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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造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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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暮清还是一幅阔少爷的模样,夸张到想买船的地步,最后被徐小小硬是拦了下来,租了条豪华客船了事,一路沿着长江溯江而上。时值初夏,几天里偶尔下了几场小雨,落入江水之中引起波澜一片,烟雨蒙蒙。在晴天时,站在船头极目远眺,碧波荡漾水浪声声,更是赏心悦目、心旷神怡。
临江镇气候宜人,盛产白竹,一眼望去满目苍翠,最令人满意的就是这里够安静,实在是个读书的好地方。我记得临江的香绸扇很有名,就以为这里的折扇也该不错,本来想买一把送给武暮北,结果逛了一圈发现做折扇的竟然极少,偶尔有几把也不太适合。徐小小现在手里倒是拿了一把紫色海棠扇面的绸扇,只要扇面一开就掩嘴偷笑,样子诡异莫名。
绝剑山庄在临江郊外远处一座小山之上。虽然山外一片晴朗,山里却是一股阴寒之气。
山路并不崎岖,只是路边种了很多白竹,直种的白茫茫的一路,一阵微风吹过,竹叶曳动,一片树叶摩挲沙沙之声,加上竹林茂密阴暗,气氛凄冷。想那红楼中的黛玉入住潇湘馆,门外一大片翠竹,抬眼满目孤独萧瑟,也难怪她心境凄婉异常。
今天又下小雨,我们撑着伞走了大约一个多小时,武暮北指着不远处露出的白色围墙说道:“那就是了。”
接着又拐了几个弯,神秘的绝剑山庄终于显山露水:一色的白色墙壁、黑色的沉重门扉,抬头一看“绝剑山庄”四个金色大字,写的苍劲有力,宛若游龙。
站在人家大门口,大家都不作声,就等着我做决定。我鼓起勇气,深呼吸了一下,走上前抬手敲了敲门上的门环。出人意料的是我仅敲了两下,门内就有人应声。
“请问哪位来访?”
我吓了一跳,原本以为这庄子那么大,有人应门可能要等一段时间,没想到那么快就来了,倒像是他故意等着似的。
武暮北高声说:“雨暮派晚辈,特来拜访绝剑山庄童庄主。”
门里那人安静了一会儿,突然又问道:“雨暮派?那贵派迟掌门可在?”
“我在。”
我刚一答应,门就“咯吱”一声开了,一个满头灰白的人探出头来,用犀利审视的目光把我们一个个看过来,最后停在了我身上,问道:“哪位是迟掌门?”
我上前一步抱拳作揖道:“正是在下。”
那人上上下下把我审视了一遍,最后开了门,颇具风度地做了个请的手势:“各位请!”
被人引进这绝剑山庄,过了一个小厅便是正厅了。那管家模样的人却没有带我们进去,反倒是从旁边的小路绕过正厅,刚一拐弯一处荷塘便映入眼帘。此时还未到荷花开放的季节,仅仅是抽了几根荷叶立在水塘之上,叶片拢在一起加上水珠荧荧数点似女子娇羞之态十分惹人爱怜。沿着这荷花池两旁造了两条游廊直通后院,管家引我们走向右面,在一处瓶子状的拱门右转,脚刚踏上一条青石铺成的小路,又见一座小假山、几个石凳与几丛白竹相映成趣。没想到这山庄门口看着气势非凡,庄内却是飞檐勾栏、清丽典雅,内部建筑格局构思精巧,完全是江南庭院的构造。
跟着那人左转右转,路虽窄小却好像永远走不到头似的。徐小小不一会儿就开始抱怨:“这左拐右拐的,究竟什么时候才到啊?!”
那管家头也不回,漠然地答道:“少主正在后院练功,还请各位偏厅一聚。”
他说话这么直白,把徐小小顶了个无话可说。
最后他带着我们在一处小屋前停下,上前推门而入。迈进这偏厅的门槛,发现此处虽是偏厅,却也装饰细巧,别具一格。徐小小大大咧咧地坐下,举起茶几上的茶壶就倒,咕嘟咕嘟地倒进嘴里。武暮北也跟着坐下,翘着二郎腿摇着扇子比徐小小还自在。凌暮清走到我身后,轻声劝道:“暮鸢,这走了许久你还是休息一下为好。”
“嗯。”
我虽不累,不过也听了他的话找了张椅子坐下,阳暮晚立即捧了一碗茶过来,让我十分不好意思。
“谢谢了。”我接过茶,喝了一口。
阳暮晚礼仪周到,极为客气:“掌门客气了。对了,不知这位如何称呼?”
那个管家冷冷地道:“鄙人姓罗,不过是个管事。”
“罗管事,”阳暮晚朝他拱手道:“不知贵庄主何时才到?”
“请各位稍待,在下这就去禀报少庄主。”
那个姓罗的管事面相冷淡,说话也冷冰冰的,看来我们这群不速之客果然不受欢迎。等他离去之后,徐小小立即从椅子上跳起来朝外左看看右看看,确定没人了才回头与我说道:“奇怪了,这么大的庄子怎么就只有那个姓罗的一个人?”
