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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楼雪揽月 0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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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光放亮,雄鸡高叫。
牵牛花爬满墙的小院里一棵高大的石榴树正舒展着自己的枝条,从树冠上透进点点暖融融的碎光,斜刺的阳光照进并不宽敞的三间小屋。
巧月不自觉的抿了抿嘴唇,嘴唇并不似预料中的干涩,湿润的水渍让他很舒服,泛着抽疼的胸口已经没有那么的疼了,胸口上轻轻按揉着的力道让他很舒服,他有多久没有感受过那么温暖的抚触了呢?原本想脱离那份重量的打算改变了,他舍不得离开那份温暖,乖乖的仰躺着让那份力量帮他赶走丝丝拉拉的疼。
微微勾着嘴唇,梦里他见到自打出生以来就没见过的娘,娘对他说:“乖宝宝,娘回来陪你了,再也不走了,你开心吧!”
薛楼雪靠着床柱侧坐在床头,左手缓缓地按揉着巧月的胃部,低头看着他清瘦的脸颊,她的眼神幽深不见底,似是在想着什么心事。
这一晚上她并没有睡,而是一直坐在床头陪着他,他后半夜最常挂在嘴边的就是娘,回来,从他断断续续的呓语中,她倒是了解了些他家人的情况。
她以为他们的命运相似,至少他应该是有家人的,所以才会教养出他这么乐天知命的性格,可万没想到他却已是孤身一个,没有家人,没有朋友,没有亲戚,他一个弱小的男子,竟以自身微弱的力量生活了十几年,心中不自觉的又加深了几分对他的关爱。
“娘,宝宝乖,娘不要走。”刚刚安静下来的人,又开始梦中的呓语,薛楼雪俯低身子靠向他的嘴边,听到的却是这么几句。
看着他微微翘着嘴角,那如稚童般撒娇的样子,薛楼雪心中的冰墙竟被融化的再无半点冰碴。
伸手摸了摸他瘦削的颧骨,她决定她要留下来,哪怕只能陪着他过几天快乐的日子,她也算是心甘了。
转过头看着窗外暖意融融的阳光,她不自觉低低笑了,执着多年的信念,竟然只在一个小小男子面前土崩瓦解了,但那又如何,这个杀手的身份与她本就是脱离心魔的工具,现在她有了更好的方法,又怎么会不用,反正那个如恶魔般的师父早已经不在世上了。
巧月睁开眼睛时,看到的就是一张很美的笑脸,不单只是人美,而是那美脸加上笑容更美,那么美的东西他从来没见过,惹的他不顾还病着的身体挣扎着要将那张美脸抓在手里。
“喂,小东西,你要干嘛?”薛楼雪带了些宠溺意味的按住他还要乱动的身子,一手还握住他要抓上自己脸的手。
两手相握,她才感觉到他的手,虽是十指修长,但在手指肚上都有不同程度的薄茧,想必是打渔时留下的,一想到他七岁上就开始自力更生,她的心头又是一酸。
巧月开始还没有反应过来,眼神也有些懵懂,从梦里醒来见到她,还以为是娘亲带回来的礼物,便想着一把抓上去,可等她按住自己的身子,手又被她抓紧时,他才蓦然清醒,她是几日前他救回来的女人。
他身子挣了挣,嘶哑的嗓子没什么威慑力的喊道:“你……放开!”
