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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十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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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只是睡着了?”圈圈惊讶得整个跳起。
“嗯……如果这妖女其实是病入膏肓,奄奄一息的话我会更加开心。”发自真情实感的一句话,引来了四道凌厉的杀人目光。溪吹看看岳旻,又看看圈圈,最后还是看看岳旻。
“这个人忠心护主我能理解,那你呢?干嘛瞪我?”
岳旻坦然地迎上她的视线,淡淡地答:“她是我师妹。”
溪吹歪着嘴角笑了笑,掏出几枚铜钱交给前来看病的大夫,像是自言自语却又用大家都能听得见的音量道:“那真是师门不幸。”
双鬓斑白的老大夫来的时候步履蹒跚,走起路来一摇三晃,此时隐约嗅到了空气中并不祥和的气息,竟似枯木逢春,返老还童,两三步便消失在门后。
圈圈不愿再浪费唇舌在没有意义的话题上,于是单刀直入地说明来意,并将仓促成形的计划大致地说了一遍。
“由我回去传话,就说相约明日午时在城外的五里亭交换人质,双方随行不许超过三人。”
“好,一言为定。”溪吹爽快地应道。
岳旻轻轻点头,吩咐了一句:“万事小心。”
待圈圈离开后,溪吹才狐疑地盯着岳旻,问出盘绕在心底良久的疑问:“你竟然那么轻易就制服了大名鼎鼎的美人庄庄主,并毫发无损地避过她们的追捕?”
岳旻平静地抬眸,尔雅素净的脸上不见半点心虚慌乱之色,反而磊落大方,坦坦荡荡。
“其一,她是我师妹,对我不加防范;其二,圈圈熟悉庄内的情况和人手分布,能够巧妙地躲过追踪。”
她没有说真话,至少没有将情形如实相告,不是不能说,而是根本没有人肯相信。
舟槿处心积虑地设下这么个圈套,为的是逼她在情与义之间作出选择,而她对朋友赤胆忠肝,两肋插刀,弃儿女私情不顾,何等豪迈壮举!这样告诉溪吹的话,不知她是否觉得更像笑话?
“难怪珑玲时常对你赞口不绝,你果真没有让她失望。”溪吹含笑拍了拍她的肩膀,看来是相信了。
岳旻不说话,淡淡地“嗯”了一声,目光落在床上那抹单薄纤瘦的身影上,心头微微凄酸,她却是让她失望了。
“我一直以为美人庄铜墙铁壁,坚不可摧,想那庄主必定是三头六臂,神通广大的怪物,但现在看来,不过是个黄毛丫头而已。”溪吹一面说一面走到床边,细细地将舟槿打量一番,最后得出结论,“真看不出她有那么厉害,难道这就是所谓的‘人不可貌相’?”
“此人深不可测,绝不能大意轻视。”岳旻想,即使在她胸前挂着“洪水猛兽”的警示牌也不为过。
“明日交换人质,圈圈必是想方设法跟来,我们胜券在握却也须小心谨慎,美人庄里没有等闲之辈。”岳旻沉吟了一下再度开口。
溪吹嘿嘿一笑,似乎不以为然。
“珑玲武艺超群勿用担忧,衫晓师姐又有圈圈照应,剩下的只有两人,势单力薄,还要顾忌这妖女在咱们手上,不敢轻举妄动。依此来看,我们占尽上风,根本无需顾忌。”
年少总免不了轻狂,几曾将谁真正放在眼内?所想所思,无所畏惧;所言所行,不可一世。
岳旻点点头不再言语,她知道对方根本听不进去。
“我们今晚就轮流看守着她,我守上半夜你守下半夜,如何?”
“好。”岳旻淡淡地应道。
她知道,无论怎样,溪吹都绝对不会离开这房间,她们虽然为着同样的目的联手去对付同一个人,却始终无法相互信任,坦诚相待。
圈圈和她,她和溪吹,是敌非敌,是友非友。也许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总是模糊难明,以为走得很近,却原是离得很远,生死一线,爱恨一念。
“我要点她的穴道。”溪吹像是征询岳旻的意见,深深地看她一眼。
“……好。”只是略微迟疑,便见溪吹露出耐人寻味的表情,笑的意味深长。
想说什么便说出来好了,岳旻最恨被人胡乱猜疑。
许是溪吹觉察到她的不快,终是有所收敛,不再试探挑衅,安安静静地坐在床边,闭目养神。
“那块玉佩……”反而是岳旻见到了她垂在腰间那块眼熟的羊脂美玉,打破了难得的沉静。
溪吹睁开双目,顺着她的视线低头看去,愣了一阵才将那玉佩拽到手中,慢慢在指间转动。
“这是珑玲送你的吧?”
