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暮小小传》番茄跑蛋

50、采花

　　碧波荡漾，青天绿水，今天可真是一个好天气。徐小小打开船窗，探出半个身子去，喜孜孜地四处乱看。
　　暮北笑着提议道：“前面便是河南府，现在季节不对，已不见大片牡丹红艳如霞，不过也有几棵可看。还有洛阳水席、洛阳燕菜、洛阳金桔、黄河鲤鱼，这些都可是极有名的啊！难得路过，徐师姐要不要上岸去玩一玩？”
　　徐小小听了回头眼睛一亮，嘴巴却朝童真努了努，示意有些不方便。
　　我说道：“童真就与我在一起吧。这几天我看你在船上也闷得慌，吃得也不好，不如与暮清暮北还有暮晚一起上岸散散心。”
　　暮北光是笑并不接我的话，暮清却凑上来悄悄对我说：“我担心我们不在，万一……”
　　我也低声回答他：“你还不信不过我的本事么？再说这里还有李忆南和童真呢。”
　　童真低声说道：“你去玩吧徐姐姐。我虽在服丧，不过各位也不需要为此而顾虑我，人死了伤心也于事无补，倒不如做些正事才好……”
　　他自从家中遭变之后，便一直鲜言寡语，一夜之中似乎成熟了很多，说话也老成了，但这话我听着怎么那么奇怪？似乎话中有话。李忆南远远地站在一边垂眼而立，他来了好几天都没见他说过几句话，真是惜字如金，不知世上除了报仇以外还有什么事是他关心的。
　　我脑中突然灵光一闪。啊呀不好！这童真越看越像谁，之前我还说不上来呢，现在才发觉他不是越来越像李忆南了么？
　　我连忙说道：“那要不大家就一起去吧，童真你也来。虽然你在服丧按理不能如此，不过你还是个孩子，一天到晚吃素对你身体不好。”
　　刚说完徐小小就冲过来抓起童真的手半推半搡地把他拉了出去。金口难开的李忆南这时说话了：“我不去。”
　　“你不去就饿肚子！我们可不给你打包回来！”
　　徐小小的声音已在船外，李忆南又不作声，我做了个请的手势，他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迈开他的金腿，跟着我们去洛阳逛。

　　洛阳在北宋时被改为西京河南府，不过大家还是习惯称呼它为洛阳。果然不愧是几朝古都，熙攘繁华，来往路人既多且杂，各色人等行色匆匆，有些现代人特有的匆忙感，瞧着竟觉得有些亲切。大伙儿跟着武暮北走了好长一段时间，最后在一家很小的酒馆前停了下来。
　　暮北笑嘻嘻地指着那个小馆的门面说道：“别看这里破旧，此处乃是整个洛阳城最好的酒馆，用正宗酒泉酿的杜康酒真是香醇无比啊，啊哈哈哈哈……”
　　啊！原来这才是他的真正目的！
　　徐小小极不满意，“切，臭酒鬼！原来是带我们喝酒来着！你还我的水席！还我的燕菜、金桔还有鲤鱼来！”
　　“师姐莫急，莫急啊！除了杜康酒，这里的鲤鱼也是极品。至于水席、燕菜，之后自然会有，等回去的时候再带几个金桔就是。来来来，口说无凭，大家尝了就知道了。”

　　这家酒馆食客众多，却没有包间。唯一剩下的一张空桌子被我们整整七个人团团围住，还真有些挤。武暮北一向只讲口味不重环境，徐小小也一样，只要有的吃管它在哪里吃呢。
　　菜上来了，一条大鲤鱼醒目地躺在桌子正中央，一半油煎一半糖醋，散发着诱人的肉香。徐小小眼睛瞪着那条鱼，连吸好几口口水。其它的还有一些鸡杂、羊肉之类的菜，而放在我面前的是一盆蘑菇炒青菜。
　　嗯，这个我爱吃。
　　我拿起筷子，却发现筷子好像没有洗干净，一捏全是油。
　　娇生惯养的童真有些忍不住了，“这里也太乱了吧？”
　　暮北摇头道：“童庄主这就有所不知了。孰不知这食源于民间，美食隐于民间。这等小店远比起那些所谓宫廷御膳好得太多。皇帝老儿空有天下却也尝不到这里的真美食啊！”
　　徐小小替童真把筷子擦干净，暮晚连忙也双手递上了双干净的给我，我不接，自己动手把筷子擦干净了，立即开动。

