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织男》一枚叉具

4、第 4 章

　　王海刚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半张着嘴脑子脑子里嗡嗡直响，搜肠刮肚想找个借口，对方却说着“好啊，那就麻烦你了”从善如流地坐到床沿，和王海并排。
　　王海半张着嘴巴，艰难得把拒绝的话咽了下去，抬起半边屁股去够抽屉里的工具。
　　顾陆扬则饶有兴趣地看王海打开足足有笔记本电脑大小的针线收纳盒，从深到浅规整地安放在小格子里，长指挑出灰黑色系的三个色，挨近袜子比对了一下颜色，虽然在顾陆扬觉得就算王海拿大红色来缝袜子洞他也绝对不会介意，但他还是在低着头的青年身边附和道，
　　“这个颜色好像最接近。”
　　“嗯，对，基本一样了。”王海点点头，线头一拉，绕线板欢快地在王海掌心翻滚几圈，到合适的长度后扣住，小剪子利落一刀，又被插回盒子里。紧接着线头被嘴唇轻轻一抿，拔出插在毛球里的细针，在顾陆扬眨眼的瞬间，银针已经顺畅地滑落到棉线中段了。棉线两头对齐，王海食指一挽拇指一捻，末端出现一个干净的结扣，翻转过袜子就要上手了。
　　顾陆扬眼睛一眨都不眨，身边这个高大的青年，无论是利落的短发，宽阔的脊背，壮硕的手臂，还是轮廓硬朗的面颊，无处不散发着纯粹的阳刚味道，而修长干净的手指间纤细的针线，在布料下流畅地穿梭，一针一眼，一拉一扯，来来回回，固定盘结，动作细腻灵巧，与身上的气质违和却又莫名其妙的融洽。
　　只是一眨眼的功夫，王海把补好的袜子交到他手上，低头默默地收拾针线剪刀，
　　“好了。”
　　顾陆扬还没怎么回神，无意识地□□查看手里的袜子，被王海缝补的位置从正面几乎看不出一点痕迹。
　　“啊，谢谢。”
　　“客气什么，就一下子功夫。”
　　“你手可真巧啊，现在的姑娘都没几个会做针线活的。”
　　“是吗，呵呵，还好吧。”王海有点敷衍地笑笑，其实他一点也不喜欢别人这么夸他，特别是和姑娘比，会下意识地觉得别人在心里嫌弃自己很娘。
　　顾陆扬看着王海淡淡低落下去的情绪，心里慢慢也有了底。毕竟两人平时工作在一个实验室，生活在一个屋子，这些日子来也渐渐掌握了这个个头分外大，心思分外细的青年的脾气。现在这状况，八成又是揣测些不搭边的东西了。
　　“哎我说，王海你家里有人是裁缝师吧？”
　　“对，我妈妈是，你怎么知道的？”王海有些惊讶地抬头。
　　“我…………”顾陆扬故意拖了长长的音，搞得王海都有点紧张起来了，结果眨了下眼睛微微一笑，“猜的！”
　　王海有点气恼顾陆扬的刻意，却也跟着笑起来，收好手里的东西，也顺势坐在顾陆扬面前的椅子里，不知道是气氛的感染，还是觉得年长的顾陆扬特别适合倾诉，或者说“反正已经被他发现自己的癖好了”这种破罐子破摔的心理作祟，就慢慢开始说起自己来，
　　“其实啊，我做这个手工针线，也真是有点天生的。我那时候很小，妈妈的裁缝店才开没多久，妹妹就出生了，妈妈特别忙，爸爸在外地工作，于是妈妈带着我和妹妹在店里，我一边照顾妹妹，一边给妈妈打下手。我还记得妈妈特地去木匠师傅那里做了一个稳当的小高椅，摆在她工作台旁边，我很方便就能一个人爬上去站好，然后帮妈妈穿针、剪线头、划粉、拆线什么的，我特别爱干这些事情。后来再长大一点，普通的钉纽扣、拷边已经完全没问题了。等我念中学的时候，我假期里已经开始帮我妈一起踩缝纫机做衣服了。”
