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序章 死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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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的临安，雨，若有若无地下着，丝丝的寒气冷浸衣衫。刚经历了兵劫，半个临安城化为了焦土。
虽说连下了几天雨，可还是有不少人在泥泞的废墟上忙碌着，断壁残垣间，不时可见几间新起的屋宇。青石辅就的街道上不少行人步履匆匆。
金人刚被韩世宗赶到了北方，在海上飘了几十天的高宗皇帝回到了临安，并把这个城市定为行在。虽然一切都在草创之中，但，这里不久就会成为新的都城。这让大家多多少少又燃起了新的希望。
涌金门外的丰乐楼，五年前，靖康之变后，从开封搬迁到此地，是临安的达官贵人喜欢流连之地。在大火之后只剩下半边门脸儿，但也足以看出昔日风光胜景，粉白的壁墙，紫漆雕花的大门，梨木的格窗，拢着湘竹的细帘……可惜现在却是半面焦黑，一片萧索……
后院的雅间倒有幸完整保存下来。从这些雅间的窗子，可以看到细雨中西湖绿柳如烟，桃花烂漫。近日虽说客人少了许多，但因为近来临安物价飞涨，生计艰难，老板不得不还是照旧营业，以期维持自家和伙计们的生活。
这日正午，西边雅间里就有几倍贵客。雅间不大，却分了里外间，稍大点的外间，几位仆佣，围着三个幼儿，就已经塞得满满的。孩子最大的也不到4岁，而小的一个还是个才四、五个月的抱中婴儿。里间更小，正中放了张八仙桌，就再无更多空间。现在桌边坐了七个人。
丫鬟小厮仆佣们则在屋外廊檐下站了一溜，屋中狭窄，只能委屈他们瑟缩在冷风中。
不过，里间也氛围也并不好，座中的气氛很是诚惶诚恐。坐在上座的，是杭州知大宗正事赵令畤，管理着南逃至杭州的赵氏宗族事物，看上去是一个笑眯眯地中年人。但一个人如果令人害怕，那就一定有其令人害怕的原因。大宋王朝选嗣的重任已经交在此人手上。
“若是被选上，那就有可能是未来的皇帝”赵令畤说。
在座的其他人都小心翼翼的沉默着。
“这可是对我大宋的天大贡献，也是在坐各位的天大荣耀。”
其他六人只有唯唯。
这六人是三对夫妇，右首斯文而深沉的是赵子偁，左首面色微黑的叫赵子骕，末坐看上去不过弱冠之年的是赵子瑄，这样的名字，即是外人也一听便知他们都是当朝宗室，且是同辈之人。他们身边的三位夫人更是各具特色，赵子偁的夫人看去闲雅大方，赵子骕的夫人亮丽明艳，末座上赵子瑄的夫人则显得娇弱。
皇家选嗣的消息早已传遍朝野，以目前的朝局，此事的敏感可想而知，身为皇家宗室，每个人都被推上风口浪尖。更何况他们每家都正有一个不足7岁的孩子。
奇怪的是宗正大人今日的宴请，似乎并不合选嗣的程序。而且事前他一再要求三家都带上孩子出席这次宴会。难免让人心中忐忑。
屋外云暗如晦，雨几天未停，却又不肯痛痛快快的下下来。屋内昏暗到看不清彼此的脸。无人开口，连呼吸都好似放轻了。他们三家原本彼此认识，现在却连交换眼神都是惴惴。
纷繁的乱世，不知有多少人觊觎那高高在上的皇位。这样的事情处理起来稍有不慎，只怕会粉身碎骨。
赵令畤对这样的气氛很满意。皇家选嗣，非同小可。皇上把这样的重任交由他来办，他不得不尽心竭力，几日前，他已派人到泉州广州等其他各个宗正司巡查，希望尽量在宗室中多看几个孩子。他知道，朝野上下无数双眼睛紧盯着他本人；也紧盯着这些待选的孩子和他们背后的家庭。
