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文探案之选嗣案》郑良霄

25、第19章 小文解疑

　　被赵士珸抱回赵子瑄府时，小文发现整个府里灯火通明。小小的前厅挤了很多人。小莲最先冲上来，大叫“小文，小文。”然后是郑叔满是惶惑的脸，再后来是赵子偁满是期待地冲出来……

　　赵士珸不做任何停留，直接把小文抱回后院小文自己的房间。

　　秦妈已经烧好热水等着。赵士珸把小文交给秦妈，自己退到房门外。小文隐约听见门外姚慎之轻声说，“吕秦二相都在厅上等着皇叔回话”

　　赵士珸淡淡地“不急。”

　　小文想起，刚才在山顶上，隐隐约约看见姚慎之站在赵士珸身后，手里还提着弓，那救命的一箭应该是姚慎之射的吧。

　　小文不敢耽搁，匆匆梳洗一下，换了干净衣裳，赶紧出去。

　　赵士珸再一次细细打量小文，再一次确认“你没受伤吧。”

　　“受伤了，”小文有点孩子气地，也有点撒娇地举起自己的手臂。小文的手腕被烧得都是火泡。虽然秦妈已经给她涂了獾子油，但看上去还是触目惊心。

　　赵士珸看得倒抽一口冷气，“怎么弄的！”

　　“两只环饼，还有包环饼的油纸，当然还有一只灯笼惹得祸。”小文孩子气地笑。

　　“可惜那两只环饼了，本来是好心的包子店老板送给老主顾赵公子的。”

　　赵士珸替小文轻轻地掩好袖管，“你当心点吧，还有工夫贫嘴！破了皮时多擦些獾子油，别不小心感染了。”

　　赵子瑄府的前厅非常小，只十几个人就站得满满地。其余地人就站在外廊、屋檐之下。小小的院子一眼看上去，士兵官员挤得满满当当。

　　一蹋进房间，小文就见丞相秦桧坐在当中，端着茶慢条斯理地品着。而另有一条身影在屋子中央快速地转着圈踱步，那是外相吕颐浩。坐在末坐的子瑄公子，一脸事不关己的漠然和不耐烦，脸色却越发苍白了。

　　“各位大人好”小文眼无定视，团团一拜。算是向在座所有官员打过招乎。

　　吕相猛然回头，打量小文，突兀地说：“我见过你，上次在中瓦子抓陆子青时，和皇叔在一起的就是你。”那一次，小文是打扮成男小厮的样子。

　　“正是她。”赵士珸不多作其它解释。

　　吕颐浩也不多问，只问：“今天是怎么回事？”

　　“请先布置些人手，守护好大内和三省六部这片地区。防止有人再次在临安城中放火。”小文先说这个。

　　“这个，皇叔看了你留下的帕子，已经有了安排。但姑娘如何得知？”

　　小文转头看向赵士珸“皇叔可还记得，我曾对您说过，丧事之后，家中书房里凭空多了不少黄纸？”

　　“当然！”赵士珸点头。

　　“那日看到那假交子用纸后，让我细细回想了一翻我所见过的生活用纸。说实话，平日我也并不曾注意过这些，但这次让我想起来了，书房中的纸还有一个名字，叫做表心纸。

　　这五年里，我随家人流寓各地，曾在乡间人家看见用这种纸做的纸捻，用于向邻人求火种用。可见，这纸不仅可以用来做纸钱，还是上等的火媒，可以做火药的引线。多出来的表心纸和突然大批出现的硫磺，两件事放在一起，让人不能不怀疑它们的用途，”

　　“可你是如何判断这些硫磺的丢失，不是敌方偷去造火器，而是他们要烧临安城。”吕相问。

　　“如果他们为了造火器，那早就下手了，从越州海运码头到临安，这么远的距离，层层关卡，越早下手越好。何必等这批货已经进了临安城才动？这些人正是利用了工部，帮他们把硫磺运进临安城。

　　就如这些纸会出现在我们府中，也不过是那些人利用家中办丧事的机会，把此地当成火药引线的加工场地，就近生产罢了。那些和尚道士应该都是假的。我记得，我家夫人出殡的前一晚，后面的工部就曾发生过火灾，当时，我家夫人的丫环小莲就发现，那些和尚道士当时全不在我们府里，他们去了哪里”

　　小文看环视在场的众多官员，“他们去放火了。他们没办法接近这些官府衙门，于是就想办法做一个填了硫磺之类火药的包裹，拉着长长的火媒，夜晚悄悄扔过衙门的围墙，再在围墙外点着火媒。等火势大起来，他们早就溜远了。我甚至记得《武经》记里有可以暴燃的霹雳炮。遇火即爆，却必得有引线点燃。我担心他们正是在试验这个。”

