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也许明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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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明天
天蒙蒙亮，夏叶就被薛音吵醒，她揉一揉眼睛，无可奈何地对着话筒说：“小姐，你知道现在几点？”
薛音笑咪咪地反诘：“你莫非忘了今天什么日子！”
夏叶默然，半晌应道：“是，我自然记得。”
即使心里万分希望自己突然失忆，从此忘却前尘，但这从来是女主角的特权。她夏叶是什么？不过是人家生命里的过客而已，连配角都排不上一个！如果是情人，哪怕是one night stand，让他抛弃尚可痛哭一场，甚至到婚礼上搅局，痛骂负心汉，再不然学那些狗血剧到女主面前挑拨离间也算得上是轰轰烈烈！
可是从来就只是在他淡淡的疏离的表情中却步，隔着办公室的一道门，在挤得满满的工作间隙中不自觉地抬一会儿头盯盯门板，胡思乱想地猜测着门板后他的一举一动。
有次随他出去洽公，半步之遥紧紧地跟在他身后，他时而言辞犀利，时而温文浅笑，她看着只觉如此骄傲，这一室衣装革履谁能及得上他举手投足间散发出来的卓然风采？
下工地时，刚做起了围挡，还没做出入口硬化，满场的砂石地，她一脚深一脚浅地勉力行走，高跟鞋突地一拐，后跟断裂开来，她窘得要命，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表情，他忽然停下扶住她，一面令人找胶鞋，一面低头查看。因为他俯着身，所以她看见他发心的发旋，那样柔软的发！
他微微抬了一点头，问她：“扭到了么？”他睫毛很长，眸光深邃，她茫茫然应了一声，见他皱眉才反应过来，忙又回答：“不要紧。”他于是对她笑了一笑：“一会儿我送你回家。”
一路上，她的心都跳得很快，好像小时候和同伴们逃了课去玩耍时似的，既兴奋又隐隐的不安。他仿佛看出她的局促，主动开口解围：“我看过人事资料，夏小姐是C大毕业？”她听他问起这个，有些诧异，仍点头称是。他笑开：“我亦是C大毕业，说来你还是我的学妹。”她悄悄屏息，他告诉她这个，她又多知道了他一点！
快到她家楼下，她从包里掏钥匙，没拿稳掉到座子下面，她刚低头要去捡，他说：“我来吧。”于是弯身捡起来递给她，她伸手去接，手指触碰到他的，烫到一般弹回，匆匆道了别，跑回家中关了门捂着自己的指头，感觉还有微微的余温，脸上不觉发烫。
薛音常常取笑她：“好啊，近水楼台先得月，隔着一道门板那不是手到擒来么？”
她本来也以为是，他之后因为是小学妹待她亲厚了许多，微笑着叫她小夏。她拼命努力令自己成为他的得力助手，可以与他并肩而战，闲暇时则偷偷幻想在工作之外亦能与他比翼。
可是日子流水般过去，却总是有一堵看不见的墙横亘在她与他之间。他对她从不吝于微笑，然而神情永远彬彬有礼。
明明是这样近的距离，可是为什么，从来这样遥远？后来她终于知道，原来他心里早已经有一个她，所以她从始至终不在他的考量之中。
