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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月子,时节已是深秋。幽居在此,连个说话的人也寻不着,两个看守的嬷嬷许是奉了命令,对她的搭讪一概不理,平日里听得最多的就是‘是!’可是待侯得倒是精心,燕窝、人参从不间断,除了没自由,和平日在王府中也没什么不同。
身边的小几上,水晶碟中码着硕大的蜜枣,每一颗都有着墨玉般的色泽,入口清甜,细腻悠长。只有经过九道工序酿成的御枣才有此口感。
连她最喜欢的零食都如此清楚 ,这份心意还真是不浅了,可是,在这里幽居观天,朝不保夕的日子,实在非她所愿。如果不是有了身孕,蹒跚难行,也不可能拖延到今日。想到这里,心中钝痛。若非这些迟疑,此刻也许宝宝还在怀中吧。秋意黯然,心中的寒冷也在加剧。我的孩子,你现在在哪里呢?
早已观察清楚,驻扎在院外看完的兵丁不过数十人。院内院外的人用水,都是依赖院中的一口水井。而这,也就是她下手的良机。
这个院子,在她住进来以前,只怕空废已久,南墙边杂草人生,在这里,她意外的遇见了一个老朋友---雷公藤,它产自南方 ,是江浙一带菜园中常用字的杀虫剂,不知何故,竟长途跋涉的来到了北方。他乡遇故知,分外亲切。不动声色的将它们收集起来,明旖相信,这是上帝为她打开的一扇门。
机会终于来临。这只是一个平常得无法再平常的日子,趁人不备将雷公藤的粉末扔入井中,无理取闹的大发脾气,砸了茶水,扔了饭菜。然后是揪着心的等待,看着人一个接一个的倒下,心中又开始惶恐不安,忧心毒药的份量是否下得太重?!
一路顺畅的逃了出来,遇到第一户人家,终还是忍不住拐了进去,留下银两,枉称是有人突发疾病,央他请大夫去小院中救冶。见他应了,这才是放下心中巨石。
打听道路,方知自己原来身在京城近郊。心中明了,自己出逃一事顷刻便会被人发现,京城中必定会严加搜索。前路多忧,是去是留?不是不想退一步,从此海阔天空,但是前方有自己牵挂的人,也许还有未曾谋面的孩子,即使是龙潭虎穴,也值得一闯,不是吗?
还是小心的换了男装,以宫粉和着药物焦黄了肤色,打扮成一个行脚商人的模样,随着人群入了城。熟悉的街道,古旧的城墙,挺立的兵卒,雪亮的刀枪。似乎只是昨天,自己还是鲜衣怒马,肆意飞驰,享受着众人羡慕敬畏的目光。而今日,却为何要改颜换面,缩身于市井之中?心中的感慨未尽,却见大道上奔来一骑兵马,甲胄鲜明,马蹄翻飞,踏得尘土飞扬。街边百姓奔走相避。那人马马蹄答答,径向城外奔去,去处,依稀正是明旖的来处。明旖心惊,消息,来得真快啊!
低着头在街上游荡,忽的觉得,京城之大,竟无她容身之所。信王府,是不能回了,十三的家,也不能去。客栈,搜捕必严,自己的店铺,说不定早有人守株待兔。空荡荡的长街,仿佛突然没了尽头。看着街边的门户内一家一家的亮起了烛火,饭菜的香味有着温暖的诱惑,而自己,却只有与这秋夜,长街相伴?拖着疲乏的脚步,突然觉得,自己好象这城市中游荡的孤魂。
追寻着那份温暖,向灯火辉煌处行去。清冷的夜里,唯有此处仍是笑语喧哗。
茑声燕语娇滴滴的跟在耳边“爷,夜深寒重,何不进来共饮一杯?”无数涂着鲜红花汁的手,象是章鱼柔软的触角,在眼前挥舞,热情的想要挽留猎物。心中忽然一动,突破温香软玉的束缚,向巷子深处冲去,那个院子仍静静的躺在那里,一盏昏黄的灯光亮着,在寒夜里传递着一丝丝温暖。
心,突的定了,仿佛久别的游子找到了家,三步并作两步的奔了过去。
依然是那个仿佛从神灯中钻出来的巨人,轻而易举的拎起了她。一句叹息在头顶萦绕“你果然来了。”心中一阵酸楚,细品话中含义,他,可是一直在为自己等候?