我早就觉得有些不对劲,可看那罗管事若无其事的样子应该是没有什么陷阱,何况一路过来我也仔细地观察过,既没人也没有什么机关埋伏。不知这绝剑山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过了许久,始终不见人来。我立在门口看屋外雨景,外面的雨这时下得有些小了,屋檐滴下的雨水像是串成线的珠子,远处烟雨迷蒙的景象,伴着雨声沙沙,一片温柔宁静。
回头却见徐小小在厅堂上来来回回地踱来踱去,晃得我眼花。
“他X的,一定是他们放我们鸽子!暮清暮北!等会儿人了来一定要他们好看!也让他们知道我们不是好欺负的!”
徐小小说得恶狠狠,暮清暮晚不应声,武暮北一笑点头。我听了不以为然,全当是徐小小的疯话。
门外忽然来了罗管事,他脚步甚轻,我都差点没发现。
“让各位久等了,少庄主即刻就到。”
罗管事冷言冷语,朝着门外微微弯腰,立时蹿进一个唇红齿白的小孩子来。他穿的一身白衣白裤,腰间扎了根红腰带,脖子上挂了块金锁,头上梳了两个总角,白嫩嫩的小脸上一双乌黑的大眼睛闪闪发亮。我心里赞叹,好个漂亮的孩子!
徐小小探头出去左右看了一下,转头就质问罗管事:“喂,你们少庄主呢?!”
那孩子蹦到徐小小面前双手往腰间一插,抬起头怒道:“眼大无光!我人那么大看不见啊?!”
徐小小瞧着那孩子嘴巴大张,被个小孩子这么不客气地训斥想来她一定很恼火。
果然她大声地叫起来:“你谁啊?!”
“听好了!我乃绝剑山庄第十二代庄主,童真是也!”
那孩子一字一顿说的极认真,徐小小却大声笑了起来:“噗哈哈哈哈!你个小不点也是庄主?哈哈哈哈哈……”那孩子听了气得脸颊通红,双脚直跳。
罗管事在一旁波澜不惊,似是习惯了,不急不忙地出面解释道:“姑娘,这位的确是我家少庄主。”
我上前将徐小小拉了回来,朝那孩子客气地拱手:“童庄主,在下雨暮派掌门迟暮鸢,有事前来叨扰还望见谅。”
那小孩上上下下将我看了个遍,将头一歪,道:“嗯!你就是那个天下第一丑男?可我看你漂亮得很啊,怎么人家都说你丑?”
这话问得我很尴尬,这承认也不是否认也不是。我就纳闷了,怎么我这恶名传得那么广,连一个小孩子都知道?
“切!那是有人妒嫉故意造谣!”徐小小凑上来指着我说:“你看看这张脸,如果他也算是丑男,那全天下岂不是一个美人都没有了?!”
小庄主盯着我,郑重地点了点头:“对!”
怎么扯来扯去又扯到我的脸蛋问题了?
“对了,你找我有什么事?”童真一脸认真地问我,我为之气结反而笑道:“这话该我问你啊,你怎么倒问起我来了?”
他面带诧异,转头看向罗管事,罗管事冷着脸指了指童真自己,童真恍然大悟,转头道:“哦~~~你说的是无音剑的事啊?其实事情是这样的!”童真边说边走到茶几旁,自己刚想倒茶,忽然想到了什么,伸出的手停在半空又缩了回来,对罗管事使了个眼色。罗管事面无表情地过来倒茶,然后毕恭毕敬地递给童真,童真这才接过一口气喝了。我在肚子里偷笑,这孩子明明天真得可以却硬要在人前装老成,实在是要面子得很。
“事情是这样的,”童真放下杯子脸色一正,开始解释,“我绝剑山庄的无音宝剑与鬼斧门的天落衣,一直以来同属江湖上的二秘三宝中的二宝。前阵子鬼斧门说谁抓了雨暮派的迟暮鸢就将天落衣相赠,于是我也放出风声,谁要是抓到迟暮鸢我就把宝剑相与。这宝有两个,迟暮鸢却只有一人,我倒想瞧瞧如果有人抓到了你,到底是去换那件破衣服呢还是来换我这把百年宝剑。”
……
“就这样?”
童真点点头,“嗯,就这样。”
一旁的罗管事原本一直冷着脸,这会儿却失了冷静拼命朝童真使眼色,他那少庄主却像没看到似的不理他的暗示,自顾自地滔滔不绝。童真说完了,罗管事的眼色招式也使完了。眼见自家主人将不该说的原由和盘托出,罗管事眼中精光大盛,打起十二分精神密切注意着我们一行五人的动静。
我真是笑也不是哭也不是,我们大老远地跑来质问,可这,这,这算什么理由?
徐小小怒道:“你这什么破理由?!为了你这小鬼莫名其妙的赌气,我们可是差点死在半路上!你,你!”徐小小指着童真的手指发颤,气得后面半句话都说不出来,她抖了一会儿,怒极反笑,“对了!现在迟暮鸢人就在这里了,你看是不是该把你那把破剑拿出来换啦?”
