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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 18.银指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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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底一层的舱中,满室的白蜡烛照亮了整个肮脏破烂的空间,中间摆着一张由碎木板拼起来的圆桌,桌边,围坐着一圈白袍术士。
隔壁小海盗们正在热火朝天地修理着破裂的底舱,敲得咚咚哐哐,船舱外还有狂风巨浪的咆哮声,而这边,却奇异地安静。
所有的声音都被屏蔽了,那一群术士像是木雕泥塑的,坐在桌边一动不动。
桌上放着七个银天平,随着整个船舱的时上时下颠簸摇晃,这几个天平始终稳稳地站在桌面上,每一个天平的两臂都在不停地扭转,相互不平行,呈现出一副混乱的局面。
那七个白袍术士什么事情也没有做,就这样一动不动地坐在桌边,双眼无神地盯着桌面的天平,眼珠随着天平扭转摆动的双臂来回滚动。
这样诡异的状况持续了好几个星期,自从航行的路线陷入紊乱的洋流中,这群术士便没有离开过桌边。
西泽尔公爵斜靠在一旁的椅子里,容颜极度憔悴,目光审视着桌面的天平,忽然弯下腰剧烈地干呕起来。
几个偷懒的海盗扒在舱外,露出眼睛来往门缝里瞧着,议论纷纷:
“喂,大老婆好像很不舒服哎,俺偷偷观察好几天了,自从遇到风暴,他就一直呕啊呕的。”
“是晕船吧?再没有比咱们的黑塞壬号坐起来更难受的船啦。”说这话的小海盗自豪地挺了挺胸。
“很有可能……不过会不会是被熏的啊?总觉得大老婆一天到晚身上都香喷喷的,咱们船里这么臭,他闷在底舱里又这么久,肯定受不了哇!”
“对啊对啊,是熏的吧!”几个海盗一致赞同。
“还有一种可能……”
其中个头最小的一个黑皮恶魔发表不同意见,他举着下巴,深思熟虑道,“俺觉得,大老婆很可能是怀孕了!”
此言一出,众海盗晕倒一片。
片刻后大家纷纷爬起,问道,“何以见得呢?”
黑皮说,“据我观测,船长这个月每天都跟大老婆一起睡觉!动静很大!场面估计灰常火爆!以我们船长的人格担保,他们绝对不可能只是盖棉被纯聊天然后乖乖睡觉!”
“是这样……吗?”
“船长这种时候还能干那种事,禽兽啊!”
众人一面不明觉厉,一面对船长大人的雄风表示高山仰止。
有人举手提问,“但是大老婆他不是公爵么?公爵不是男的么?男的肿么能怀孕嘞?”
“男的肿么不能怀孕?公爵他是灰常厉害的亡灵术士吖,一定有办法怀孕的!”
“对!一定有办法!”
众人纷纷赞同。
这时一个高大的身躯也从后面探过头来,“公爵大人他怀孕了?”
“是啊!”海盗们扭过头,众口一词斩钉截铁。
憨厚老实的黑贝同学露出担忧的表情,“真不容易啊,公爵大人身体那么娇弱……”
“你们这群小王八蛋!挤在这里干什么?不干活都在偷懒咩?!船就要沉啦!不去修船在这里偷看我老婆吖?!胆子很肥嘛!”十七横眉竖眼地挤进来,一个个揪过小海盗们的耳朵。
黑贝用力拉住十七,黝黑的脸上微微泛红:“船长!公爵大人他他他……”
“他肿么了?”十七立即露出关切的神情。
“他怀孕了——”
十七咕咚一声跌在地上,半天爬不起来。
这时舱门传来吱嘎一声,面色灰败满头冷汗的西泽尔公爵虚弱地走出来,十七赶紧爬起来扶住他,“西泽尔,你怀孕了?”
“……”
西泽尔公爵露出迷茫的神情。
十七盯着西泽尔的肚子,肿么平平的吖?
十七用非常严肃认真的表情问西泽尔,“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哇?我的命中率有这么高咩?你可以体外受精咩?为什么不告诉我?”
