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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流光·Ⅴ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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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流光·ⅤⅠ
他欠了米罗和谬斯。
穆不是不知道,米罗看着谬斯的目光中有怜悯,有愧疚,有感激,却独独没有爱。
他只能和米罗一样,对她美丽的双眸中渗出的浓得化不开的忧愁装作视而不见。
他也没有迟钝到察觉不出米罗望着自己时眼中隐藏得极深又浓烈得无法忽视的,超过兄弟之情的感情。他既不能回应,更不能拒绝,他是他最亲近的人,他最爱的人,他不否认,那份“爱”中也含有超出亲情的情感。
他不是圣人。
他一次又一次地忽略米罗复杂的目光,一次又一次地以完美的笑容面对着彷徨不已的他,一次又一次地对他的内心挣扎爱莫能助。
如果要下地狱,他会先他而下,如果米罗要下地狱,他会代他而下。
他溺爱他的弟弟,对他将自己“囚”于城堡中毫无异议,对他劝自己不要出入公众场合表示首肯——即使他知道,这只会令双方越陷越深。
米罗结婚的那晚,他一夜未眠,他也知道,还有两人与他一样,今夜无眠。
他知道米罗在城堡顶上度过他的新婚之夜,谬斯在他们的房间里以泪洗面地度过这漫长的不眠之夜。
所以,那晚,他失了眠。
如果不是不能出称,也许他此刻正坐在庄严的教堂中,对着耶稣基督忏悔自己的罪孽。他现在只能依稀记得,小时侯安达利士夫人带着他和米罗一同前往教堂礼拜时,那高耸的天顶和巨大的圣母像,还有那鲜艳的圣经壁画带给他的强烈震撼。几年后,记忆中残存的也只剩余了安达利士夫人那美丽圣洁的侧面,年幼的米罗稚嫩的笑颜……
而如今,它已是众多退色的回忆之一,鲜艳的彩色会令他的心阵阵绞痛,于是他把那些记忆淡化掉,淡化掉,再淡化掉,直到他们脱去了鲜艳的外衣,只余下那灰白相间的苦涩。
几天前那场盛大的婚礼,如今业已退色,谬斯的石青长发褪变成了令人心安的黑色,宾客们五颜六色的衣物变成了最检阅的黑白,唯一不曾退色的,是米罗那双看不真切的蓝紫双眸,那头优雅地散落卷起的宝蓝长发,以及……神父耀眼的金发,和那惊鸿一瞥的蔚蓝双眼……
那个神父是谁,他不愿去想。他只需在这个城堡平静地度过一生,然后再沉入永眠就好。
下午,他站在窗边看着米罗独自出城,摒退身后的侍从后向着繁华的市镇走去,然后无奈地苦笑一声,开始每日必行的散步——走遍城堡。
他一如往常地踏着铺有鲜红地毯的台阶走到了城堡顶楼,一道上了锁的大门出现在他的眼前。不同于其他房门的豪华精致,铁门是漆黑的,两条狰狞的黑龙盘踞在门上,两双龙眼凶狠到瞪着来者。
他从上衣兜里摸出一把黑色的钥匙,对准钥匙孔轻轻插入,随即推开门,伴随着刺耳的摩擦声走了进去,
这是城堡内唯一一间除了自己谁都无法进入的门,因为这独一无二的钥匙在他手上,连米罗也不曾进入过。这把仿佛镀了黑金的钥匙是他记不起面容的母亲留下的唯一遗物,他的父亲曾在临终前告诉他这是那道恐怖的铁门的钥匙。他还千叮万嘱过,在米罗二十岁以前,绝对不要让他接近这里。
房间内一片漆黑,穆熟稔地执起蜡烛点燃后插在烛台上,房间一派通明。
里面没有任何摆设,只有一张矮卓静静地立于墙边,上面是一个看不出年代的木盒。穆踏着红地毯走上前,伸出手,轻轻地打开盒子,里面依旧静静地躺着两把枪。
穆拿起其中一把泛着紫色荧光的枪把玩着,手指抚过凹进去的十字架刻痕,目光有了片刻的失神。
他给他手中的这把银枪取名为“星绝”,另一把泛着青色的抢则取名为“曙光”。他知道这不是普通的枪,却也不知道他们用来做什么,只是每天来看看它们,又马上离开。
他踏着台阶缓缓走下,佣人们仍旧忙碌地奔走于硕大的城堡中,所有人都对他的习惯习以为常。他又看到谬斯倚在栏杆旁静静地注视着自己,一双湖水般水蓝的眼中无悲无喜,宛如一泓深不见底的寒潭,令人感觉不到任何生命的迹象。
穆对她抱以微笑,任她注视着自己直到进屋。
随着一声清响,水蓝的眸中那坚固而又脆弱的屏障破碎了,伤心、嫉妒、绝望的碎片一片片到剥落,流星般沉入了眼眸深处,最终只化作一滴苦涩的泪珠,从白皙的脸庞滑落,滴到毯上,晕开。
傍晚,米罗带着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回到了城堡,一家人一如既往地围在餐卓上默默地用餐。
餐卓上的气氛诡异、压抑,各有各的道不出的心事,低不可闻的叹息夹杂在刀叉的轻触声中,谁都没有发觉。
城外猩红的满月缓缓地由西向东,缓慢,却不是静止。
有如命运的齿轮,在无形的驱使下,缓慢地偏离原有的轨道。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