有一次加班，她进他的办公室拿文件给他签，他站在窗棂旁边，手中拿着一个相框径自出神，她这样大的动静他竟浑然不觉。因为是夏日，傍晚阳光还是金灿灿的，洒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他的表情有一点点欢悦，又依稀有些萧索。她迷惑之极，重重咳了两声，他方如梦初醒地转过身来，背着光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觉得他眼睛在暗处还铮铮地发着亮。他签了字，突然问她：“你们女孩子都喜欢吃什么？”
她惊骇，犹豫了一下才答：“各人的喜好不同吧，有人喜欢清淡的，有人却是口重。”
他不置可否地哦了一声，半天才说：“没事了，你出去吧。”最后一句话却是含在嘴里咕哝，“不知她喜欢什么……”
她的心一下子沉到了底，他这样费心，这样失神！她几乎不敢再想下去，到了门口忍不住凝眸回顾，还隐约见他焦距模糊的眼，仍然在出神！他脸上温存柔和的微笑令她绝望若斯！
后来，她趁他不在偷窥他桌上相框。那照片看上去很有些奇怪，上下两边依稀有些泛黄，而左边断口很齐，似乎是撕裂开来的。好像有些年头，她这个念头一闪而过，并没有深究，便又专心去看照片上的人。
那女孩半扬着脸，微微挑眉，顾盼飞扬的笑容，一双眼更是灿若春花、风情尽现，那翩然目光仿佛直透照片而来，可以想见她跟拍照的人是如何熟稔，甚至亲密。
她在对着谁笑？他吗？
那是当然了！她不无气苦地想：难怪他看着她的照片会那样温柔！
他本是极其内敛的人，那一时期却慢慢地爽朗起来，高兴起来甚至会揉一揉她的发顶，微笑着说：“小学妹，工作是重要，可是也要留点时间给男朋友啊！”
她才想反驳她没有男友，忽然又沮丧，暗笑自己解释了又有什么用呢，反正他也不在乎！
她于是尝试说服自己，不再对他抱有期待，直到那天他将她叫出来陪他喝酒。她之前才刚随他自香港出差回来，本来她见他那样马不停蹄地赶行程，心知他是为她，她心里已经绝望得麻木，不料第二天晚上接到他电话，听他口吻好像已经喝了些酒，挂了电话她急匆匆地赶到酒吧，他面对着上前来搭讪的诸色女子正自不耐烦，见得她来方露出一丝算不得高兴的笑容。
她从不曾见过他这样失控的样子！闷头干掉了半打扎啤后，他醉眼朦胧地看她，神色奇怪，半是仇恨半是冷笑：“你怎么能这样伤我？”
她瞠目结舌，不知答什么好，所幸他也并不是认真问她要个答案，过了一会他喃喃说：“你为什么不爱我？”
她愕然，右手猛地压住胸口，仿佛不这样做，心脏就会紧张得从喉咙中迸跳出来。她无意间竟窥得他这样秘密！原来上天垂怜，她不是完全没有机会！
一面却也禁不住揣测：她是什么样的女子？竟能将他这样一个冷静自持的人逼到这种地步！一面又悻悻然地不平，这样出色的男子她拼了命也求不得，她却弃之若履，这是什么样的世界！
她开车想送他回家，问他地址他只是不语，浓重的夜色中他眼睛深黯地发着幽光，眉宇间是极倦的神色，眼角七分醉意，三分清醒。良久他说：“我妈在家里，我不能这个样子回家。”也不知是自语，还是说给她听。
她再三思忖，终于带他去自己家。进了门，他斜斜倚在雪白墙壁，侧脸问她：“有酒吗？麻烦给我一点。”语气不失礼貌，可是坚定得近乎执拗。她无法拒绝，给他一瓶红酒，他斟一杯喝一杯片刻不停地喝光，站起来说谢谢，然后一个猛地踉跄，她忙上前扶住他，他眯着眼看一看她，茫然的眼光好像不认识她是谁。
她心中一痛，柔声叫他何渊，他一震，注目望她，忽然自眼底拂掠一片眩目光彩，然后耳边听得他欣欣然地说：“原来你在……我以为、我以为你不要理我了！”这样脆弱而惶惑的他，她几乎坠下泪来。
他慢慢抱住她，偏一偏头轻轻柔柔地吻在她的嘴角，她心里空空落落，不知是欢喜还是茫然漫上心头，可是只觉他怀抱如此温暖，恨不得能一夜白头！
他额头贴上她的，嘴里低低沉沉地唤了一声：“苏眉！”她一时间如坠寒潭，周身冰冷地打着颤，终于一把推开他。
