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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9、第68章 愿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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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同天涯并肩,慢慢往村子后头走去。
一路上,明月偶尔从路旁摘取不知名的小小野花,集成两束淡淡紫色的花束。
她先去祭扫阿嬷。
阿嬷就静静长眠在阿公的墓地旁边。
阿公去得早,明月的记忆里,全然找不到有关阿公的点滴,每一个画面,都是阿嬷慈祥的脸。
天涯随着明月,恭恭敬敬地给长眠在此的阿嬷鞠躬。
“阿嬷,我是天涯。您放心,我会一辈子对明月好。”他在阿嬷墓前,郑重地说。
明月轻轻握住了天涯的手。
一辈子太长太长,谁也料不到命运在转角处到底是善意地微笑,还是狰狞地冷笑,所以她珍惜他们在一起的每一刻时光。
等来到孟英墓前,看着被擦得干干净净的墓碑,以及放在墓碑前的鲜果,明月心中百转千回。
“阿英,我来看你了。”她轻轻对着墓碑说。
回应她的,是沙沙作响的山风。
明月将手中的淡紫色花束放在墓碑前,然后站起身,与天涯并立在一处,千言万语到最后只化成一句,“我带我爱的人,一起来看你。”
风吹动墓碑前野花的淡紫色花瓣,发出细碎的声响。
“从姐姐故去,到现在,已经整整十三年时间过去。”明月轻声对天涯说,“我一直希望姐姐能到我梦里来……然而,即使我站上奥运会冠军领奖台,身披国.旗,最荣耀的一刻,她也未曾入梦。”
天涯忍不住搂紧明月的肩膀。
“也许是因为,她已经没有牵挂,觉得我们一切都安好……”明月把头靠在天涯胸前,“我想念她。”
天涯垂首,吻一吻她头顶,“你做得很好,如果泉下有知,阿英会为你骄傲。”
一阵海风从背后拂过,与山风碰撞,掀起一股旋流,带动树叶草木,哗啦啦地摇曳作响,仿佛在回应天涯的话。
明月依偎在天涯身旁,微笑。
从墓地出来,明月带天涯到海滩散步。
孟家湾的海滩上,岩石依旧,阳光从头顶洒下来,在海面上反射粼粼波光。
有精力充沛不肯午睡的孩童在沙滩上奔跑嬉戏,浅海里偶尔能看见几条小身影,如同蛟龙,在浪与浪的间隙里穿梭。
曾几何时,她也是这样,在海边长大,经历那些在她生命中占据重要位置的人同事,经历悲欢离合……
“我小时候,就像他们一样,热爱大海。阿嬷就坐在旁边的岩石上,做些针线活,时时留意我。我就跟在大一点的孩子身后,捡贝壳,捉小螃蟹,有时候还游到海里去捉小鱼……。”明月说到这里微笑起来,“那时候完全想不到长大以后,会遇见谁,嫁给谁。”
天涯望着被海风吹起刘海,露出光洁饱满额头的明月,心弦微动,伸手勾住她颈项,以自己的额头,顶着她的额头:“老实交待,你想遇见谁?嫁给谁?”
明月望着近在咫尺的天涯的双眼,从中看见自己的倒影,她轻轻往前,啄吻天涯的嘴唇:“……你。”
天涯一紧手臂,不放她逃开,将她紧紧锁在自己怀里,加深这个吻。
良久,在不远处孩子们“羞羞羞”的起哄声中,他才结束这漫长的一吻。
“走罢。”天涯揽住明月肩膀。“我们回清江去。”
自从林渊回到清江,明月就同他失去联系。
明月一直担心他人单力孤,回到偌大且人际关系复杂的大家族中,会遇见麻烦。然而联系不到林渊,她也不能妄自揣测。
也许只是被什么事耽搁了罢?明月这样对自己说。
但终究不放心,所以在来闽州的路上,同天涯商量,有时间的话,想去探望林渊。
待驱车回到清江,明月先请司机送他们到府台街十八号。
曾经在府台街十八号住了三个月之久,在里面进行过最严酷的强化训练的明月,隔着铁栅栏门,望着里头空无一人,花草凋敝的庭园,心中一紧。
“我约略知道他在哪里。”天涯安抚地拍一拍明月,“我们这就过去。”
汽车从府台街驶出来,横穿整个清江市,来到一处古老而巨大的闽州老建筑前。从车上下来,明月抬头,在古老宅院门楣上,看见御赐蓝底金字的匾额。
明月一直知道林渊家世背景深厚,这其中有太多不足为外人道也的旧事。所以他不提,她也不问。那些道听途说的传闻,到她这里,从来听过算数,并不往心里去。然而此时此刻站在林氏“三代一品”的御赐匾额下面,明月才发现那些传闻,恐怕比起真相来,实在微不足道。
天涯示意司机上前敲门。
隔了片刻,才有人吱呀呀拉开角门,探出半个头来:“什么人?找谁?”