　　在场的人神情耸动。

　　“只不知道郑宏是如何和那些人联系上的。”说这话时，小文狠狠咽了下唾沫。

　　“但郑宏对我说，那些人许诺送他回北方，也许还有金钱和其它什么诱惑。本来郑宏也就算个半大孩子，不情不愿地跟着郑叔来到南方。到了这南方又处处不适应，加之性格孤癖，日子难免难过，他本不是这府上郑叔的亲生儿子，原本只是郑叔本家的一个孤儿，感情上又差了一层。加之郑宏一直以来，总对自己的生存状态不满，《左传》有云：‘夫小人之性，釁於勇、嗇於禍。’郑宏这种人略加刺激，很容易就着了他们的道儿。加上我家公子这府邸虽不是豪宅，但好在它离三省六部，甚至大内都极近，院墙背后就是工部。府中刚办了丧事，家中难免用到许多黄纸，他们觉得容易蒙混过关。这地方又不起眼。正是他们选择下手的好地方。

　　可惜我处事不谨，没想到几张纸居然关系如此重大，打草惊蛇了。子瑄府上就这么几个人，我反复探问，觉得和外人偷偷联系的，最有可能就是宏儿。一来，那门框破裂的痕迹，是从里向外用力造成了，我估计是宏儿用脚一脚踹开的，这府上除了他也想不出还有别人能这么干！大概是方便自己和外人联系。他做事一向不考虑后果的。

　　二来，那日奶妈说，半夜有“鬼”从她窗下经过。我观察了一下，奶妈带着小公子住的是西边第二间。最西边是个半间原来大概是用来堆放杂物的，我们住进来后没有多余的房，就让宏儿将就住了。而后院的角门在东边，只有到宏儿的窗下才需要经过奶妈的后窗。

　　那些纸，他们本该早就取走，偏那夜，他们来时惊了奶妈，之后奶妈一直不敢再睡，在那里唱曲哄孩子。他们没能得手。

　　所以昨天白天我有意让他得知我注意到了书房中的那堆纸。果然昨天夜里，皇叔和子偁先生派人来叫我时，阖府上下全都被惊醒，独独没见到郑宏。想来此时，正是那些人潜进府中，连夜把纸弄走了。我又没能追寻到他们的痕迹，只抓住了郑宏这一条线索，而今郑宏又死了。”

　　“是卑职失手。”姚参军在一旁跪下。

　　“啊！”小文自知失言，暗恨自己怎么如此不会说话，“我该谢谢姚参军救命之恩，”她转向吕丞相“没有姚参军那一箭，今天我就死定了。郑宏虽死，但我想，我们还是会有办法抓到那些细作。”

　　吕颐浩带趣地打量小文，不再象一开始那样紧崩着威仪，“你多大了？”

　　又问这个，小文无奈的：“十三。”

　　“嗬！还是个半大孩子！你倒说说，你还有什么办法抓住细作。”

　　“事实上，整个事件的套子，他们早几日已经布好了，首先是那个所谓胡商，怕不是真的胡商。这批硫磺，数量不小，想平白无故运进防卫严密的监安并不容易，所以对方假扮或者买通胡商，把这批硫磺直接卖给工部，这样这批货才能从越州的码头，以朝庭的名义一路畅行无阻地运进临安。不过，现在时隔多日，只怕那家伙已经跑得远了。”

　　“有理！”吕颐浩拍案，“传我命令，令越州地方以及海上各路水军严查此胡商。”门外有人领命而去。

　　“还有，就是这临安城中，能藏这批货的地方，比如大户人家的院子，大仓库，或者哪家有地窖的，要仔细访查。而位置仍然是在这左近，从大内沿天街至中瓦子一带，尤其是重点，几乎所有机构都集中在此一带，他们不会离此太远的。而他们即用火媒，目标定是这些不易靠近的重要地点。”

　　“好！”吕颐浩只给了一个字。

　　“其实，我觉得，这些重要机关不必如此挤在一处。”小文又小声说。

　　这次没人理她。

　　倒是半天不发一言的内相秦桧，哈哈一笑：“小文姑娘果然不同凡响，难怪皇叔看重。那么，那个案子你们查得如何了？这两个案子可有什么联系？皇叔总御使台之职、辖大理寺之权，内外之事，轻缓之间可不会有偏颇吧。”

　　“这……我不敢断言”小文迟疑地抢先回答，不去看赵士珸尴尬的脸色，“两案似有联系，但我还没看出其中有必然。”。

　　“这逆贼郑宏难道不会是杀人的凶手吗？”

　　“应该不会是下毒的凶手。”小文说，“下毒，是那种心思缜密，为人小心，又或者是女人才干的事。若是郑宏，推下悬崖甚或当头一棒，才是他的本色。”

