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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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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吴家三爷再次遇见张起灵,已经是三年后的事情了。
有那么一瞬间他心脏猛地一抽,几乎要停下步子,脸上已然要露出个当年被胖子们称为天真吴邪的笑容,但被身边伙计一句关切的“三爷,怎么了”给生生拉回现实。
于是他佯作理衣衫轻轻按住了心口,那里在最初难以名状的震颤后慢慢沉淀成古井无波的死寂,而从前对上那人时习惯性的笑也悄然隐去。
他现在是三爷,是心如止水波澜不惊的三爷,是举手投足间都被人注意拿去小心翼翼揣摩心思的吴家三爷,是道上同解霍两家比肩而立的吴家三爷。他已经能很好地掩饰自己的情绪,亦能随心所欲地掌控的自己的记忆。
是的,如果不曾再遇见这个人,他便不会让自己记起过去那些年间的一分一秒。那些年里他是天真无邪,而如今他是三爷,以后也会是三爷。
所以他只一个淡然的眼神,就让身边的伙计成功闭了嘴。
吴家三爷自接了老三爷的位子后,一向过着深居简出的生活。道上人都敬仰这位三爷为人低调手段却是一等一的,短短几年间便联手解霍两家重振起在几年前的行动中几乎满门折损的老九门。
兴许是眼花了,只不过是一个背影而已。
三爷的脑海中漫不经心掠过这么个念头,但也这只是掠过而已,如海燕子掠过水面惊起了点涟漪,随即便波澜不惊了。
三爷在重重保护下上了二楼,环形构造的厢房的最正中的那间是为他留的。三爷坐定,身边的人随即散开四下守着,只留了两三个最好的伙计在身边。
服务员恭恭敬敬送上来几碟精致的糕点,还有一壶极品的碧螺春。
三爷的喜好自然不用自己记得,自然有人清楚。
三爷弹指理了理了素白锦缎衫子,懒懒松开最上面的一个翡翠扣子,露出半截优美可是苍白的脖颈,身边立即有人凑上来询问是否需要调节包厢的温度,三爷摇摇手,懒得说话,一枚通体血红的玉扳指配着苍白的手掌,好看,却又格外触目惊心。
三爷眯着眼望着手里的那碗茶出了神。兴许是刚刚看见那人的缘故----不知怎地那些往事像失了缰的野马,不由控制地断断续续浮了上来。
那是多久以前,那时他天真,幼稚,莽撞,倔强,胆大妄为,不肯服输,要在霍老婆子面前争一口气,不知觉地点了天灯,然后又大闹这北京饭店仓促逃命。那时呵,有自己,有闷油瓶,有胖子,感觉就好似就天下无敌所向披靡了。说起来,也是在那时,重新遇上了童年时的玩伴小花和秀秀,还闹出了个大乌龙,再后来的许许多多事情,细想起来,也就是在这新月饭店起,各路人马陆陆续续到场,开始唱起那一场终结的戏码。
小五笔直的立在三爷身旁,不远不近,眼观四面耳听八方,他是须时刻小心的,因为他护着的是三爷的安全。
三爷做事向来稳妥,奉行的是中庸之道,老一辈人说三爷是越来越像他爷爷----当年长沙老九门的吴老狗,吴老狗以好人缘得人心,而今这三爷也隐隐透着老老三爷的脾性来。可即使是这样,在道上混得久了,也难免不经意间和谁结了梁子,又或者有谁心怀不满恶意中伤,人心自古是最险恶的,三爷的安全,是不能掉以轻心的。
小五小心戒备着,可是一个不经意目光就落到了三爷的面上。听说三爷如今也有三十多岁年纪,可单看那一张面孔,顶多二十五六岁模样,岁月仿佛独爱于他。眼睁睁看着三爷明明正在出神,然后忽然就笑了,小五暗暗心惊,不知道这三爷是怎么了。印象中三爷是对着人是常常笑着的,可是不曾有这般笑法。嘴角微微弯着,眼睛眯起,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有意思的事,可是忽然嘴角就沉了下来,拉成了一个苦笑,低垂了眸子盯着茶碗中微微浮动的叶子,陷入了沉思。