薛楼雪看他明明没什么力气,还要逞强的样子,索性干脆将人抱进了怀里,她这人向来认准一件事就不会放手,所以但凡是比较难的任务,门主都会交给她来完成,好在每次任务虽都险象环生,却也都有惊无险的顺利完成。
“小东西,你还想让我用上次的方法盖住你的嘴吗?”薛楼雪压低了嗓子在巧月耳边说道,那声音里竟带了些邪魅气息。
薛楼雪的威胁的确达到了预期的效果,原还不停挣动的巧月立刻停止了动作,脸儿红红地用眼睛瞪她,在看到她带着笑容的脸时,更是没好气的鼓着腮帮子,仿佛是要将她吃掉。
薛楼雪见他如此,更是开怀大笑起来,连带着让怀里的巧月也感觉到了她发自内心的开怀。
该说穷人的生命力顽强嘛,经过一晚的休息,又喝了药,巧月觉得身子不那么难受了,就是没什么力气,被抱在她怀里,他什么动作都不能有,唯一可以动的就是眼珠子。
他细细的打量起他救回来的这个女人,细长而漆黑的眉,杏核似的眼睛,瞳仁乌黑似点墨,鼻梁高挺,嘴唇嫣红,再往下,她身上穿的还是他奶奶留下的那件土色的短上衣,上衣左侧还有一大片红色,很像血,血?
看到这里他眼中又出现几缕疑惑,她的伤应该快好了,又哪里来的血呢?
“这里的伤口昨晚又裂开了,刚刚才止血,你要是再蹭几下,可能还会出血。”薛楼雪漫不经心的说道,似乎那伤和自己没什么关系,她只等着看他的反应。
不自觉用手指头在那片疑似血迹的衣服上蹭啊蹭的巧月听她这么一说,吓得赶紧将手指缩了回去。
看到他的小动作,薛楼雪又是好笑,又是好气,却舍不得苛责他,宠爱一个人的感觉真的很好,看着他开心,她也跟着开心。
他的脸红红的,有了点健康的颜色,让她稍稍安下了心。
“当当当”几声清脆的敲门声打破了温馨的气氛,薛楼雪看了眼垂着眼睛不敢看她的巧月,又看了眼门外。
不舍的将巧月放回床上,去开门。
她想应该是章二叔来了,昨天,她把剩下的六两银子分成了两份,三两给了章二叔,请他今天帮忙买点米面,肉油等家常用品,这个时辰,应该是他送东西来了。
巧月坐靠在床上,也没问薛楼雪要去哪儿,只坐着发呆,眼睛却是随着薛楼雪走,在看到她脚上只穿着布袜,而袜子上还有斑斑点点的血迹时,他又是一惊,他昨晚疼的厉害,他还以为自己要死了,后来就陷入了昏迷中,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她为什么会受伤呢?
薛楼雪走到院门前,没多想的就打开了大门,只是门外的人让她又全身戒备起来。
“你是什么人?怎会在小月家里?”辛二娘站在门外,眉头深深锁了起来。
她昨天看到巧月家里有女人出现,气的扔了兔子就回了家,可是等回去后再仔细想想,这么多年巧月虽然和那些贩妇走卒有来往,但到底都是为了生计,也没做什么出格的事,这次只怕是她误会了他。
这么一想也就释怀了,想着今天天亮了,她就赶紧拎了只老母鸡和粟米来看他,却不想开门的竟是这个女人,就算她是巧月家的亲戚也不能就这么堂皇皇披散着头发出现在门口啊,这得给巧月带来多大的麻烦。
薛楼雪上下打量着面前长相很是憨实的女人,她左手拎着一只鸡,右手还提了一袋米,看这意思应该是送给巧月的,她嘴角邪邪的勾着,看来眼前的女人也在打小月儿的主意。
“你有资格问我吗?”薛楼雪打量完辛二娘,身上隐隐已有杀气浮现,若是平日和薛楼雪交过手的人大抵都明白下一步该做的就是赶紧夹着尾巴走开,走的越远越好,否则,下场绝对不是个惨字可以形容。
“我……”可惜尚未和薛楼雪相处过的辛二娘还没有这样的觉悟,她往前一步还要说话,却被一直跟在身后的青欢拽住了胳膊。
