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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黑幕(本章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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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国踢馆团与大圣书院的较量也不是第一次了,双方各有输赢,谁有什么优势项目大家心里都有数。所以,虽然第一天宗阳书院在“礼”上先失一场,以朱院长为首的比赛筹委会也没当回事。
但接下来的“乐”、“射”项目又接连失败,还是在皇帝亲临现场观战的情况下败得一点争议没有。皇帝虽然没说什么,筹委会平均年龄过五十的各位老先生却抛下了多年的修身养性,变得心浮气躁起来。
帘外雨潺潺,这一场春雨倒比之前几场雨大了许多,起码听了个响,筹委会选在陋室草堂召开不知第几次会议,苏蕴明忝陪末座,开了多久的会,她就走了多长时间的神。
她靠坐在窗边,敞开的窗户望出去,细细密密的透明雨线连接了天地,落到地上的时候浅浅的溅起几滴,溅得多了,倒像是贴着地面起了一层雾。青石板路上的纹理在雾里变得朦胧不清,倒是新长出的野草绿得够鲜亮,远望去一片茸茸。
“咯嗒”,清脆的一声响拉回了她的注意力,苏蕴明若无其事地转过视线,却是上座的朱院长皱着两道尾端下垂的八字眉,将茶盏搁到了酸枝木的小几上。
大圣朝不是满清时的官场,没有端茶送客的规矩,因此下头的各位老先生也只能继续愁眉苦脸地你望望我,我望望你。
草堂内一室俱静,苏蕴明收回目光,低下头继续神游。
要说“乐”和“射”这两个项目的失败,还真怪不了宗阳书院发挥失常,苏蕴明从头看到尾,就是单纯的技不如人,输得一点都不冤。
南襄的执箫人和北狄的弹琴人在使团甫一到达便先声夺人,音乐不分国界不分时代,那样的技艺,在后世完全称得上大师级,一个国家能有一位都当国宝贡着,你要让朗朗跑去跟斯坦佛法学院的学生们比赛钢琴,那不是欺负人是什么?
所以,比赛第二天的“乐”项目完全沦为了南襄和北狄的跨国音乐会。
宗阳书院的代表先出来弹了一段琴,选的是名曲《高山流水》,高山流水酬知音,有迎远客的意思。宗阳书院的教育宗旨:君子操琴是为了陶冶性情,技艺只是小道,因此意头虽然好,该选手却表现得中规中矩毫无亮点,连苏蕴明听过的先太后的水平都不如。
接下来登场的北狄代表也是弹奏古琴,巧了,曲目同样是《高山流水》。琴音响起,便如远眺巍然群山,那鲜明的对比堪称天上地下,臊得刚下台的宗阳书院代表掩面狂奔。
台下师生听得如痴如醉,苏蕴明却在琢磨弹琴那位到底跟潞苍原是什么关系。要知道,潞苍原小小年纪就来大圣朝做了质子,此人如果和他是旧识,只能是他小时候的朋友。此人文武双全,又与王子总角相交,在北狄国内必定是青年一辈中的佼佼者。北狄这个国家天灾人祸不断,少年几乎都是在战场上长成为青年,像这样的优秀人物,为什么会有空跑来参加一次小小的文化交流?