他因酒醉睡得不安稳，她只好时时起身看一看他，这样折腾到天亮，她终于深眠，待得再醒来他已经不在，她望着空空荡荡的床单发了好一会怔，慢吞吞地爬起来梳洗。到了公司已经时近中午，他叫她进办公室，面对面地坐着，只觉他神色复杂、无限烦恼，她想说些什么，又觉得词不达意，终于还是噤声。
然后听得他说：“小夏，我昨天……心里不痛快……我一直是把你当作小学妹……我喝得多了……”他这样的人竟然说话吞吞吐吐，他看着她懵懂的表情，终于沮丧地抓一把头发，叹了口气小心翼翼地问她，“你能明白吗？”
她忍着眼泪，对他嫣然一笑：“学长说的什么啊？我都不记得了！”
他怔了怔，脸上立刻显出如释重负的表情，笑道：“小夏真像个贴心的妹妹一样。”
她麻木地笑，妹妹？谁要做妹妹？从来就不稀罕做妹妹！
过了一阵，他和她好像又好起来，因为她没再见到他那样颓废的样子。有一次，她参加朋友的婚礼，中途去卫生间，出来迎头遇见他，他极惊讶，然后微笑：“小夏，好巧。”然后对他身边的女子说，“苏眉，这是我们公司的小夏。”
她恍然微笑，那样熟悉的眉眼，是照片上的女孩，只是神色间少了几分飞扬，多了几分沉静，愈发显得纤柔。苏眉拉着她说了一会儿话，突地回首对他道：“原来小夏还是我的学妹呢！”表情是不容置疑的惊喜，他含笑颔首。
她注意到她说“我的”，而不是“我们的”，再看他一脸平静的表情顿时醒悟，却慢慢地替他心痛。那女子对他竟如此轻慢，连他与她是校友亦不知晓，反而对她是晚她几届的学妹感到莫名兴奋。
何渊，她在心里悄悄地唤他的名字，值得吗，爱上这样的女子值得吗？将自己贬低到尘埃里，如此卑微地求一段感情？
可是看他那样甘之如饴的样子，眼神那么专注地凝望着她，只等她回头看他，便给她一个由衷的微笑。她不禁迷惑，谁能说清他幸福抑或不幸？
她哑然，终于慢慢地断了念，一心扑在工作上，母亲心疼地念她：“小叶，女孩子还是要找个好归宿，你用心工作固然好，也不能忘了自己的终身大事啊！”
她无话可说，甚至连敷衍也是倦倦。“一见杨过误终身”！自他之后，她还能爱上谁？
这世上有谁能似他优雅从容，嬉笑怒骂皆生华彩？
这世上有谁能似他默默伫立身后，任山长水阔，永远淡然笃定地用一双坚硬臂膀守护一人？
或者是有的，只是她遇不见，也便成了空谈。
终于有一天，他拿了帖子给她：“小夏，苏眉特别嘱咐我要请学妹来参加婚礼。”她唯唯诺诺接下，大红的喜字似烧灼着她的眼，她慢慢地抬头微笑：“恭喜。”他亦笑，彼时已然意气风发，相较于她更不知差了几世红尘，她于是顿悟，原来在尘埃中的，从来是她！
但是仍要打起精神出席婚礼，薛音早早将她挖起，拉着她做美容、做头发、配衣裳，她温顺地任由她操控，薛音终于叹一口气：“不然，你还是不要去了。”
她眨了眨眼，有了反应：“学长、学姐的婚礼，我怎么能不去？”
薛音静静望了她一会儿，朗笑：“是啊，我们夏叶打扮得怎么漂亮，自然要让他们看一看的。”
她不置可否地应了一声，半晌轻声道：“再漂亮也看不进他眼里。”薛音默然，她反而笑，“我想开了，人家恩恩爱爱、比翼双飞，我何苦自寻烦恼，做个没人知道的配角！”顿了顿又拍拍薛音，充满安抚的味道，“总会忘的，就算今天忘不了，不是还有明天？音音，after all, tomorrow is another day！”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也许明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