　　“太厉害了你……我想想我中学在干嘛，啊，好像在偷偷喜欢数学老师不可自拔……”顾陆扬摸摸下巴，皱着眉头说。
　　“哈哈哈，”王海被逗得笑了出来，“我念书的时候都没这种心思……后来我刚念研一的时候妈妈病了，腰椎问题，医生说不能再这样久坐做裁缝工作了，妈妈想把店交给我妹妹，她不爱念书，没考大学。可是啊，我妹妹和我个性完全相反，像个男孩子一样，对针啊线啊这样东西没一点兴趣，她说自己的志向是扛着大镜头去非洲拍狮子，哎……”说起自己的妹妹，王海脸上又是无奈又是宠爱，“不过现在还处于蹲在路边拍小花的阶段。”
　　“真是个有趣的姑娘，那……家里的店铺后来怎么办？”顾陆扬看着背光陷入阴影里王海的脸，暖黄色的台灯从侧脸扫过，给面颊上细小的绒毛染上金黄的颜色，呼吸起伏间，仿佛在微微颤抖。还有规规矩矩放在膝盖上的手，一松一紧地抓挠着裤腿。这个高大的身影在顾陆扬眼中，慢慢显得不安又脆弱起来了。
　　“我妈把店盘给了另一个裁缝师傅，是个胖阿姨，很开朗的人，一笑起来整条街都能听到她的声音，呵呵。”
　　“那……你妈妈呢？”
　　“妈妈在家休息已经快4年了，现在身体恢复得很好。平时在家做编织勾花，打打毛衣什么，她手就是闲不下来啊。”
　　王海说完笑起来，反而看得顾陆扬心里有点难受，
　　“啊，对了，”顾陆扬突然拍了一下王海搁在膝盖上的手背，“其实你可以开一个淘宝店啊，你看我们研发部平时也不忙，你完全可以接网上的单子做点小生意啊。”
　　王海有点不好意思地笑起来，
　　“其实我试过开淘宝店的，可是……生意不太好，我也不太会搞这个。”
　　“是吗，我倒是有几个搞网站营销这行的朋友，改天可以让他帮忙给点意见。”
　　“这种小事太麻烦别人了吧，再说我也不是很在意这种……”
　　“你不想让更多人喜欢你的作品吗王海，”顾陆扬突然正色地打断王海的话，“虽然我不是很懂布艺手工，但从我这个外行人看，家里的沙发靠垫、茶几垫、电话机、电视机的防尘布，还有几双拼布的拖鞋，这些都是你自己做的吧……”
　　“……”王海一惊，随即垮下肩膀叹了口气，“我以为你看不出来。”
　　“呵呵，外面哪能买到这种手艺和花色的东西啊，”顾陆扬翘了翘脚上的拖鞋，“穿着特别舒服，你真的很厉害呢王海，我很喜欢。”
　　“……”被这样直接的夸奖，王海一下子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表情反应比较好。
　　“你的喜好没有任何不对，这是属于你自己的世界，和别人没关系。所以，试试看再花一点时间和精力，把你的爱好，你的世界分享给志同道合的人，我相信和你一样喜欢手工织物的，都是善良温柔的人，你说呢？”
　　“……”
　　“而且你会认识更多的朋友，一起交流一起玩，然后做出更多可爱的小东西……至于网店和其他的，我可以帮你，嗯？”
　　“……”王海望进迎着暖黄色灯光的顾陆扬的眼睛，这位年长的前辈眸子里满是平和与温柔的光，仿佛可以安心地永远沉溺在这样的目光里，被理解、被接受、被帮助、被温柔地对待……
　　王海一瞬间觉得被人从灰暗潮湿的小角落拉进了一片明媚茂密的大森林，只想尽情呼吸清新的青草气息，只想迎着初升的太阳全力奔跑，好像从来没有那么放松和开心过……
　　王海深深吸了一口气，握住膝盖大力点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