巨人把她扔到一间房中,便一言不发的离开了。可是这次,心中并不害怕,而是迫不及待的期待。以至于觉得每一分每一秒都是如此的漫长。
终于,有脚步声传来,明旖雀跃而起。可是,脚步声杂沓纷乱,应当是很多人的。怎么会有很多人呢?难道?。。。。。。。。。。。。一颗心仿佛风中的秋千,荡来荡去。听着脚步声在门口停下,又渐渐远去,身体的力量,仿佛一点一点的随着脚步声渐渐远去,心中的犹疑,如同水中的涟漪,一点一点荡漾开来,难道他。。。。。。。。
门,轻轻的开了,月色流淌中,白衣的男子静静而立,双目中的神采,熠熠生辉,连天边朗月也自愧不如。大悲,而后大喜,心湖震荡难平,身子,却如受到牵引的磁铁般直直的投入他的怀中。
他张开双臂接住了她,身子微微晃了晃,脸色愈发的苍白了。可是,此时的明旖,来不及注意这些,只是埋首在熟悉的怀抱里,贪婪的呼吸着他的气味,一遍又一遍的重复“十三,十三,十三。。。。。。。。。。”
珠泪晶莹,一颗又一颗的坠落下来,渗入他月白色的衣料中,留下淡淡小小的水渍。男子的眼中满是怜惜,无言的抱紧了她。
相拥,
感觉到彼此的身体都在轻轻颤抖,死生契阔,在这个时代实在是太容易的事情,劫后重逢,却不是人人都能有的幸运。分离,更令人珍惜相聚的时刻。两双臂膀紧紧相拥,彼此都恨不能深深嵌入对方身体之中,从此,再不受相思之苦!
明旖心中潮水奔涌,忍了忍,终究没忍住,一滴泪滴落在他的掌心“十三,你知道吗?我们有一个孩子!”他笑了,大手抚过她的头发“我知道,皇阿玛特地将兆佳氏宣进宫去,将孩子交付给她。我一看,就知道,这绝对是我们的孩子气,他的眉眼,和你长得一模一样,就连笑起来的神情,也和你一般的淘气。我看着他,就象是面对着你一样。”
“真的吗?”明旖拉着十三的手嚷道“他就在你的府中?他现在好不好?他叫什么名字?”
“他叫弘皎,是皇阿玛亲自赐名。”
“弘皎,弘皎,”明旖喃喃念道,似喜还悲,“我几乎以为,这一辈子都见不到他了。你知道吗?当我醒来,发现他不见了,我的世界仿佛就在那刹那崩溃!”
十三深深的望着她“我知道,在我看到弘皎时,我以为我的世界也就此崩溃。”
“为什么?”
十三握住她的手,似乎仍然心有余悸,“我以为,皇阿玛留下孩子,把你。。。。。。。。”他眼中情意交织,如密密的蛛网缠绕,把明旖的心缚得喘不过气来。明旖紧紧回握住他的手,传递着心中的感动,轻轻啐道“傻瓜!”
十三自嘲的笑笑“我不顾一切的想冲进宫找皇阿玛理论。却在乾清宫外被四哥拦了下来。他说皇阿玛并无杀你之意。我不信,和他吵起来,他才告诉我,你编书,办义学,开抚孤堂敬老院的事情,都是他让传教士去禀明皇阿玛的,皇阿玛生了怜才之心,只是把你幽禁起来,吃空用度都是内务府负责。内务府现由四哥掌管,还怕委屈了你不成?四哥要我回来,等皇阿到气过这一阵子,说不定会有转机。于是,我回家,继续日复一日的等待,总算,天可怜见,我又等回了你。”
他的眼中噙满泪花,明旖亦是如此,相依相拥,觉人世之幸,莫过于此!
谁也舍不得破坏这一刻的静谧。可是,埋首在十三的怀中,明旖却听着他呼吸声日益紊乱。从他怀中挣开,月光下,他的面色竟是苍白如纸。心中惊诧,明旖失声叫道“十三,你怎么了?”
牵动嘴角,挤出一个宽慰的微笑,十三道“我没事,你能不能扶我坐下?”
小心翼翼的扶他坐下,看他艰难的挪着脚步,明旖不由忧形于色,捧过他的腿细细打量,不看还好,这一看之下,不由人不倒吸一口冷气。十三的腿,右膝旁有个碗口大小的疮疤,黑的膏药,黄的脓水,红的嫩肉纠缠在一起,明旖只看了一眼,便不忍再看下去,真不知道他是如何用毅力克制住疼痛,装出一副云淡风清的模样。这个人呀!总是这样,宁愿自己咬碎了牙齿,也不让旁人看到半点的脆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