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门》风小餮

20、二十一

　　一个女人的尖叫声，惊到了在唐墓中行走的二月红、吴老狗、霍小五众人。
　　霍小五方才还粉红的脸，一下子变得刷白，她抖了抖嘴唇：“是，是我三姨！”
　　二月红眉头紧锁，带着身后的伙计朝声音来处跑去。
　　顺着主墓道跑了大概50多米，就见左手边出现了一个岔路，岔路门口刻着一只长着人脸的大鸟，双翅后展，像是一只仙鹤。
　　五仁一看，大惊失色，连忙嚷嚷：“是千秋万岁，快快，把火把都熄了！最后连灯都灭掉！”
　　二月红偏头问：“什么讲究？”
　　“唐墓里的一种机关，铜质雕刻后面灌了火油……”五仁的话还没说完，霍三姐的尖叫再一次传来：“啊啊啊啊啊！！救救我！救救我！！！！”
　　几个男人都被这叫声搞得毛骨悚然，五仁的意思大家都懂，铜像里有火油，所以绝对见不得火星……估计霍三姐不明就里，持着火把进去……现在，怕是凶多吉少了。
　　众人还在迟疑，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在微微颤抖的霍小五突然大叫了一声：“三姨！”还不待她身边的伙计反应，霍姑娘已经一把扔掉了手里的火把，冲进了那岔路。
　　“别！”吴老狗脸色跟着一变！他来不及多想什么，也扔掉了手里的煤油灯，跟着跑了进去：“小五！别跑，回来！”
　　二月红有些懵住，事态发展得太过……激烈，超出了他的预估。
　　五仁在他身边站着，拉拉他的衣袖：“二爷，咱们也进去看看？”
　　二月红略有些迟疑。一方面，岔路里面的吉凶难辨，他不打算为了两个江湖后生冒险……另一方面，他还记着自己下斗是干什么的呢，长沙城里这第一把交椅，他还是想坐的。
　　思及此处，他挥了挥手：“我们走！”
　　伙计们自然没有异议，不仅如此，还纷纷露出嘲讽的笑容：“看不出那土包子还是个痴情种。”“哼哼，他们俩这也算双宿双飞了。”不仅如此，他们还露出下流的表情，意味深长地打量着霍小五的带来的那几个小姐妹。
　　几个姑娘这时候彻底慌了神，她们不自觉地朝画着千秋万岁的岔路退了几步，似乎打定主意，如果众人意图不轨，她们就宁愿葬身火海。
　　二月红却在这时发了话。
　　他从腰间拿出几块大洋，扔给看起来最镇定的那个姑娘——虽然她也吓白了脸——淡淡道：“原路回了吧，给霍太太报个信，劝着她些。”
　　那姑娘接了钱，傻乎乎的点点头，带着几个姐妹就往外跑，跑出去三米，突然停下来，扑通一声跪下，恭恭敬敬地跟二月红磕了个头，语带哭腔：“二爷大恩，小女子谨记在心，结草衔环，必将涌泉相报！”
　　其他几个女孩也一下子明白过来，纷纷跟二月红磕头，然后起身，一起跑了。
　　二月红低叹一声，一低头，却见五仁用说不清是鄙视还是暧昧的眼神瞄他，顿时失笑，伸手去掐小孩的脸：“怎么？”
　　五仁眨着眼睛，被扯着脸，话都说不清：“二爷，嫂夫人就是这么救回来的吧？啧啧，回去是不是要纳姨娘了？”
　　“什么都不懂就信口乱说！”二月红似嗔似笑，给了他后脑勺一下。
　　五仁的表情没变，语气却认真了起来，他盯着二月红，压低声音道：“可是二爷，这世间最得罪人的两件事，一个是财、一个是色……您还真是百无禁忌啊？”说着，他的眼神朝二月红的伙计们瞟了一瞟。
　　二月红心中一动，已经萌生了一股不快。
　　世事往往是如此的，吃那口饭，就会有吃哪口饭的命格。二月红无论再怎么像个匪，归根到底，他都是个戏子。
　　有道是婊【和谐啦啦啦】子无情戏子五义，唱戏讲不讲道义姑且不论，但是这一个“情”字，是那个唱戏的都跳不脱的。
　　二月红得人心因为他有情，他日，二月红马失前蹄，也必然是为了一个情字。
　　就比如现在，比起五仁的劝解，比起伙计们闪烁的眼神，他更愿意相信自己跟自己的那个荒谬的赌——他们要是想杀我，刚才在竖直的通道就会动手了——所以他目光一寒，语气很冷：“五仁，你年纪不大，懂得倒是不少。”
　　五仁立刻垂下了眼帘，憨憨地一笑：“哪呢~我这是学我家掌柜说话呢！”