这不，自皇上下旨选嗣，宫中几位娘娘也暗自较劲。每一位娘娘都希望自己能最早掌握这些孩子的信息，且能把最优秀的孩子收养在自己名下。现下宫中没有正宫，吴、刘两位娘娘最是权重。今日席上三家近在临安，且家中均有4岁以下的孩子。不知这两位娘娘如何得知这些信息，想来也是各有耳目。
昨日两位娘娘颁旨下来，说是想先看看这三家的孩子、赵令畤不敢不办，即使这不合规矩。只是，坐中三家还不知这其中的底细。等一会儿突然见了两位娘娘，还不知会是怎样一翻情景。正因为这背后复杂的利益纠缠，有些话，他认为还是应该现在说清楚。
“当然，选谁不选谁，全凭皇上娘娘圣裁，也看各家孩子的造化。争是争不来的。到时，只要是合适的孩子，都会一并选入。选上的孩子都会养在宫中，由皇上和各位娘娘们亲自养育。一旦进宫，他们就是皇子的身份。可，他们之中，只有一个能得那天下至高之位。选上的，荣华富贵自是不在话下；没选上也希望各家平常心对待，好好教育自家的孩子，使他仍能为我大宋赵氏光耀门庭。”
其它人还在沉默，左首一身鹅黄的赵子骕夫人先沉不住气“我家的孩子若是能选上，倒是他的造化。不和别家孩子比，只我们自己看来，这孩子白白胖胖，能吃能睡，应该是可以充个数的。不然，我这就抱来，给宗正大人看看？”子骕夫人说着就想站起来。座中就数她穿得明丽，一举一动很是抢眼。
赵子骕一把拉住自己夫人，一脸惶恐地看着赵令畤。一座之中，其它人全都貌似矜持着，不知谁，轻不可闻地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冷笑。一时气氛十分尴尬。有人有一下没一下的在已经冷了的菜肴中点了几下。
赵令畤打个哈哈“不急不急，夫人稍安勿躁，看是一定要看的，但也不急在一时嘛。”子骕夫人不知所谓，又被自己的丈夫按在坐位上动弹不得，一时不知该怎样继续。
好一会儿，赵子瑄的夫人不紧不慢地开口：“想来，许多家的孩子都等着入选东宫，也不差那么一个两个。我们上次也对宗正大人说过，我家孩子也并不比其他孩子出色，年龄又太右铭小。我们的孩子就不给宗正大人添乱了，也可免了宗正大人的为难。”
赵子瑄在一旁也立刻点头表示附合。两人都眼巴巴地盯着赵令畤。
“这个，这个……也不好吧，各家孩子的情况我都会向皇上如实汇报，至于孩子的年龄，也总得皇上，娘娘们知道才能定夺。上次，我也说了么，这事待我禀告过皇上再说”赵令畤依然打哈哈。
又是一阵沉默，大家各怀心思。
好在这时，外间传来孩子咦咦呀呀的吵闹之声，几位夫人都有些坐不住了。赵子偁夫人率先站了起来，向宗正大人略一颔首，从容向外间走去，其他两位夫人见了也跟着站了起来。
见女人们都出去了，“难道今日就要把孩子抱走？”赵子骕终于按捺不住，眼睛却盯着自己夫人的鹅黄背影。
“这倒不至于”赵令畤笑得诡秘“等一下你们就知道了。”
赵子瑄涨红了白晰的脸，似也想说些什么，但踌躇良久，终是没有开口。
只有赵子偁淡定地坐着。
夫人们回来时，男人们已是在谈些文章书画之事。
“现在的仆人真是不管事，连孩子也看不好。”子骕夫人抱怨着，率先落坐。
“世道这样乱，哪一样事不艰难。”子偁夫人跟出来，“我们这样算是好的，有些世宦大家，逃出来时都是只身一人，别说仆佣，连亲人都已流散，生死不知。靖康之后，驿舍半空，自己能有命在，就是天大的幸运。凡事也讲究不得了。”