“是的,所以可否交还在下?”岳旻记得当初珑玲将这美玉赠予她时曾千叮万嘱,切莫弄丢弄损,是以她一直好生保管,不敢有半分闪失,若非迫不得已,她不会将此作为信物转手他人。
“你可知道这玉的来历?”溪吹歪起一边嘴角笑着,显得有几分流里流气。
“家传之物。”岳旻淡然回答。
“我本以为你不知道。”
“我知道。”
“你也接受了?”溪吹攥紧了手中的玉佩,神色凝重。
岳旻看着她,缓缓地点头:“是,我接受了。”
“难怪。”溪吹轻笑一声,将玉佩塞回岳旻手里,很不是滋味地戏谑,“再有下次,就不还你了。”
别开头不愿再看岳旻,溪吹转而看向躺在床上死气沉沉的舟槿,许是眼花,晃神间,似乎看见那两扇覆在眼睑上的羽睫轻微地颤动了一下。
只是一下。
“没有下次。”岳旻将玉佩握在掌中,神色依旧沉静如水,看不出半点情绪。
失而复得,自是倍加珍惜,一失一得间,似有许多暧昧不清的感情渐渐水落石出,看得更真,痛得更深。岳旻不由自主地将目光投向那个让自己又爱又恨的人,在她身边,完全看不见去路,看不到尽头,仿佛有茫茫雾霭浮浮沉沉,翳翳苍苍,最后连对方的面目也逐渐模糊,迷惘,迷惑,迷失,冲不破,挣不脱。
为什么不能让自己更轻松一点?
拇指带着几分眷恋轻柔地摩挲着冰凉光滑的玉佩,脑海中有两把不同的声音相互重叠。
岳旻,你喜欢我吗?
那时候,她是如何回复珑玲的?岳旻眯起了细长的凤目苦苦回想,却只是一遍遍地忆起她对舟槿冷漠无情的回答。
不喜欢。
“喂,喂喂?岳姑娘?”听到溪吹的叫唤,岳旻猛地回过神来,有点茫然地看向了她。
“我到楼下吩咐小二弄几个小菜上来,你喜欢吃什么?”
“随便。”岳旻无所谓地道。
“那好,我去去就回,你可要看紧她。”
“嗯。”
待到溪吹离开,岳旻才将手里的玉佩收回怀内,然后冷冷地扫了一眼床上的人,淡淡地道:“别装了,我知道你醒着。”
床上的人果然慢慢睁开双眸,眼中一片深不见底的黑沉。
“原来我比不上她。”
怀中的玉佩仿佛遽然化作火球,滚烫得差点隔着肌肤灼伤那颗剧跳的心脏。岳旻不想解释也没有解释,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算是默认。
舟槿扬起唇角笑了笑,依旧云淡风轻,清浅温润,然一双杏目却泛起了薄薄水雾,朦胧了眼底深藏的情绪。
岳旻只觉得心头被尖锥刺到了一样痛,别过头去,再不看她的面容。
“从你给我机会选择的那一刻起,就该想到会有现在这么个结局。”舟槿啊舟槿,你不该如此自负,不是谁都对你一往情深,痴心一片。
“现在是怎么个结局?”软糯甜润的声音直到此刻仍旧带着浓浓笑意,如若不去看她强颜欢笑的表情,谁都以为,她真的高兴。
“明日过后,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行我的独木桥,互不相欠各不相干。”岳旻回答得简单明了。
“哦?”舟槿想继续笑下去,嘴角却沉重得再挑不起,乌漆的杏眸闪过一丝复杂的情愫,终究黯淡失落。她禁不住叹了口气,轻轻低语:“再不相见吗?真是绝情。”
那一瞬间,那种仿佛洞悉天机的口吻让岳旻一阵心惊肉跳,不祥的预感袭上了心头,强烈得似乎击碎了贴心而藏的玉佩和对玉佩主人的思念。
岳旻深呼吸一口气强逼自己镇定下来,在她面前,她总是容易自乱阵脚。刚才,她便差一点再度被她迷惑。
“舟槿,如若你改邪归正,你便仍是我的好师妹,师傅的好徒弟。”
“想不到你会说出这样的话,真是新鲜。”舟槿穴道被制,身体动惮不得,唯有脸上表情生动,前一刻伤心欲绝,下一刻却恢复了笑意盈盈,“岳旻,我不觉得自己有错,我不会改,就算你杀了我,我也不改。”
岳旻早知道她的个性,永远颠倒黑白,是非不分,随性妄为。她们之间永远存在着这样的差距,她认为错的事,她却执迷不悔。
再没什么好谈的,彼此静默着,甚至连视线也懒得相对。
溪吹回来的时候,舟槿已经重新闭上眼睛,恬静的睡容完美得看不出丝毫曾经醒过的痕迹。岳旻在衣袖底下握紧了双拳,努力维持着表面的平静。
只要过了明日午时……
舟槿,无论你愿不愿意,我们都到此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