　　外面，二月红已经待人沿着主墓道，继续向主墓室走去。
　　岔路里，霍小五紧紧抱着吴老狗的胳膊，平素水润的眼睛里满是惊恐，抖得像筛糠。
　　吴老狗被美人搂着，却没有一点香艳的臆想。他靠在墓壁上，腿有些发软，也对眼前的景象瞠目结舌——
　　只见霍三姐被两块带着钢刺的巨石挤在中间，身上的衣服早已经烧没，头发、肌肤已经被火焰烤出了一股焦臭——当然吴老狗闻不见，只能看到焦黑的□□——血，从她的四肢不断向下滴落，在地上汇聚成一小滩。
　　这个可怜的女人被那些钢刺折磨得痛苦不堪，出于本能，她不断挣扎，试图推开两块巨石，而每当那两个石头微微一动，立在她面前的铜像，就会张开大口，毫不留情地喷出一大团火焰！
　　“小五……”霍三姨这时也借着自己身上的火光，看清了五姑娘，她声音沙哑，其中满是痛苦和哀求：“救、救救三姨……求你，救救……救救我！”
　　“吴哥！”霍小五用冰凉的小手，抓住吴老狗同样冰凉的手：“你救救她，救救她。”
　　吴老狗费力地咽了口吐沫，抹抹头上的冷汗，努力想要镇定下来。
　　他从年纪很小的时候就跟着自己父兄下斗，见过不少大世面，甚至见过血尸——他虽然没什么势力，但是绝对有实力。在惊恐的时候维持思维能力已经成为了他的一种本能。
　　下意识地抱紧霍小五——他甚至没有感觉到有两团软绵绵的东西贴着自己——他有些哆嗦的说：“石头机关上，应该有什么机关接着千秋万岁……只要，只要拆掉连接的东西，就，就成。”
　　霍小五连忙说：“那你快拆啊！”
　　吴老狗也第一次对她大声了：“没火你又搂着我，我拆个蛋！”
　　霍小五脸色一红，向后跳开一步。她转转眼睛，咬牙对霍三姐说：“三姨，您用力推石块，撑住，五个很快就能把机关拆开。”
　　霍三姐这一时候已经只剩一口气了，思维能力已经随着血一起滴在了地上。她把霍小五当成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坚信血缘亲情的羁绊下，霍小五一定会拯救自己，便依言发力……
　　吴老狗虽然直觉有什么不对，但见那人面铜鸟又开始朝霍三姨喷火了，人命要紧，便也顾不得在想太多，便蹲下，争分夺秒地跟那铜鸟磕起来……

　　张启山带着刀客小黑，率先顺着盗洞爬到了唐墓，随后，顺子盯着陈阿四第二个爬了上去，然后，半截李才在刘家兄弟的帮助下入了唐墓。
　　所有人都到了这上面一层后，大家都不约而同地长出了一口气，然后看向张启山。
　　人们往往说领导能力，但实际上，领导是一个气质，就是所谓的大将风度。
　　张启山这个人，少年时家境富裕，年少气盛从未受挫，故而身上透着一股自信、以及处理事务的气定神闲。刚过弱冠之年，又遭逢巨变，可谓是家亡国破，经历颇多之后，少年的稚嫩和义气磨了个精光，又有了同龄人没有的沧桑沉稳。
　　整个长沙，或者说整个倒斗的行当里，功夫手艺比张启山强的，兴许有，但是在气势上能压倒他的，估计还没生出来。
　　张启山扫过众人的脸，脸上没有表情。他并没有问半截李要那份唐墓地图，反而是四下打量了一下，便笃定地说：“这里是唐墓的左耳室，往前走，就是主墓室。”
　　半截李闻言大笑：“甚好！张老弟，我们快走！”
　　刘家兄弟互相交换了眼神，不吭声。
　　陈阿四的手抖了抖，慢慢攥成拳。
　　众人起身，张启山对顺子打了个手势：四值弯曲下拢，拇指点住中指的指甲——叮嘱他们。
　　顺子心中了然，搓了搓眉毛：是。
　　这主仆俩交换完意见，顺子就装作不在意的打量了一下其他人：刘家兄弟显然是要对东家下手的；陈阿四估计还会耍阴招；刀客小黑……
　　顺子打了个寒战，避开刀客亮晶晶的诚挚双眼：“脑壳水啊你！这么看我做什么！”
　　刀客消瘦的脸上露出了某种羡慕的表情，他低下头，快步越过顺子，蹿到张启山身后，安静地像个影子一样，紧紧跟住了。
　　顺子挑眉，不自觉露出个微笑，心中默默地说：老东家，您在天上看着吧，主墓室里的那尊大佛，就是少东家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