西泽尔清晰地听见了自己脑海里有什么东西崩断的声音。
他面无表情地一抬手,轰隆一声,一个巨大的火球在狭窄的空间里爆炸,十七和一众海盗被垂直着炸出了船舱。
甲板上留下一个大洞。
西泽尔淡淡微笑:“空气终于清新了。”
事后十七带领着一帮造谣的海盗们修补甲板,听闻谣言的来龙去脉,十七大怒,揪住那个黑皮小恶魔一顿胖揍,略略发泄了一下心中百分之一的愤懑。
然后十七蹲进角落里画圈圈,泪流满面,“其实俺一次也木有进去过……嘤嘤嘤嘤……”
十七正在桑心地独自舔毛,忽然听见黑贝的大嗓门:“洋流流流流……”
十七扭回头,只见海盗们纷纷跑出船舱,扑向船舷,众人兴奋地指着前方:“云隙——”
“风暴的出口!!!”
“耶~~万岁~~~~~”
正当海盗们为出现转机的天气大声欢呼的时候,十七却皱起了眉头。
他环顾四周,乌云仍旧覆盖苍穹,天色晦暗,暴雨并没有停止。前方亮着一道光柱,就像是在指引着黑塞壬号前进一样,那浓浓的黑云中间裂开一道狭窄的缝隙,是一副极度不自然的景象。
风仍然混乱,黑塞壬号并没有张开黑帆,但是却被海流推着向那道光柱稳稳地驶去。
十七掏出指南针,对了对方向,那个光柱的方向是东南,伊利西亚群岛的方向。
十七想起了西泽尔的船舱中,那些围坐在桌旁的白袍术士,以及桌面上那七座天平。
又是什么魔法吗?
十七爬进船舱,他下了阶梯,推开底舱那间陋室的门,七个白袍术士仍旧端坐在桌旁,一动不动。
他们的眼睛泛着灰色,里面有一块深黑的阴翳。
十七心中一凛,想起他曾在西泽尔眼里也看见过这种黑翳,一闪而过,像是被西泽尔掩饰过去了。
西泽尔站在桌边,正在轻轻拨动那些银天平。
十七脑中闪过一道光亮,他说,“这该不会是银指南吧?”
西泽尔抬起头,看见十七站在门口,“你怎么知道银指南?”
十七说,“我听萨瑟兰跟我吹起过,他说之前光明祭司公会测绘七海地理,就是用银指南来探测七海的洋流,要魔力非常强的究极术士,使灵魂自由进入七海,将感知到的洋流投射到秘银打造的精细天平上。”
西泽尔点点头,“没错,这就是银指南。”
十七很奇怪,“但是银指南不是用来探测洋流的么?为什么你可以改变洋流?”
十七看着西泽尔将那些银天平依次拨成统一的方向,“你用这些天平调整了这一带的洋流吧?外面出现了云隙,我们找到航线了。”
西泽尔道,“那就好。”他微微再调节了一下桌上最后两个天平,然后将手在其中一个白袍术士的额头上轻轻拂过,那个术士立即咕咚一声倒在桌面上。
十七吓了一跳。
紧接着,七个术士一个接一个倒向桌面,毫无一点声息。
“他们……死了?”十七瞪大眼睛。
西泽尔神色平静,“还不至于,只是消耗了太多的生命力,需要很长一段时间恢复。”
“生命力?”
西泽尔微微点头,“你说的不错,桌上这套银指南不仅仅是测探洋流,这些白袍术士用自己的魔力扭转洋流的方向,需要付出相应的代价。这不是一般的小型法术,所幸也并非要扭转整个七海的洋流,他们生命力的损耗虽然大,性命却无虞。”
相应的代价……
十七忽然感觉到周身皮肤蒙上一层冰冷的薄膜,整个人有点透不过气来。
莫名的恐惧充斥心间,虽然他一早就怀疑,不断在窥探,但是没有什么头绪。
——西泽尔时好时坏的精力,以及逐渐在消瘦下去的身体,他早就发现了。他不敢随便开口问,因为他知道,一问西泽尔恐怕就会赶他走了。
十七只好一直装傻,小心翼翼地待在西泽尔身边,寸步不离地偷眼打量,晚上也总是警醒着……他害怕,他害怕西泽尔会突然显出什么可怕的征兆来,他却没有力量挽回什么。
十七挠挠脸,好奇地问,“咦?那什么,大型的法术都要以魔法师生命力作为代价的咩?”
西泽尔平淡地说,“那也不一定,这是由法术的构成要素所决定的。不过等价交换是一切法术的基本准则。”
“哦……”又不明觉厉了,十七再次挠挠脸。
西泽尔问,“前面到伊利西亚了吗?”
十七一愣,然后回过神,“我上去看看,应该不远了……”他迅速转身爬出船舱,脸上的不安和慌乱不敢让西泽尔看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