　　嗯，暮北说的没错，这里虽然脏乱，不过菜肴的确美味，看徐小小那筷子动个不停的样子就知道了。一边的小二送来一壶酒，暮北将酒塞子一拔，便笑道：“二十二年杜康，勉强算是好酒。若是有瓶百年以上的，就算死也不枉了。”
　　酒香飘了过来，香归香，却有些熏人。
　　暮北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然后分给众人。
　　“我自己但逢好酒只喝一杯，各位不要客气，喝干了再添就是。”
　　面前的一杯酒清澈见底，散发着阵阵醉人的香气。我正犹豫着要不要喝时，突然背后一阵发麻，似乎有股强烈的视线朝这里看，让我不得不起了戒心转头回望。
　　暮清问我：“暮鸢，怎么了？”
　　我回转头：“没事，这酒我……”我刚想说我不喝，却发现面前的酒杯已经空了，一旁的李忆南醉眼迷蒙起来。

　　一桌简单但美味的酒菜不一会儿便全部进了大家的肚子，李忆南不胜酒力偏偏喝得最多，开始神志不清地胡言乱语。
　　“他醉了诶！”
　　我白了盯着李忆南看的徐小小一眼，没见过醉鬼么？值得这么大惊小怪？
　　“思思……思思……”
　　李忆南醉了，嘴里不停地念叨着、重复着同一个音节，声音悲苦，让人不忍听。暮北说他酒品太差，刚醉就开始念叨女人的名字。话音刚落，李忆南整个人都倒趴在了桌子上，盘子酒杯叮叮当当地摔了一地。一旁的店小二毫不客气地过来赶人，想拉起瘫倒在桌子上的李忆南，却反被他推了一把，跌出很远。暮清暮北连忙架了人出去，李忆南被这两个厉害人架着还在胡闹，两脚乱踢。这人平时跟块石头似的又硬又冷，发起酒疯来可真不得了。
　　我连忙道：“你们两个把他送回去吧，我看天色还早，我们逛逛就回来了。”
　　暮清面露难色，暮北却很放心地答应道：“好，那我们就在船上等着掌门师兄回来。对了，前面不远有个国色园，说不定还有几株牡丹可看。徐师姐你可要好好地玩哦！阳师弟，就麻烦你照顾一下了。”
　　暮晚欠身道：“二位师兄放心。”

　　那两人一走，徐小小又刚吃饱了饭精神得很，拉着童真东蹿西逛地忙个不停。街上有几处卖玩具的，她硬是缠着我给她买风车，我拗不过她，就买了一架蓝色的纸风车给她，结果有一就有二，又接连给她买了键子、不倒翁还有一大包的零食。徐小小这么大个人，还一人霸占着那些玩物，和童真互相争抢得不亦乐乎。
　　我静静地在一旁看着他们打闹，忽然注意到路边有个小摊是卖笛子的。想起绝剑山庄我一时兴起做的那把白竹笛，因为五音不全，至今都没有听过暮晚吹过笛子。我饶有兴趣地走过去拿起一把翠绿的竹笛看了看，暮晚跟了过来，我伸手递给他示意让他吹一首。暮晚接过一笑，放到嘴边便吹了起来。
　　玉指翻飞，笛音声响，不少人目光移到了暮晚身上，开始有人围拢过来。
　　暮晚与众不同的外貌原本就引人注意，而他的吹奏出来的曲调与江南丝竹的温婉完全不同，异域风格浓重。笛声如此特别、人又如此的鹤立鸡群，看得直让人舍不得眨眼。一曲罢了，周围响起一片掌声。
　　“吹得好！”我赞道。
　　卖笛子的老板也很高兴，就把笛子免费送给了暮晚，不过我还是付了钱，人家小本生意也要吃饭的不是？
　　暮晚低头微笑着把玩那把笛子，然后小心翼翼地塞进怀里。

