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人-犯罪者的美学》夙风夜冰

2、第一章

　　克洛哀.埃斯彼得出生于贱阱塔的最底层。
　　历史悠久的埃斯彼得家相信，初生儿目睹这个世界的第一眼至关重要。那一瞬的所见将借由眼睛，烙刻进婴儿无暇的灵魂，从此成为他们生命本质中的一部分。
　　所以埃斯彼得以鲜血洗礼。嗜血与疯狂永为这个姓氏的坚定信仰。
　　可是克洛哀是例外。
　　克洛哀的母亲爱洛克.塔特西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女人，却因为多次纵火、投毒，总计杀死上百人的重罪被判关入了贱阱塔的底层。各种罪名的累计刑期是252年。
　　底层监狱是个透不进一丝光亮的地方。
　　就算是近电产生火星的可能都被特殊的牢壁所阻绝。而哪怕拥有着野兽的眼睛，也绝对无法在这个黑暗的世界中视物分毫。
　　所以。虽然爱洛克.塔特西在克洛哀出生的时候，依然按照家族传统，用自己的鲜血为她举行了洗礼，克洛哀睁开双眼第一眼看见的依然只是最纯粹的黑色。
　　只是黑。
　　那抹色彩是如此浓稠深邃，或者也正如埃斯彼得家所信仰的那样，在第一眼中就烙刻进了克洛哀的灵魂深处。以至于很多年后，当她第一次从镜中看见自己时，还能从那双深不见底的黑色瞳仁中窥见一二。
　　“克洛哀，你要记得埃斯彼得是个很伟大的姓氏，历史上许多声名显赫的犯罪者都是它的承载和荣耀者。”爱洛克再一次对克洛哀重复这句话。似乎察觉到女儿的不以为然，又道：
　　“就算你并不以此为荣，要知道，我和你能在这儿活下来也都是依仗着它……”
　　这句话倒是没有说错。克洛哀心想。
　　要不是贱阱塔底层的老大菲托斯，是个彻头彻尾的埃斯彼得追随者和崇拜者，光凭她无能的母亲，她们早就被一帮毫无人性的罪犯吃得连骨头渣子都不剩了。
　　“可我只是私生子妈妈。”克洛哀指出：“确切说来，我并不正式拥有‘埃斯彼得’的姓氏。菲托斯就算娶了我也不可能成为家族的一员。”
　　“只是现在，只是现在而已我的女儿。所以菲托斯才会这么热衷于培养你，”爱洛克无比陶醉道：“要知道就算是私生子，只要被确认拥无与伦比的犯罪潜质，就一定会被家族接受……哦，我亲爱的艾德的家族就是如此开明。”
　　克洛哀沉默不语，悄悄握紧了拳头。
　　每次听母亲提起她亲爱的“艾德”，也就是她素未谋面的父亲大人，暴力和嗜血的冲动就会在克洛哀的每一根血管里疯狂流窜。虽然她本人并不是个典型的“埃斯彼得”，并不热衷暴力和争斗，足够冷静，且厌恶血腥——菲托斯上课时那浓重的血腥味和稀烂血肉的触感常常她让作呕——但一旦提及他的父亲大人，克洛哀就会沉溺进某种美妙的虐杀幻想中。
　　当初就是因为那个男人的一句“你这样普通的女人不适合我们埃斯彼得家，也不适合为我孕育子嗣，想留下肚子里的孩子就用一百个人的生命证明给我看吧”，爱洛克才会沦为恶毒的纵火犯和投毒者。
　　他是她从出生起就堕入这不见光明的世界，还被母亲出卖给穷凶极恶之徒的元凶。
　　良久之后，克洛哀才逐渐松开拳头，语气平和的安抚着黑暗中正发出让人惊骇的咯咯笑声，大概是再一次陷入了无尽妄想中的可悲女人，道：“你说的对，妈妈。我一定会得到这个姓氏，并把你带回到艾德身边……一定可以的。毕竟，菲托斯说，我是天才。”
　　“菲托斯……”爱洛克似乎稍微恢复了理智，念叨着这个名字，向克洛哀道：“好像已经很多天没有看到过他了。”
　　“又是每一届猎人考试的时间，妈妈。他作为临时考官被征召出去了。”
　　事实上，作为贱阱塔中实力最强的犯人，入狱的几十年间，菲托斯每年都会受邀参与猎人考试。
　　可是这一次也太久了。已经超过一周了。克洛哀想。菲托斯从来没有离开过这么久，就算算上疗伤的时间也没有过。
　　一丝不安从她的心底泛起。
　　这种不安既带着她自出生以来，就时常在这座暗无天日的监狱中感知到的、无比熟悉的死亡预兆，也参杂着隐约预感到自己或将脱离一种恒定生活状态的莫名惶恐。
　　克罗哀突然想起那个男人的脸。
　　她曾经无数次坐在他宽阔的肩膀上，摸索他胡子浓密的下巴，还有被打断太多次，以致扭区成了好几段的鼻梁。虽然她从来没有亲眼见过，但闭上眼睛就能想象出他的模样。
　　然而现在，克洛哀感觉自己就要失去那个从小以拳头和鲜血教育她，名义上是未婚夫，事实却更像她父亲的男人了。
　　大约是两天后。
　　爱洛克和克洛哀被蒙上眼罩，由狱卒带到了四处都飘散着灯油气味的监狱上一层。
　　在一个回音听起来很空旷的大房间里，一个自称狱长的男人宣布了她们的释放通知。
　　“根据菲托斯.德伦在受任猎人考试临时考官前签署的文件……爱洛克.塔特西，你是他死后留下的一切权益的受益者。28年间他共攒下372年的减刑，由于你的刑期只是252年……恭喜你和你的女儿，在进行过光线的适应调试之后，你们可以出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