如今这拍卖会就要开始,三爷却一副心神恍惚的样子,这是极少有的。三爷也发呆,在自己的老宅子里望着天发呆,在那家叫西泠印社的小古董铺子里发呆,只要人一会儿没注意就发呆,可是从来不曾在正经事上出过岔子,也不曾在这种点天灯的大事之前发呆过。三爷似乎有些不对劲,小五暗暗想,移开视线,更笔直地挺直了身子提高了警惕。
对面厢房里坐着是个粉红衬衫,手里握着个手机噼噼啪啪地按着。偶尔间抬头,朝这边望过来。
服务员手托银盘送上来本花名册,打断了三爷的出神。
三爷的神情显出些许诧异和迷惑来,仿佛不能理解自己刚才的行为,随手翻了几页花名册,便丢在一旁。这时方注意到一直在震动的手机,抽出来看了,抬头望向对面。
对面那两人便齐齐微笑起来,因隔了太多的人和喧哗声,只能远远招手示意。三爷亦微笑,却不言不语。
手机又震动起来。三爷低头看,屏幕上显出了小花两个字。
“好久不见,结束一起吃饭可好。”
三爷微愣,难得地犹豫了一会儿,最后敲下一个“好”字。
百无聊赖,三爷喝过茶又翻起花名册来。三爷这些年已很少掺和这些事了,只是这次拍卖会的主办者不知道从哪儿得来的途径竟提前送了本花名册到三爷手上,三爷本是随意翻翻,不料竟对其中一样东西感起兴趣来。
这次拍卖会一共有三样东西,三爷直接跳过了其他盯着最后一张图片看了许久。是把刀,黑金古刀。
三爷看着那把刀,又发起呆来。
小五暗中叹口气,去查看门外的喧嚣到底是怎么回事。不多时回来,俯身在三爷耳边轻轻说了几句。
三爷面色微变,又是一阵犹豫,随即点头。
三爷今天的确是有些不对劲儿。小五这样想着,去请外面那人进来。
那人是个胖子,在门口已经吵了好一阵,说是三爷的旧相识,嚷着是要见天真无邪。
吴邪悠悠然陷进椅子里,把玩着腰间的一枚玉坠,微微笑看向来人,挥挥手,便有伙计给那人敬上茶水。
那胖子一进门便一顿好生抱怨:“你小子来了北京,也不来找一起出生入死的老兄弟叙叙旧,实在是不够意思。胖爷我可是揣着颗受伤的少女心来找你,又被你那群不长眼手下给拦住…”
“实在对不住,这群不长记性的,明明见过胖爷您还不记得,我回去就教训他们…”吴邪敛了眸子呷了口茶水,慢慢道。
“你小子…”胖子目瞪口呆盯着对面的人,“怎么回事发烧了吗?和胖爷我说这种生疏的话...”说着就要去摸吴邪的额头,可是下一秒眼前黑影一闪手腕就被抓住。
胖子也是个练家子,一边骂着他娘的怎么回事一边条件发射地开始和那人拆招。
“住手,小五。”一声厉喝,小五首先撤开,负手立在一旁。
“抱歉。”吴邪放下茶碗,有些抱歉似地笑,“手下人不懂事,希望胖爷看在我的面子上放过他们一马…”
“吴邪!”胖子本来便是个脾气暴的,在门口遇了挫为了见到昔日的小天真兄弟强压下了不快,如今见了这人,这人却不冷不热的生疏得很,他一张热脸贴在愣屁股上,实在是恼火,当即吼了起来,“你是怎么回事?亏得胖爷我拿你当兄弟,你这样阴阳怪气地算什么?少对着胖爷我摆着张谈生意的笑脸,不拿胖爷我当兄弟就算了,胖爷我不稀罕。”
还没有人敢吼三爷的,就算交情再好这胖子这回也死定了。小五暗暗想,同时注意到三爷握着茶碗的手不经意地就抖了抖,一缕茶水溅上了雪白的衫子,印下些浅绿的痕迹来。
不料三爷抬起了从那胖子进屋就一直低垂着眉眼,弯了弯嘴角,轻轻吐出一句话:“我稀罕。刚才全当我脑袋被门板夹了行不?一会儿咱去吃顿饭消消气。你这脾气不改当年,嫂子可受得了?不知道小胖子将来会不会遗传了你这个暴脾气…”
吴邪认罪态度良好,他也不是个不大度的人,再加上吴邪扯到了他媳妇和肚子里的小胖子,可见也不是不关心老兄弟的,于是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两人重归于好。
于吴邪而言,他这些年一直独居,不知怎的越来越怕见到老友勾起那些过往。
吴邪想自己心中是有一个结的,只是这个结怕是有生之年了却不了,说不定会带着它入了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