武暮北坐着笑出了声,凌暮清与阳暮晚面无表情地站着,我则背着手不言语。徐小小这样闹虽不是我的本意,但这年少不经事的童小庄主如此调皮而牵累了太多的人,给他点教训也好。
童真冷笑一声:“我道你们真的来问我呢,果然是冲着无音剑而来!哼,罗二!上!给我打发了这群人!”
罗管事很干脆地吐出一个字:“是。”
不过他没有动手,而是客气地做了请的手势:“各位雨暮派的英雄,请恕我庄颇有得罪,还望各位海涵。今日招待有所不周,不如改日再来,到时定当好生款待各位。”
武暮北折扇一合站了起来:“这是什么待客之道?我们远道而来,才说得几句话这就要轰我们走?要是传扬出去,贵庄名誉可是要大大的折损啊!”
童真一听,脸上变色,急道:“罗二!还不动手?”
罗管事略略迟疑了一下,童真自己却身先士卒了,小手挥舞了几下,合掌向我拍来。我原本并不在意一个小孩子的攻击,但童真掌风凌厉让我完全不可小看,果然英雄出少年!
我躲过他的几掌,跳至厅堂中央,背后罗二也不再客气,与凌暮清打了起来。
童真虽然功夫不差,但毕竟人小手短,我只要与他保持一定的距离就必定攻击不到我的要害。我也不想与一个孩子计较,当下叫道:“不要再打了,暮北暮晚护着小小先走,暮清!”
“是!”
不用我明说,凌暮清就知道我要干什么,手里急挥了几剑将罗二逼退几步,乘此机会暮北暮晚架着徐小小就往外跑。童真不依不饶地连着几掌,方位古怪变招不断,我无心与他相斗,光躲不还手。但这好像反而激怒了童真,他出手越来越快,白嫩嫩的手掌在我跟前晃来晃去,瞧得竟有些眼花。童真瞧准时机双掌急攻我腹,我人向前倾缩腹回避,没想到他竟然使的是虚招,双掌向上改攻我胸口。我大骇之下,双足猛点地板,从他头顶跃了过去。这一着地吓出我一身汗来,背后暮清喊道:“暮鸢!莫要轻敌!”
轻敌?可对方只是个孩子啊?这让我怎么认真得起来?
凌暮清不知怎的抽空拽住我胳膊纵身向外急跃,百忙之中我瞅见罗二已经靠在墙上,手掌滴血,似是被暮清所伤。凌暮清拉着我狂奔,向着庄门而去。跑过游廊绕道正厅,远远地就见到一大群人在庄门口围了一圈。人群中传出徐小小的声音:“臭女人你纵子行凶!现在又伤我暮晚弟弟,雨暮派跟你们没完!”
“暮晚受伤了?!你快带我过去看看!”我抓住凌暮清胳膊急摇,他应了一声,带着我高高跃起跳进人群中央。我刚落地,就见武暮北神色严肃地站着,徐小小坐在地上在绵绵细雨中抱着脸色苍白的暮晚直哭,脸上都是水,分不清哪些是雨哪些是泪。见我来了徐小小哭得更凶,指着人群中一个衣着华丽的女人叫道:“你来得正好!我暮晚弟弟好心好意劝架却被她打伤了!老师你要替暮晚弟弟报仇啊!”
我上前搭暮晚的脉,查看了一下他的情况,原来是左面肋骨断了三根。
“暮清你会接骨吗?”我想起凌暮清曾替我接骨,问他能不能先替暮晚接上。
凌暮清点点头,走了过来。我摸出一个小药瓶,那是我自己以前为了手臂骨折配的药,嘱咐徐小小接完骨就给暮晚吃一粒,徐小小接过,抽泣着点了点头。
我走到武暮北身边,他低声向我说明情况:“这打头的女子便是刚才那小子的老娘,掌上功夫一般,腿脚倒厉害些。”
“这是怎么回事?”
“我们刚赶到庄门,这些人忽然从天而降,说我们擅闯要拿下我们,徐师姐与那女人吵得厉害,阳师弟上前想劝一劝,结果被那女人踢了一脚伤了,徐师姐就哭起来骂到现在。”
我点头“哦”了一声,确实是徐小小的作风。
“不过呢,”武暮北得意地高声补充了一句,“正是阳师弟帮了忙,我这毒才可使出来啊!”
还未等我明白过来,打头的那个穿着绸缎衣服的漂亮女人突然弯腰吐血,旁边的人轰的一下像潮水涌上前查看她的情况,有的大叫“主母中毒了!”、有的喊着快叫大夫,还有的还朝武暮北怒目相视,一时间七嘴八舌、吵吵嚷嚷,你挤我我挤你整个乱成一团。
突然一个稚嫩的声音大喝一声:“别吵啦!”
众人立刻闭嘴,齐刷刷地向后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