　　“或者他有同党，他们不是需要找个地方，聚集一大批人加工纸媒吗？专为此制造一场丧事也有可能”秦桧对自己的推断很得意。

　　小文点头“秦相说得及是，也有这可能。不过下手之人，还得在那日现场的人中去找，所以还得细加探究。”

　　秦桧得了意，转头对赵士珸说：“即如此，皇上娘娘那边可等着呢，如此皇叔两案并一案，就不用厚此薄彼了。”

　　赵士珸眉头打结，淡淡周旋到：“秦相何出此言，我一向……”

　　“不必说了”秦桧说，“我自然知道皇叔的难处，”说着看了一眼吕颐浩，“吕相刚回来，不如也先歇歇，桑仲说北伐，几员大将可没一个表示支持的，吕相四下奔忙也没个结果。宋金间的事还有别的办法可以解决，吕相何必急在一时。”

　　吕颐浩不耐烦的挥挥手，“我不日就去刘光世将军处，北伐的事不能就此停下。”

　　小文这才知吕颐浩白跑了一趟。事情又有了变数。

　　秦桧脸色转为青白，却也并不生气，反倒笑了，“那吕相忙着，我先行一步。”

　　留下吕相，仍似意犹未尽，只对秦桧随意的挥了挥手，全不介意秦桧酸溜溜的调子。

　　吕相转头对赵士珸说：“秦桧这斯不知轻重，那个桑仲不算什么，可说动刘将军北伐却并不容易，刘将军他上次还和我说起物资不继，难以行动。而临安如此局面，筹措军资又谈何容易。秦桧那厮只会琐碎，全忙不在点子上。”

　　赵士珸却唯有苦笑。

　　院子里人渐渐散尽，连赵子瑄都借口身体不适，早早回去休息。

　　赵士珸看着小文欲言又止，半天才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从怀里摸出小文匕首递还小文。小文嘻嘻一笑，接过藏回袖里。

　　“好在你们来得及时，否则我真要小命不保。”

　　“你还敢说，太危险了！以后不许再这么莽撞，有什么事，一定要先和我商量。”

　　小文暗自腹非：以后？以后长着呢，到底怎样谁又能知道。但嘴里却问“你如何一下子就找上这小山来了？”

　　“其实说起来，你还真是幸运，先是你找的那个衙役，他见了你又是帕子，又是那精美的匕首，以为你和我有什么特别的关系，赶紧把那些东西送到我手上来的。我看那帕子上写的倒是一笔漂亮的欧体字，可，诗不像诗，打油不像打油。细细一琢磨，才知道都是字迷。

　　当时刚好和吕相一起商量物资的事，吕相原本要去会桑仲，前日刚出发，就听说桑仲又和别的军阀打成一团，只得折回，刚一回来就听说硫磺丢了，正在暴跳如雷。你的手帕送到了。和吕相等人猜了半天，却原来是‘郑宏有事，大内防火’吓了我们一跳，联系到丢失的硫磺，就赶紧来找你。却发现你和郑宏都不在。当时就怕你出事了。府上所有人都说郑宏不识路，也听不懂方言，总不能走远，我们就安排人在附近搜。在那小山半山的石阶上，看见一路撒的揉碎的环饼。就跟了上来。”

　　“那包环饼的油纸包，浸透了油渍，被我绕在捆手腕的绳子上，我找机会撞翻了灯笼，把手伸过去，油纸一遇到火就烧起来，这才烧断绳子，得以逃生。那帕子上的迷语，却是因我不放心经手的人，故意弄的玄虚。连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宰相都有可能是金人细作，谁还敢对别人放心信任。”小文解释。

　　赵士珸摇头，不以为然。捧起小文的手腕看了看：“烧成这样，要好长时间才能好，烧伤又不能包扎，以后每次破皮都要疼，以后你自己当心些吧，多抹些獾油。”

　　小文把手抽回，藏在身后“也没啥，以前比这重的伤也受过。我这人磁实得很，只要小命没丢，不管受什么伤，很快就能恢复如常的。其实当时只想着摆脱宏儿，都没觉得疼，现在倒是有点感觉到了。”

　　赵士珸凝视小文，轻轻地叹了口气，“好了，已经很晚了，你休息吧。以后来衙门找我，没人再拦你了，今晚这一闹，上上下下的人，多多少少算是都认识你了。”说完揉揉小文的脑袋：“快去睡觉！天都快亮了！”

　　“你呢？”

　　“我是又睡不成了，还得布置人全城找那些硫磺，找那些细作。”

　　走了几步，又回头，“你那帕子上的一手欧体字，倒着实不错。”

　　小文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