在坐之人听了都是默然，难免有人触动心事暗自唏嘘。
好一会儿，赵子瑄夫人才掀帘出来。，她轻轻的咳着，赵子瑄立刻注意到了，他长眉轻蹙，探究的轻唤“夫人？”，夫人脸色煞白，微微有些喘不上气来，赵子瑄赶紧上前扶夫人坐下，一面向门外高声呼唤：“小文！”，一边向座中其他客人抱歉的笑笑：“夫人旧病发了。”
一个梳了双丫的小小的身影应声跳了进来，走到子瑄夫人身边半跪下身，从怀里掏出一只白瓷的圆盒，圆盒里是黑黑红红的一小撮药丸和一包药粉，夫人拆了药包又拈起药丸一并倒入口中，那小姑娘又似变戏法似的捧上一杯白水，子瑄夫人和水把药吞了。小姑娘又悄无声息的退了出去。子瑄夫人气息渐渐平息。
“你的这个丫头倒好”子骕夫人笑说，“却不是原先那个……那个叫什么来着？”
“小莲”子偁夫人帮着回答道，“小莲也是极利落的.敏儿妹妹惯会调教丫头，这个小文跟了妹妹也快一年了吧！年纪虽小，我看她行事反倒比小莲更机敏些。”又好奇地问：“不知小莲今天怎么没来？”敏儿是子瑄夫人的闺名。
“小莲在家里病着呢。”赵子瑄的夫人温婉的笑着。“这一个叫文芝，小文是我们随口叫的，却不是丫头，她是我们去年在杨州过江时偶然遇到的。我看她孤身一人，年纪尚小，就带了她同行。”
“这……她的来历你可清楚，你就不担心么？这些奇奇怪怪的女子，我可不敢随随便便的确向家里招。”子骕夫人惊疑道。
边上，子偁夫人听了笑起来，用眼角看向赵子骕。赵子骕大窘。
“有什么可担心”子瑄夫人淡淡一笑，“说来也怪，我一见她就觉有缘。这样的乱世，谁又知道谁的来历呢？而且多亏带上了她，来临安后她可帮了大忙。”
那时的杨州，拥满了汹涌而至的难民，人群中那脏脏的小脸，大大的眼睛直视着人，目光却稳稳的，和年龄并不相称…………子瑄夫人一时恍惚。
赵子瑄微笑地看自己夫人“我的夫人一向心软，文芝在战乱中失了亲人，年纪又小，我夫人如何忍心让她一人四处流浪。……不过这一回我们真是要感谢这小丫头，我夫人有了身孕，身子一日重似一日，倒是全靠这小丫头跑前跑后。现在这家里若没有她，很多事，我们还真不知该如何是好。”
“是啊，过江后，他家那小莲多半时间都在生病，”赵子偁的夫人感慨。“我家里也有好几个病倒的。”
“北人南来，多有水土不服的。”赵子偁接口，但心思又似在别处。
“南方这天气不仅让人生病，还让人生气。赵子骕说，一边瞪了一眼窗外灰蒙蒙的天。“若是能尽快回到北方就好了。”
三家人有关搭没一搭的闲谈。各怀心思，不免经常冷场。只赵令畤大人不参与大家的闲谈，只眼巴巴的看向门口的方向。
终于，门外有尖细的嗓音响起：“娘娘到~~~~~”。
屋里的几个人还在惊疑，赵令畤率先站了起来。只见穿着平常服饰的吴、刘二妃已笑迎迎地迈了进来。大家这才赶紧离开座位，免不了有人腹内暗笑，果然宴无好宴，这就是布好的局！但，无一例外，都跟着令畤大人到了外间。
“免礼吧。”吴妃笑眯眯地说，一边四处张望着。目光只在屋内的几个幼儿身上流连，全无视跪了一地的大人。
宗正大人正想开口，却听见身后有人倒地的声音。眼前的刘妃惊恐的睁圆了眼睛，脸色瞬间变得煞白。赵令畤急忙回头，子瑄夫人已软软伏下身子，嘴角，鼻孔、眼角…………血，慢慢流了出来…………
屋子里一片惊呼…………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序章 死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