四周,手触到一根线状物体,用力挥开的同时,手背上忽然就有一瞬疼痛的十分厉害。随之,挥出去的手狠狠的打到了什么冰凉坚硬的东西,它“嘭——”的一声落在地上,接着发出碎裂的声音。
微凉短促的尖叫出声,想坐起来,却险些翻下床。
在高级套间病房的隔壁工作的迹部听见声音,急急忙忙赶过来,只看见一之宫微凉狼狈的歪坐在床上,右手垂落一旁,原本好好打着的点滴已经扯了出来,血从手背上滴滴答答的落下来。而一边柜子上的玻璃花瓶打落在地,玫瑰花在地上琐碎的凋零一地,血、玻璃碎片和水在地上蔓延的到处都是,几乎要蜿蜒成河。
有护士跟在迹部身后进了病房。迹部景吾一边从没有玻璃花瓶碎片的另一边绕到床边,一边吩咐护士道:“先给她止血,重新扎针,然后让人来把这里收拾了。”
他捉住了女生另外一只没有打点滴的手。
微凉回握住他,像是受了巨大惊吓的孩子一样抬起头,用那种空洞洞的眼神望着他:“呐,景吾,我怎么了?我怎么……什么都看不到?”说着,就有眼泪啪的掉在床铺上。
什么都看不到?——居然是最糟糕的状况。
“没事,本大爷在这里。”
他去摸她的头发,伸手把不安的一之宫微凉揽在怀里。
她把头捂进他的怀里,迹部的衣服也渐渐有了潮湿的迹象:“……我是不是瞎了?你告诉我,是不是?”
“没有这回事,”迹部温言细语的安抚她,“你只不过是暂时失明,过一段时间,本大爷再带你去做一次手术,就马上没关系了。”
——“并且这个手术的成功率也并非百分之百,恢复后的视力会比车祸前远远薄弱……”
少年在她看不见的地方用力抿了抿下唇。
微凉相当相信迹部,何况他的声音听起来那么沉稳,丝毫没有惊慌和沉重。只是因为对那突如其来黑暗的恐惧和不适应,让她不得不依旧抓着他的手不放。
迹部好不容易劝着一之宫微凉又睡下了,走出那里。
“迹部学长,”有许多人闻讯而来,其中站在最前面的是七川妍,“听说一之宫醒了?”
七川妍还是对那天公路上的一滩血迹,和救护车上一之宫微凉那惨白的脸色,微弱的几乎失去的呼吸起伏深深的后怕着。
“嗯。”迹部点点头应了声,却不再开口,显然不愿多说。
看着迹部沉重,明显不佳的脸色,七川妍猜测到微凉的状况大概不怎么乐观,眉头不禁因为担心而深深的皱起来。
忽然,有脚步声由远及近的传过来,渐渐清晰,最后那脚步声的主人大步迈入了房里。
一之宫映走到迹部面前,眉头紧锁,万分担忧的表情在看见迹部景吾的同时变得失望并愤怒。他和迹部面对面站着,失却了一贯的从容温和,只冷冷开口道:“迹部君,我把微凉交到你手上,就是被你照顾的‘这样好’吗?!”
“……非常抱歉。”
迹部或许是第一次失去了他倨傲的气场,微微躬身鞠了一躬。
这是他的错。
如果当时他阻止她去,或者是陪着她去,看她骑车,这事情就不会发生,更不会进展到如此程度。
“现在你打算怎么办?迹部君。”一之宫映冷笑出声。
迹部面有愧色,但却依旧不卑不亢道:“本大爷会一直陪着凉,直到她完全康复。”
一之宫映的神色越发凛冽难言:“迹部景吾,你必须让她康复!”说完,他不再多看迹部一眼,向前走进了一之宫微凉休憩着的那间房间。
看着迹部的背影,七川妍还是第一次看见几乎万人之上的迹部学长流露出这样充满悔意而略带失落的气质,心里肯定了一之宫的情况,更加担忧起来。
第二日的时候,微凉才清晰的认识到一个盲人的生活有多不便。
她吃饭,喝水,拿东西,上厕所,全部不能、也不会自己做了。身边没有别人的时候,她只能带着她那条在车祸中同时骨折了的伤腿躺在床上,却什么也不能做,甚至是喝一口水。
像个废人一样,需要别人,需要任何可以帮助她的人,却唯独不需要自己。
她失落,她恐惧,她难过。
无论什么时候,眼前看到的都不过是那么一团灰蒙蒙的光感,只比闭上眼睛的时候的全然漆黑好了那么一丁点。
因为腿伤,她还不便移动。于是哥哥赶过来了,哥哥告诉她,母亲听说她受伤的消息,也已经推迟了回到苏黎世疗养院的计划,现在就在家里焦急的等着,等着她第二日转到东京的医院时就可以过来,来照顾她。
一之宫映抱住她,语气无比温煦安慰:“微凉,没事,哥哥在。你要知道,这世界上任何悲惨的事情都会慢慢好起来的。只要你还活着,就什么都会有机会变好的。”
可是……活着,就必须面对眼前这样空荡荡而无一物的世界,太可怕。
这是对她的惩罚吗?惩罚她推开时光之门,回到七年前的过去,改变了这许多?这样残忍的惩罚,她没想到,真的没想到。
微凉先是沉默,直到傍晚的时候她觉得冷了,想把空调关小一点,结果又不小心扯下了输液的针头。一之宫微凉于是大发脾气,心里的委屈和害怕等等负面情绪同时汹涌而出,闹了一场,才又伏在迹部景吾的怀里哭着,继而渐渐睡了过去。
明天?
她已经不敢再想明天了,不敢再想明天眼前灰蒙蒙极不真切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