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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美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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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左右摇晃着,我闭着眼睛窝在一堆绵软中打盹。
昨晚忙活了大半夜,我被气得睡不着觉,早上起来被徐小小笑成是熊猫眼,照例给了她一个栗子吃。坐上马车,躺在车里的那一堆又厚又软的织物上,凌暮清驾车也很平稳,车里舒服得像摇篮,加上原本就睡眠不足,很快我便犯了困。
刚迷糊起来就被一道刺眼的亮光照醒,原来是徐小小贪看路边景色把车窗帘掀了起来。
徐小小见我醒了,嘿嘿一笑也不道歉,“路边风景好啊,你不看看?”
“除了树还是树,有什么好看的。”我侧了侧身,把头埋进毯子里继续睡。
“真的呀,现在进山了挺好看的,你起来看看呀!”
徐小小不由分说把我拽了起来,拉我到车窗前。我向外张望,夹道旁绿树葱葱,马车驶过卷起微风竟像空调似的清凉,更有小鸟啼幽鸣翠,不时地掠过几只轻盈的豆娘,果然是一处幽静的所在。
“好看吧好看吧?我说得没错吧?!”
前言撤回,有徐小小在的地方就没有幽静可言!
“暮鸢,你醒了?”
是凌暮清。
“嗯。醒了,被这个徐小小吵醒的。”
“呵呵,中原女子一向循规蹈矩,嫂嫂无拘无束天真烂漫,反觉可爱。”
嗯?我睡迷糊了么?凌暮清称呼徐小小什么?
徐小小立刻冲出车帘,在车外狂吠:“你说什么?!”
“嫂嫂莫急,待我们拜祭了师尊,自然会与你们定礼。等拜了天地,行了大礼,嫂嫂就是我雨暮派的掌门夫人。以后……呃!”
凌暮清话没说完,声音就卡在了喉咙里,像是被徐小小掐住了脖子。
“你再说我就掐死你!”
凌暮清从嗓子眼里憋出几个字来:“嫂……放手……”
徐小小难得这么着急,语气怎一个凶恶可言,“还敢这么叫我!”
“不……不敢了。呼……嫂嫂,你下手真狠。呃呀!”
“你再说我再掐!”
我在车里捂住耳朵,缩成一团继续睡觉。车外吵闹车内反而显得安静,很快便睡着了。
……
“暮鸢,暮鸢!”
“老师!快起来啦!仇人来啦!”
我刚睡着没多久就不知被谁大力推醒,猛一醒来心脏砰砰的跳得厉害,头也晕乎乎的。
“叫什么叫!”我闭着眼睛吼了一声。
徐小小似乎吓了一跳:“哎呀,你有起床气啊?”
我扶着额头,头晕还没好,“低血糖了……”
“喏喏,吵你的人在外面呢。刚才还猛吹了一阵鬼叫一样的曲子,你听啊,现在有个人还在吹箫呢。”
果然,车外传来阵阵箫声,低沉婉转,颇有些有些凄凉的意境。我半睁着眼睛脑袋探出车帘外,隐约地看见前面站着一群人,满眼紫色。我揉揉眼睛,这才看清了前方原来是站了八个披着紫纱的女子,中间一顶宽矮的白纱围着的紫顶大轿,箫声就是从里面穿来的。
“谁啊?扰人清梦!”我起床气还没消,口气有点硬。
凌暮清凑到我耳边低声说:“轿里的是紫衣门门主,青莲仙子秦清莲,琴箫双绝,号称天下第一美人。”
天下第一美人?
徐小小也偷听到了,两眼闪亮兴奋地问凌暮清,“美人?还是天下第一美人?!男的女的?真有那么漂亮?”
“第一美人自然是女子。相貌么……我没见过,不知如何。”凌暮清老实地摇头,我却瞧见那八个紫衣服的女子个个脸上色变,盯着凌暮清的眼神好像要把他戳无数个窟窿。
箫声渐歇,打头的一个女子忍住怒气,上前一步道:“紫衣门门主特来求见迟大侠。还望迟大侠能现身一见。”
徐小小撞了下我肩膀,语气莫名其妙得有些酸,“喂,找你的。”
人家客客气气,我不好意思回绝,只好爬出车外走上前去,恭敬地抱拳拱手。
“在下迟暮鸢,不知秦门主找在下何事?”
