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神]与子同袍》月影儿

71、第七十一章

　　杨戬因押运粮草，无法像往常那样驾遁术赶去救援，只得趁将士们扎营休息时走出军帐，召出逆天鹰，轻轻抚摸它背上的羽毛：“乖鹰儿，劳你辛苦一趟，再去金鸡岭探探情况。”

　　那鹰极通人性，知道主人焦急，便叫了一声，振翅飞走了。

　　杨戬看着它远去的身影，暗道：“但愿不要出什么事才好。”

　　拂晓时分，逆天鹰匆匆折返，却没带回任何消息。杨戬没来由一阵心悸，起身来回踱步。逆天鹰呜咽一声，垂下脑袋。

　　日夜兼程紧赶慢赶，终于在三日后抵达金鸡岭。

　　岭上愁云惨淡，迷雾飘飘，风中弥漫着一股呛人的腥臭，树梢上落满乌鸦，哇哇哇哇叫成一片。几条野狗正争抢一具尸体，心肝肚肠血淋淋拖了一地。

　　若非战况惨烈，大军损失惨重，无法替死去的将士收尸，又怎会紧闭辕门，留下这遍地尸骸任由野兽啃咬？

　　奔进帅帐，交付令箭，杨戬问姜子牙道：“师叔，是何人领兵阻在金鸡岭，令我军寸步难行？”

　　姜子牙将天化阵亡，哪吒、雷震子等人被擒一事说了，杨戬握紧拳头，指甲陷入肉里，咬牙道：“明日我陪元帅出战，探探他的虚实，也好设法治他！”

　　辞过姜子牙，杨戬又去看望黄氏兄弟，提起天化，众人无不哽咽哭泣。杨戬含泪安慰道：“天化为国捐躯，将来必定名垂青史。”又问：“杀死天化的是谁？”

　　天祥抹着泪花，咬牙切齿道：“是高继能！那厮有一袋蜈蜂，放出来如飞蝗过境，见人蜇人，见马蛰马，无不疼痛红肿，犹如刀割。大哥便是被那厮的蜈蜂叮下玉麒麟，这才……父亲请来五岳要替大哥报仇，不曾想也被孔宣以五色光摄了去……”

　　话到一半，再也说不下去。

　　杨戬抱住天祥，拍拍他的脊背，对三兄弟道：“今晚我会设法上辕门将天化的首级取回。他为国尽忠，死后便不该再受这般羞辱，尸首异处。至于武成王他们，既然敌军没有号令，便不会有性命之虞，别太担心了。”

　　三兄弟这才止住泪水，一齐点头。

　　二更刚响，杨戬果然如约带回天化的尸首，用玉虚道术接好，平放在毛毡上。

　　天爵打来一盆热水，认真擦拭大哥脸上、身上的尘土与血污，天禄天祥垂手立在一旁，泣不成声。

　　待换上一身新衣，天化已然恢复生前模样，他静静躺着，神色安详宛如熟睡，仿佛只需要一声呼唤，便会睁眼醒来。

　　出征前，天化专程找三个弟弟切磋武艺，兄弟四人畅快淋漓大战一场，而后摊开手脚并排躺在草地上，看天边流云聚散，落日熔金。

　　“天祥，虽说你比我差了那么一点点，却也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了，此后东征，可别丢我黄家的脸啊！”天化总是喜欢打趣最小的弟弟，寻他开心。

　　天祥自然不服，大声抗议：“刚才我与大哥打成平手，哪里差一点点了？”

　　天化立刻翻身箍住他的脖子，用手去揉他的头发：“个头上矮一点点，不就是差了一点点么？”

　　天祥一边挣扎一边大叫：“我还会长高，一定会比大哥高！”

　　兄弟四人嘻嘻哈哈闹成一团，别提有多开心了。

　　可如今，大哥再也不会找他们演武，再也不会和他们打闹，再也不会伸手在天祥头顶比划说：“四弟，让大哥看看，长高了没？”

　　杨戬将一颗定颜珠放进天化嘴里，保住他尸身不腐，而后默默退出军帐，将身形一隐，消失在夜色中。

　　为阻止哪吒等人借道术逃脱，孔宣在牢房内外布下法阵，哪吒周身法力被封，又被高继能毒打一顿，始终昏昏沉沉胡言乱语，而雷震子等人也因内息闭塞陷入昏迷。

　　杨戬变作小虫潜入牢房时，哪吒早已浑身染血奄奄一息。

　　见他呢喃低语不知说些什么，便附耳过去聆听，原来在叫天化，越发感到难过，用力撞了撞他的脸颊，小声唤道：“哪吒！哪吒！”

　　哪吒恍惚间已然听到杨戬的叫声，勉强把眼睁开一条缝，又缓缓闭上，根本无法凝聚精神。

　　查看他的伤势，除了满身鞭伤，还被打断肩骨，当机立断现出原形，替他正骨疗伤。

　　杨戬深知能设下如此大阵封人法力，孔宣绝非泛泛之辈，自己贸然闯入已是凶险万分，一旦显形必定引发灵力乱流，惊动阵主。然哪吒肩骨碎裂，若不及时医治，留下残疾，此生便再不能用枪，情急之下也就顾不得许多了。

　　迷迷糊糊中，哪吒先是感到肩上一凉，紧接着后心一暖，痛楚霎时缓解不少，全身也如泡在温泉之中，有种说不出的舒适。再睁眼时，见杨戬抱着自己，目光关切饱含情意，当即心下一宽，轻声叫道：“杨大哥……”忽然想起什么，急道：“此处法阵能封人法力，你贸然进来岂不危险？”

