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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八)咫尺天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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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世上,一个人一路走,不断邂逅崭新的面孔。而其中定会有几张陌生笑容,不经意间能拨开你我隐隐的愁楚。
那个云淡风轻的午后,李泌之于连伊,正是如此。
连伊心中默念着“虚怀若谷”,眼看天色渐晚,便轻声问李泌:“先生会在长安久留吗,何时何处才能再会先生?”
李泌依旧寡言,单一句:“有缘自会再相见。”
……
独自回去的路上,连伊想起了从前总是来寻自己回家的怀玉。而今一人,她第一次觉得是该成熟些了。
虚怀若谷。
管它刮什么风,落怎样的雨。
可连伊没想到从嗣宁王府飘然而至的,却是一场与这炎炎夏日不甚相称的和风细雨。
两天后,连伊跟着裴夫人和杨晓,坐上高高的马车,前往嗣宁王府向嗣宁王和广安郡王谢罪。(嗣,是继承的意思。嗣宁王这个爵位是继承宁王爵位而来。可因不再是皇子,故前面要加“嗣”。王位等级却与宁王爵位无异,可代代相传。)
自杨府出来走了一会儿,连伊发现马车和随从并没向大明宫旁的嗣宁王府去。相反,连伊觉得周遭景致越发熟悉,像正在往自家升平坊去一般。身着宫服云鬓高起的裴夫人坐在车上,闭目养神,并不言语。倒是杨晓见连伊疑惑,说:“听前去拜名帖的下人说,最近为了避暑,嗣宁王和广安郡王都搬去乐游原的别院山海林小住了。哎,好在他们这回没搬去终南山的宅子,要不然今天得颠簸一整日了。”
山海林……名字还真是雅致。连伊在心中想着,眼前却浮起广安王张扬的表情,不禁又一阵烦躁。
可烦躁之外,她也凭添了几分兴奋。只因来到长安后,连伊曾多次站在自家阁楼上仰望不远处高企的乐游原。
在那远古河流侵蚀而成的高地上,有一片景色最为动人的婆娑树影;间或风吹影动,总会露出几角巍峨的高墙玉瓦,十分醉人。而升平坊的百姓们总是津津乐道,从前乐游原上有座恢宏的太平公主庄,而今成了玄宗四兄弟的王府别院。市井小民每每侃得兴起,却从不曾有谁了解院中人们在过怎样的生活,是否知足,又可会烦恼。
再到几十年后,一位你我都熟悉的故人,曾面对那片美丽园林兴叹:“公主当年欲占春,故将台榭押城堙;欲知前面花多少,直到南山不属人。”那故人名叫韩愈,而这都已是后话。
彼时连伊随马车辗转,登上乐游原,来到山海林。望着近前亭台楼榭流水夏花,再到凭高地俯瞰长安远城,她心中不禁有些怅然。虽说杨府也已尽奢华之能事,可却和眼前景致难以并提。
连伊望着盈盈夏日,想起同在升平坊的章仇老宅,恍若咫尺天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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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当连伊边为景色着迷边思考该如何“谢罪”时,王府里几位年长宦官从深深宅院中出来,卑恭地引裴夫人等入内。连伊认出领头的宦官正是那日提醒她要快快行礼的老者,不禁心生几分好感。
跟着宦官们在园中辗转了一会儿,他们终于被领到一处花香四溢的雅致大厅。厅中嗣宁王已迎了出来,而广安郡王跟着嗣宁王,一瘸一拐,面无表情却十分顺从。
连伊边行礼,边偷着望了望二人。嗣宁王看上去五十有余,面色红润,和蔼可亲,与那个广安郡王大不相同。而广安郡王在一旁一瘸一拐,让连伊摸不着头脑。莫不是那日他摔下马去还伤了脚?想到这里,连伊心中一紧,旧仇未平,怎又添新。可是一转念,那日他明明离去的时候腿脚还很灵便,今日这般瘸拐又是为何呢?
众人一阵寒暄过后,互相向厅中让去。待到在那华美无边的大厅入了座,连伊便清清嗓子,起身向嗣宁王行大礼。然后她使出浑身解数,伤古悲秋加梨花带雨般忏悔,声音虽刻意温婉却着实令闻者戚戚然。
嗣宁王连忙命人扶起连伊说:“不碍事不碍事,李儒也是无礼,才自讨苦吃。”
一旁的广安王李儒冷眼看这女子,听她满嘴拙劣的套话,不屑中却又觉得几分可笑。
连伊则全然没想到嗣宁王如此亲切谦逊,与广安王根本不像是父子二人一般。
来来回回说了一阵客气话后,嗣宁王特意让李儒陪连伊和杨晓去园中转转,以化干戈。李儒倒是很顺从,彬彬有礼却一瘸一拐地请二位出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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