天涯将盖有自己印信的名片交给司机递进去,“请交给你家的主事。”
那人双手接过名片,说一声“稍等”,就缩回头去,“嘭”地关上角门。听里头的响动,仿佛还落了锁。
天涯给了明月一个“少安毋躁”的眼神。
没过多久,古老而巨大的宅院里人声沸腾起来,紧闭的朱漆铜钉大门向左右两边吱嘎嘎缓缓打开。一马当先是个四十岁上下壮年发福的男子,后头跟着男女老少一群人。
明月没有在里头看见林渊或者卫一。
那一身肥肉走动起来一抖三颤的壮年男子来到天涯跟前,微微弯腰,张口想叫“殿下”,却被天涯阻止。
“我此来,只有一件事。”
“您尽管吩咐!尽管吩咐!”
“叫林渊出来见我。”天涯淡淡说。
那壮年男人露出为难的颜色来,“这……”
天涯微笑,“无妨,我也可以亲自进去见他。”
壮年男子哪里敢教他“亲自进去”见林渊,回头低声吩咐两句,随后冲天涯一揖,“他稍后就来。”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过了好一会儿,身材高大的卫一才抱着林渊走出林家的大门。
看见和天涯站并肩站在一起的明月,卫一紧绷着的脸上,总算露出一丝可以称之为微笑的表情,直直走向停在两人身后的汽车。
司机见状,立刻上前替卫一拉开车门,帮他护着林渊头顶,将林渊送进汽车里。卫一随即朝明月和天涯微微颌首,“麻烦两位了。”
天涯点点头,向壮年男子伸出右手,“林渊是我未婚妻的义兄,她想接兄长过去小住,想必您没有意见罢?”
壮年男子与天涯握手,怎样也无法说出个“不”字来。
“既然如此,我们就告辞了。”天涯护着明月上了车,吩咐司机,“直接去机场。”
直到顺利登上飞机,看着舷窗外清江机场的跑道越来越远,越来越细,终至消失在视线中,卫一才长出一口气,松懈下来。
明月细细打量林渊,见他除了看起来有些虚弱,整个人精神还不错,悬着的一颗心才放下来。
“阿渊,这是怎么回事?”只不过是回家探望生病昏迷的父亲,怎么到最后竟变成一场失去联系的软禁?“你的轮椅呢?”
林渊的轮椅是在荷兰特别定制的,虽然不是全世界只此一辆,但在国内一时还找不到相同的。
林渊微微闭着眼睛,眼下一片青痕,竟是已经睡去。
卫一轻轻上前,为他盖上一张毯子,然后坐回自己的位子,“他们抢走了他的轮椅。”
因为害怕他能带着他逃离那幢古老的宅院。
“林潮生……没醒过来?”天涯猜测。
卫一冷哼一声,“没有。我们到的当天晚上,就去世了。留下遗嘱,要将所有财产都留给林渊。林海生当场就翻了脸,我投鼠忌器,没办法兼顾林渊和夫人,又不敢把他留林家自己跑出来求救。我怕一旦他不在我的视线内,他们就会对他动手。”
以林渊的情况,制造一场意外,实在太过容易。
“就为了钱?”明月轻声问。
“就为了钱!”卫一眸光一冷,“林渊何曾在乎过钱?接受与否,不过是一念之间。可是林海生欺人太甚!为了钱软禁我们,想拖垮林渊的精神。”
天涯听了,也渐渐冷肃了颜色。
自古为财帛父子反目、兄弟阎墙的事,屡见不鲜。
但林海生的手段,已不仅仅是卑劣。
一旦法定继承人有精神问题,没有行为能力,经由法院裁定,可以由其监护人代为管理遗产。常年在外演出的林渊母亲恐怕未必能争得赢在闽州极有势力的林海生。
到时候法院裁定对瘫痪又精神崩溃的林渊无疑极其不利。
“你们有什么打算?”天涯问卫一。
卫一展眉一笑。
明月第一次见他露出这么明显的表情,忍不住打个寒噤。
“林渊说他本不稀罕林潮生留给他的遗产,不过现在他改变主意,既然留给他,自然由他决定这笔遗产如何使用。”卫一向明月挑眉,“你毕业后有什么计划?他打算将所有遗产都捐出来,成立一个基金,交由你来支配。”
明月愕然,随即微笑,倘使这是林渊的愿望,她会全力支持。
就在这一天,这一刻,在天涯的飞机上,职业运动员服务及心理咨询机构由一个隐隐的念头,正式成为日后明月为之服务的毕生事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