不知我那古人打招呼的方式学的如何,我耐心地等着回音,轿子里却毫无动静良久。要不是刚才亲耳听见里面有人吹箫,我真要怀疑我是不是在与空气打招呼。
这人真没礼貌,我有些生气,转身就走,这时却听到背后一声阴寒的叹息。那声叹似是极远飘渺不清,又像是极近就在耳边,听了心里毛毛的,起了我一身鸡皮疙瘩。
“迟……大侠,不记得小妹了么?”
这天下第一美人长得如何我是见不到,她的声音却绵软温柔,好似有双温柔的手在抚摸自己,引人无限遐想。
先声夺人。
我向身后凌暮清望了望,他对我摇头,于是我也摇头道:“确实不记得了。”
“……”
又是一阵难耐的沉默。
徐小小大呼小叫起来:“有话快说!不要谋杀我宝贵时间!”
被她这么一叫,轿里那人终于开口:“迟大侠难道不记得半年之前你大闹紫衣门、戏弄小妹的事了么?”
啊?竟然有这种事?那今天不会是来找我索赔的吧?
“呃……如果我以前有什么得罪秦门主的地方,在下诚心道歉还望见谅。”我微微鞠了个躬表示道歉,如果对方开口要钱,那就只好找凌暮清要了。
这次那秦清莲回答的倒快:“迟大哥,小妹不是来找你晦气的。”
大侠变大哥了?
我眨眨眼睛,不明白她怎么突然改了称呼。
“暮鸢现在已是雨暮派掌门,秦门主请自重。”
凌暮清突然跳了出来,站在我身边,就连徐小小也下了车,探头探脑地夹在我们中间。
轿里的声音微微迟疑了一下,“原来如此……恭喜迟掌门了。不过请恕小妹孤陋,不知这几位是……”
“在下雨暮派凌暮清,”凌暮清又指着徐小小说道,“这位是徐姑娘,是雨暮派未来的掌门夫人。”
话音刚落,徐小小顿时矮了一截,看着凌暮清说不出的惊讶惊慌和惊恐,“你,你胡说什么啊?!”
秦清莲低低地“嗯”了一声,“我道这位姑娘怎的这般与众不同,原来是未来的迟夫人……”
说时迟那时快,轿子里闪电一样蹿出一根黑蛇一样的东西,直指徐小小而来。在我反应过来之前,身体却比大脑更先反应,左手一抓,那黑影已牢牢抓在我手里。此时那鞭子离徐小小的脸不过几厘米。
徐小小吓得不轻,脸色惨白地坐倒在地,那女人出手那么狠,要是我再慢上一点她就要破相了。
凌暮清长剑已经在手,站在最前面,所有穿紫衣的女子也已经个个握剑,不知她们把武器藏在身上的哪里。
眼看局势一触即发,轿里人突然喝道:“退下!”
紫衣女子乖乖地收起剑,退回原位。
秦清莲的声音很奇怪:“迟掌门果然身手不凡。……迟掌门,你……想见见小妹么?”
“见与不见有什么差别?”
“相逢不如相见,相逢却不见即是无缘。”
我放开手里的鞭子把徐小小拉了起来,冷冷地回答她:“还没见就动起手,我看这是孽缘。”
“迟掌门……江湖上传闻迟掌门不好女色,虽然当日小妹也曾……亲眼所见,可是时至今日,忽闻迟掌门已有婚约,小妹真是……既喜又悲!不知……不知迟掌门可否,可否回心转意……”
听到这里,我感觉非常惊讶。秦清莲的意思我明白了,在这个男尊女卑、女子要恪守妇道的时代,她这样的表白已经是惊世骇俗的举动,真真是个奇女子。
只可惜……
“抱歉,我还没有娶亲的意思。”
“可是凌少侠他说……”
秦清莲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怒不可遏的徐小小给打断了。
“凌暮清是让你死心!你还真信啊!”
这回换凌暮清慌了,“徐姑娘!”
徐小小不依不饶地指着凌暮清,“看看他慌成这个样子,明显是心虚!还戴着顶帏帽,是不是不想让别人看到你有多帅引起误会啊?说我是他未婚妻给你当活盾牌是不是?明明知道我武功差劲性格差劲长相差劲欺负起来容易还这么说,你以为人家第一美人那么好骗啊?”