“表姐,我就说这个花巧月不是个好东西,自己不出来开门,却要个满身冷冰冰的女人来开门,说不好这女人就是他的相好。”
青欢仗着有辛二娘在,有些有恃无恐。
先前看薛楼雪模样很是俊俏,他也有些动心,可等到辛二娘问起她的身份时,她浑身却散发出一种冷酷的让人无法靠近的气息,这让他立刻打消了想要接近她的想法,他决定还是要把表姐抢到手,才不要这个冷冰冰的冰山。
可心下又很是嫉妒,为什么明明他花巧月样样不如他,却能拥有这么多女人的喜爱。
带着这样嫉妒的心理,他开口说出的话句句都带了刺,不让巧月好过,也不想让面前样貌出众的女人好过。
辛二娘本还有些迟疑,但听得青欢的话意,她心中不由得暗恼青欢的不知分寸,再看眼前的女人似乎并没否认她和巧月的身份,她就更有气。
“我本来以为巧月是个洁身自爱的好男子,没想到他也会做下这丧德败行的事,你让他出来,我倒要好好问问他。”
薛楼雪看着面前两人自说自话的来劲,本不欲理睬,但听青欢的意思,显然是误会了她和花巧月的身份,且话语越说越污秽不堪,她倒是不在乎,千不该万不该牵扯到她想宠着的人。
不知她何时出手,本是掩在辛二娘身后的青欢竟被她以奇诡的掌力推得甩出很远,险些掉进不远处的小泥塘,泥塘里正有几只白鹅和野鸭在嬉戏,被他摔下来的巨大响声吓得昂首嘎嘎叫起来,一时间全村的鸡鸭鹅狗都被这边的鹅叫带着叫唤起来,竟好不热闹。
辛二娘见自家表弟被打,赶紧放下鸡和米,跑过去扶。
“巧月的好与不好,不是由你们来说嘴的,记得要谨言慎行!否则,不是只轻轻一摔这么简单。”薛楼雪眼睛眯了又张,张开又眯起来,反复几次为的其实是平息胸中的怒火。她虽是杀手出身,但到底也曾因为任务的缘故接触过形形色色的人,一些人的心理她还多少能够觉察的出来。
面前的这个女人或许喜欢巧月,但却不足以保护他,至少在那个男人说出那样侮辱的话后,她该做的是维护巧月的名誉不受损而不是顺理成章的逼问。
想到这里,她不想再与他们继续交谈下去,她打算关上门,进屋去陪巧月。
回头之间,却发现巧月已经站在她两步远的地方朝外看,眼中有难过及强装的坚强。
薛楼雪也不管院门关没关好,一大步就跨到了他身边,伸手将他拉到怀里。
“别听他们的胡言乱语。”她从来就不会安慰人,所以看到他眼里的难过时,她能够拿得出手的安慰话也就这么一句。
巧月靠在她温暖的怀里不说话,眼中有晶莹的泪花闪烁,刚才久等她不回,他便下地来看看。虽然生气她貌似侵犯的亲昵举动,但到底他已经和她相处了这么多天,在他孤寂了这么久后,她是在奶奶走后唯一一个和他一起呆了这么久的陌生人,对她,他有种不自觉的依赖感。
薛楼雪手腕使力,将他轻柔羽毛的身子抱了起来,虽然时值夏日清晨,但还是有些许凉风拂过,这样还透着清凉的天气对他的身子并无好处。
“哼!就是这一家,看在他奶奶生前曾经为村子里修过路的份上,我们没赶他走,现在他竟然干出这样有损私德的事,我们怎么能容他败坏村子里的风气。花巧月,你快点滚出卧牛村!”就在薛楼雪将巧月抱回屋里,准备让他好好休息一会儿的功夫,门外又传来叫嚣声。
薛楼雪皱紧眉头,本欲往厨房走的脚转向门外。
坐在床上的巧月听到门外的喊声,不自觉将身子往床里缩了缩,这样的喊叫声在奶奶走了之后,他也曾经历过一次,那时,是村长怜他年纪幼小才阻止那声声叫骂之声,允他留下;可现在就连一直对他不错的村长之女也对他有些微词,他又该怎么办?他一时竟茫然不知所措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