　　国色园走了一阵子才到，说是园，其实只是用篱笆扎起来而已。园门口坐着个人，模样有些慵懒。我本以为是收门票的，一问之下才知道，原来他是这里的园丁。听他说还有那么几朵牡丹未谢，我们说想看看，那人便把我们领到里面去。远远地就见到几朵艳丽的大花怒放枝头，走近一看更觉得华美绝艳。据那人讲每年二月末三月初的时候，满城牡丹皆开，是洛阳牡丹花的最盛时期。这几朵牡丹是当初二月里保温而后用冰块催春这才延迟花期至今，这么大费周章是因为上头听说有个大人物要来，而特意搞出来的花样。说到这里，那人开始絮絮叨叨地抱怨这个工作辛苦、钱少、挨骂多，看起来平时怨气积了不少。
　　暮晚盯着一朵大红色的牡丹许久，说道：“掌门，我觉得这花很配你。”
　　“是吗？”可惜我不太喜欢花，若真要说喜欢，路边不知名的野花还比这富贵花更有生气些。
　　“我可以摘一朵吗？”暮晚问道，那个园丁摇头不肯，徐小小立即出面搅和。这时刚才在那家小酒馆里的莫名的强烈视线又出现在背后，我警惕地回头，迎面忽然飞来一个什么东西，我伸手抄住一瞧，原来是个包着纸的石块。乘徐小小他们三人没注意，我背过身偷偷展开那张纸条。
　　只见上面写道：
　　“花开不逢时，国色遇天香。
　　独我识木兰，夜来抱春归。”
　　……
　　狗屁不通。

　　我将那纸条捏了，顺手扔在花泥里当了花肥。回过身时却见暮晚手里拿了朵大红色牡丹朝我举了举，蓝色眼睛里满是笑意。
　　我走近问道：“你摘的？”
　　暮晚笑着说：“还是师姐厉害。”
　　我看向徐小小，她下巴抬得老高，洋洋得意的形状与一旁愁眉苦脸的园丁正好形成鲜明对比。

　　回船的路上，徐小小四处找那传说中的“洛阳金桔”，却哪里都没有找到。我笑着推推她，指了指一边卖梨的。
　　徐小小不耐烦地说：“我找金桔呢，不是梨！”
　　“那不就是吗？”
　　我重重指了指那摊子上的招牌：“洛阳金桔”。
　　“啊？”徐小小瞧着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金桔不是金桔啊？！”
　　“人家招牌都挂着，应该不是骗人的。”
　　徐小小恼的直跺脚，抱怨道：“真是的，明说是梨不就得了？还金桔呢！”
　　暮晚忍住笑，出面解释道：“洛阳的孟津梨因为颜色红，所以得了个金桔的名字。师姐初来匝到，自然不知。”
　　徐小小赌气买了一大堆梨子然后让我抱着，说什么男人要多出些力气。我也没说什么，跟着气鼓鼓的徐小小回了船，一天就这么热热闹闹地结束了。

　　晚上每个人各自回各自的船舱休息。因为只有徐小小一个女孩，四间舱室给她独占了一间，我与童真一间、暮清暮北两人一间、暮晚与李忆南一间。这天夜里童真玩得累了，躺在床上却兴奋地睡不着，我认真地听着他讲白天的事，其中大多是关于徐小小的糗事。童真边笑边说，许久不见他这么高兴，见他如此，我也挺欣慰的。
　　童真毕竟年纪小，熬不了夜，说着说着，眼皮合拢，沉沉地睡了过去。我轻轻给他脱掉外衣，盖上被子，然后在他身边和衣睡下。

　　也不知睡了多久，我便做起梦来。梦到一大片的牡丹花丛中，暮晚在远处吹着笛子，周围都是大红色的牡丹，格外的美丽。一股花香味飘来，我嗅了嗅，似乎是梅花香。
　　……
　　牡丹会飘梅花香？
　　我猛地睁眼，因为突然醒来心脏跳得飞快，身体暂时有些不适应。可即使这样我也能确定，窄小黑暗的舱室内除了我与童真之外又多了一个人。
　　“谁？”我躺在床上想坐起，却发现全身酸软。
　　黑暗中看不清那人面容，只有幽幽的声音清晰地传来：“不记得国色园里的诗了么？我可是说过今晚要来找你的，美人儿。”
　　他那一句“美人儿”，让我身上的鸡皮疙瘩狠狠地竖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