徐小小嘴巴飞快,凌暮清憋着想说话却硬是插不上嘴。刚才凌暮清开口就说她是我未婚妻,结果立即招来鞭子,徐小小当然是记恨在心。相比之下凌暮清的反击显得那么的柔弱……
“徐姑娘!你们昨晚明明……”
“没听迟暮鸢说么?!那叫打闹!我们打着玩的又怎么样了?!再说结婚这种事关你什么事,你又不是我爸妈,更何况就连我爸妈也管不了我这事!”现在的徐小小劈腿叉腰这么站着,一点女孩子温柔贤淑的形象都没有,加上她此时吹胡子瞪眼睛,果然应证了她自己说的“性格差劲长相差劲”的话。
“你,你……”
在徐小小的语言攻击之下,凌暮清只有发抖的份。
轿里人弱弱地插了句嘴:“可凌大侠不像是会说谎之人。”
徐小小语气夸张地说道:“外表是不像,不过人啊,是可以装~~~出说真话的样子的。”
“那……”秦清莲犹豫了,“那与迟掌门有婚约之人究竟是……”
徐小小与凌暮清同时指着对方,异口同声地道:“是他/她!”
我简直想找个地洞钻进去,这两个人没一个要脸的。
轿子安静了好一阵子,沉默许久的秦清莲终于发话:“小妹……明白了。”语气哀怨,跟着响起几声琴声,淡淡的,有些落寞,莫非正是奏者此时的心境?
“即是无缘那就罢了,迟掌门你……”她说到一半,琴声也停了停,又过了良久才开口道:“你,你好自为之吧。”
秦清莲留下这句话,然后带着她的一群侍女走了。四个女子抬轿,另有四个女子吹弹着不同的乐器在前开路,紫纱飘飘一路招摇而去。我也终于听到了传说中的“鬼叫”一样的乐曲,果然凄婉异常、催人泪下,实不忍听。那声音越飘越远,终于再不可闻。空旷的路上只有徐小小和凌暮清站在那里互瞪,外加一个夹在中间的我。
乐声都听不见了这两人还在瞪,还是徐小小先发制人冲上去一把将凌暮清的帏帽摘了下来,指着他的鼻子骂道:
“你想害死我啊?刚刚要不是他反应快,我的脸就花啦!”
“我根本不知道天下第一美人秦清莲竟然会对师兄青眼有加啊!”
“反正以后我们就等着倒大霉啦!”
我奇道:“为什么要倒大霉?”
“你怎么不想想,秦清莲自视甚高,以为自己貌美如花,是个男人就会喜欢她。遇到你个迟暮鸢二话不说就把她给打了,是人都会恨你!于是就这么恨着恨着,每天都恨你,就等于每天都想你,然后她突然发觉了那种感情不叫恨叫爱的时候,你想想,她那会是多么的激动呀!”徐小小陶醉于自己的主观臆想之中,两眼发星星光,“那个就叫因恨生爱。那么接下来肯定会因爱生恨!我跟你打赌,今天你拒绝她,她肯定恨你恨到骨头里!你以后没好日子过了迟暮鸢!哼哼哼!”
“拒绝她我没错,可我哪有打过她?”
徐小小依然得意万分,“刚才凌暮清跟我说了你的奇闻轶事陈年旧帐,半年前你上门踢了紫衣门的馆,还把天下第一美人打了个半死,害得人家半年都没敢活动。哈哈哈……照我说,这样的女人就该打!”
她说到激动之处,脚下使劲跺了一下,看样子是真的恨上了那个秦清莲。
凌暮清老实地把帏帽套了回去,我突然想起这个人可能还瞒了我很多事。
“凌暮清,我以前究竟还做过什么,你全说出来。”
“……”
“我听那秦清莲说话口气不对,你是不是有事瞒我?”
“有些事你忘了最好。”
“我只想知道我以前是什么样的人而已。”
凌暮清愣了,一会儿仰天叹息,声音里充满了怀念:“暮鸢你以前天真烂漫,豪爽不羁,倒与徐姑娘有几番神似。只可惜……外世罗刹之地,人心更是险恶。两年未见,暮鸢你变了很多,想来一定吃了不少苦……”
我鼻子哼了一声,扭头道:“避重就轻,顾左右而言其他。”
“暮鸢你莫要气恼,我只怕你知道了会更生气。”
“你说吧,我保证不生气就是。”
“可是……”
徐小小突然横插进来:“可是你昨天只听到那两个字就气的拆了桌子,我们可不保证你等会儿不会拆了车子啊!”
“我不是说过保证不生气了么。”
“嘻,人家暮鸢保证了哦,凌暮清,你就说吧,说不定他受了刺激失心症就好了呢?”
徐小小抛了香甜的饵勾,凌暮清犹豫了一下还是吞了下去。
“如此……也罢!那就先上车再待我慢慢道来。不过暮鸢,这也只是我道听途说而来,未曾亲眼所见,难免有不实之处……”
我摆了摆手,“无所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