　　杨戬露出温和笑容：“我既然敢闯，便有办法脱身，别担心。”又问：“日前你与孔宣交战，可有看清他的来历？”

　　哪吒摇头：“我们与他交手，拳脚功夫倒没什么，只是他背后的五色神光，按青、黄、赤、黑、白依次排布，被那神光一晃，便浑身绵软神志恍惚，醒来后就被……”

　　话未说完，内息忽然一滞，咳出一口黑血，本已恢复红润的脸庞再次变得煞白。

　　杨戬神色微变：“你中毒了？”

　　“是高继能。”哪吒靠在杨戬怀里，额头冷汗涔涔，“那厮说他的蜈蜂被铁嘴神鹰吞吃了大半，要在我身上‘养蜂’，天化便是被这毒虫害死的……”

　　情绪激愤之下，又剧烈咳嗽起来。

　　杨戬褪去他的上衣，以天眼观看，果然见经脉中有黑雾纠结，起初只有拇指大小，随后迅速变长，伸出触须爪牙，探头探脑向心脏处蠕动。

　　他年少时涉猎甚广，也曾接触过一些制蛊炼毒的偏门，见此情形便知那蛊虫已经蜕变成型，正试图入侵宿主的心脉。而他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替哪吒运功疗伤，更是加速了这种蜕变！

　　从黑雾的轮廓来看，那毒虫尾部生有地倒钩，倘若受到惊扰钻得更深，抑或挣扎时断在体内，必定后患无穷。然哪吒是灵珠转世莲花化身，自身灵气纯粹澄净，正是邪祟们喜爱的美味，若无更好的诱饵，只怕不肯出来。

　　略一沉吟，弹指拂过哪吒的大穴，而后拔下头上发簪，刺破自己的食指，以鲜血在他的胸口画了一个缚灵法阵。

　　哪吒忍不住发问：“这是在做什么？”

　　“钓虫子。”杨戬将食指按在法阵中央，默默催动真元，不消片刻，那咒文便发出艳艳红光，如水流般循环不息。

　　哪吒性子急躁，哪里知道蛊术的阴毒复杂，以及杨戬用自身神族之血为饵，诱捕蛊虫的凶险，当即撇了撇嘴道：“太麻烦了，还不如用刀剜出来省事！”

　　杨戬正密切关注黑雾的动向，闻言先是一愣，旋即回答：“我舍不得。”

　　哪吒露出不屑之情：“这种下三滥的东西，你还舍不得？”

　　杨戬抬头看他一眼，叹了口气：“傻瓜。”

　　哪吒总算反应过来，杨戬舍不得的是他。他垂下眼帘，心中一阵甜蜜，一阵苦涩。甜的是他最信任之人始终陪在身边，苦的是那个“石子一起挨，牢房一起蹲”的好兄弟再也回不来了。

　　正暗自神伤，那蛊虫已然探出半个脑袋，咬住杨戬的食指。

　　就在这时，四周灵流忽然出现扰动，哪吒脸色大变，低声提醒道：“杨大哥！”

　　杨戬替他拔蛊已到紧要关头，倘若敌人来袭，根本无法分神应对，更别提逃走了！

　　杨戬勾起唇角，咬着他的耳朵道：“放心，我自有地方藏身，他找不到我。”

　　哪吒本想问他藏在哪里，无奈孔宣的气息已经逼近，只得作罢，但一颗心始终悬着，并不踏实。

　　孔宣设下这阵法，除了能封印修道者的法术，还留有一阵门，此门只进不出，捉的便是那些夜闯牢房之人。他早就察觉法阵有异，却不急着动手，与众将饮过庆功酒，这才施施然现身。

　　见其余众人皆在昏睡，唯有哪吒奋力挣扎，便抱臂笑道：“小道友果然好精神，入我阵中封了泥丸宫，居然还有力气挣扎。”

　　哪吒冷哼：“孔宣，你以五色光擒人，算什么本事？有种的把小爷放了，你我大战三百回合，方显英雄本色！”

　　“你这般激我，是想帮你的朋友脱困罢？”孔宣踱到哪吒面前，仔细端详片刻，忽然探手往他肩头一抓，将一只飞虫捏在掌心， “既然来了，何必躲躲藏藏，不如现身一见，孔某也好略尽地主之谊。”

　　哪吒笑道：“你要招待这虫子，就快些把它带走，省得它老是在我耳边聒噪，吵得我睡不着！”

　　笑着笑着，又咳出一口鲜血。

　　见他说话时气息不稳，唇色泛白像是大病一场，孔宣心下生疑，摊开手掌正待细看，掌心处陡然一阵刺痛，整条胳膊顿时酸麻不已！

　　认出叮咬自己的是高继能的蜈蜂后，孔宣露出厌恶之情。他捏死毒虫扔到地上，以靴底反复碾压，直至将其碾成粉末。

　　“高继能给你下蛊了？”

　　哪吒反问：“高继能那厮什么德行，孔元帅难道不比我清楚？他偷偷进来给我下蛊，不就是想多养些毒蜂害人么？”

　　孔宣眉峰紧蹙，将信将疑。虽然他有令在先不准虐待俘虏，但高继能为人阴郁，睚眦必报，又曾被哪吒打成重伤，确实做得出暗中下蛊的勾当。

　　就在这时，牢外忽然云板急响，紧接着是士兵的惊呼：“敌袭！敌袭！全营戒备！”

　　孔宣再次看了哪吒一眼，确定他无法逃脱后，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