不过她也就是好奇,潞蛮子跟她说熟不熟,她也不好直接冲过去问。
北狄的表演过后是南襄的代表上场,不出众人所料,能与琴声相伯仲的,只有那天的箫声。南襄的执箫人走上台,苏蕴明这才认出他就是第一场“礼”项目比试中扮演新娘那位。只见他垂下长长的眼睫,搭在箫上的手指白的如玉雕而成,青翠欲滴的箫管轻触红润的唇瓣,一缕箫音如有实质般顺着箫管流入空气中,台下师生又一次沉醉了……
这场比试的胜负争论不休,不过没宗阳书院什么事,众人争的是箫和琴强中更有强中手,谁更胜一筹。
结局嘛,平手。除了筹委会,大家皆大欢喜,连宗阳书院的观众们也兴尽而返,虽说装了一肚子高雅音乐,也没见谁少吃一碗饭。
然后比赛第三天的“射”项目,对苏蕴明来说,更是一点悬念没有,她干脆就没去看。
薛敦颐的信又来了,问了上次她想为宗阳书院出一本校刊的事情,她洋洋洒洒写了一大篇,将校刊如何征稿、审稿、编辑、印刷、发布各步骤都细述了一遍,又谈论校刊对于言论扩散的意义,甚至提到了报纸。
这是她第一次向薛敦颐这位思想超前的古代知识分子提到报纸,她有预感,大哥会对这样新兴事物感兴趣,而一份在大圣朝发行的报纸,或许是她唯一能在有生之年做到的对这个世界的改变。
千里之行,始于足下。哪怕走一步也好,只要走得稳,只要后来者不断,便总有到达终点的一天。
她一封信从早上写到傍晚,出小院去寄信时,才知道宗阳书院又奠了底,北狄拿到第一,南襄虽然射术不怎么样,胜在身姿风流,硬是靠男色抢占第二位。
宗阳书院接连被剔了三个光头,筹委会恼羞成怒,乘着第三天休战,全体成员便被叫来草堂开会,一堆臭皮匠胜过几个诸葛亮,誓要商量出个必胜的办法。
事实证明,一堆臭皮匠胜过几个诸葛亮是个伪命题。
筹委会全体成员在草堂内坐了半天,茶水喝了一杯又一杯,茅房跑了一次又一次,别说必胜的办法,连馊主意都没有想出一个来。
苏蕴明尤其难受,她人瘦,屁股本来就没什么肉,当着一堆老先生还必须坐有坐相,这半天坐下来,屁股都感觉不是自己的了。
无奈之下只有东张西望胡思乱想,这种时候她倒盼着陈旸来英雄救美,可惜皇帝从第一天“礼”项目的比试后就深居简出,据说内阁派人千里迢迢送来这些天积压的奏折,皇帝的命也苦,天天窝在房里批奏折。
“院长,老朽有话说。”一个洪亮的声音打破了草堂内的安静,各位筹委员成员忘了装死,连忙看过去,却是那天在山门前露了脸的陆老先生。
陆老先生穿着一身团花富贵蝙蝠图案的绸衫,依然是童颜鹤发的好相貌,不像老学究,倒像山下面的富家翁。他顿了顿,见满室的眼光都集中在自己身上,得意地摸了摸光滑的下巴(苏蕴明这时候走神想了想他为什么没有胡子),道:“南襄、北狄虽为弹丸小国,但倾举国之力,也非是我宗阳书院区区一家书院所能抗衡,这胜负之间,天下有识之士心里都有数。”
这是大实话,众人都点了点头,宗阳书院虽然号称大圣朝第一书院,但毕竟也只是一家书院,人家在全国海选顶尖人才,你在书院里选,就好比北京大学男子篮球队与中国国家男子篮球队的差距,输了才是正常的。
“说是这样说,”坐在陆老先生下首的另一位老先生,苏蕴明记得他姓安,安老先生忧心忡忡地捶了捶自己的老寒腿,道:“毕竟圣驾亲临,这样接连输下去,皇上面子不好看。”
皇帝年轻,在世人一贯的认知里,年轻就一定紧跟着气盛,还引申一点,就是输不起。
众位老先生一阵长吁短叹,说到底都是皇帝添了麻烦,苏蕴明忍着屁股痛,眼观鼻鼻观心,动都不敢动。
“老朽有个办法。”陆老先生又道,大嗓门儿再一次力压全场,连朱院长都目光炯炯地望过去。
“现如今最重要的,是不能再接着输下去,至于最后的结果是赢是输也顾不得了。”陆老先生轻轻拍了拍身旁的几案,压低声音道:“明天的项目是‘御’,非我宗阳书院所长,但后天的项目是‘书’,要论书法,年轻一辈中,谁能比得过诸神童?”
他那嗓子就算压低了也是响彻全场,老先生们齐声应和,那是当然。苏蕴明倒也听过这位诸神童,年仅十八岁,据说小时候从握得稳笔就开始练字,而且左右手皆能书,左手写魏碑右手写行楷,到十五岁一笔行楷就颇得王右军的真髓。像这样的天才,不出意外的话,早晚都会开创出自己的书法流派。
安老先生充满了捧哏精神,当下又问道:“您的意思是,把‘书’项目提到‘御’项目之前?”
陆老先生颔首微笑,大有“孺子可教”的高人风范。幸好他还没忘了最后拍板的老大是谁,朝朱院长拱了拱手,道:“老朽浅见,不知院长意下如何?”
朱三宝能够担任院长这等行政管理职位,就意味着他内里并不像表现出来的那么迂腐固执,那么“真”君子。他只沉吟了片刻,伸掌击在几案上,抛出一个让苏蕴明差点惊跳起来的单字:“干!”
雨越下越大,窗下“扑朔朔”一阵响,像是避雨的雀儿被惊得飞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