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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第十三章 包子.秘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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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尘咬着一口细细的银牙笑了,“我不是耐不住寂寞的小姑娘,公子给了我这么多东西,这安身的地方,这衣服,这银子,无尘不奢求其他,比如说,公子的承诺。”
花生闻言不觉喉咙发哽。“我答应了你,就会时常回来看你!”
“那花生公子你可要记好自己的话,”她脸上一派天真烂漫,笑颜若春花。“你可得一直好好活着,然后才能经常来看我。”
无尘啊无尘,感谢苍天将你带来,得之,幸甚。
他望着她,半天竟说不出一句话。这十几岁的孩子,如此明白事理人情。最终点点头,转身离去。
将师兄师姐的头颅合葬在当年修习的山谷中时,花生忽而闻到风里熟悉的味道,仿若眼前飘过当年和攸云一起练习的身影。叶香花芳,清馥流水。抬头仰看四方:这里已是人迹罕至,自从师父失踪,自己推辞掌门下山,大师兄与师姐又私奔离去,也许是担心露出了形迹,众师兄弟也就四散而去另寻宝地,或是投奔其他三十五门去,这里便没落下来,只剩得孤零零的几栋空屋伫立于此。
真是个隐居的好地方。
四顾萧索,落花生暗叹一声,下得山来。
刚迈步进了三宝殿的庭院,百里羽觋便悄无声息的出现在少年眼前,还不等人家反应,便张开怀抱将其紧紧搂住。
花生起初一惊,下意识想要挣脱,却闻到羽觋熟悉的味道,便只淡淡笑了笑,不再动弹。
“我听说银狐告诉你漠北的事儿,你当晚就消失了……还说什么散心,你当我是傻瓜?”
不知该说些什么,花生只得闷闷的摇着头。
“我还以为你迷路了呢。”他伸手抚着少年的背,就像在哄十岁的孩子。
“切,我又不是你,”
“这话怎的说,忒凉薄了些。算啦算啦,看小落花你神色好疲惫,我们休息去吧。”
“好……等等,为什么是‘我们’?”
“你看你,人生何苦计较那么多,走吧,让本公子来温暖你。”
“……”花生此时已经懒得吐槽,这么一个好端端的清明俊秀,三笑四有青年,学什么不好学做无赖。
转眼冬去春来,这一年四月,新帝登基,天下大赦。
刚好闲来无事,最近羽觋骚扰自己的次数也明显减少,花生便带了无尘上街看热闹。当今的圣上是先皇第六子,李煜,号重光,风闻是位喜弄词赋,才貌双全的风流人物。又有胆大的人私下里议论,说是新皇帝豪情满怀,可是现下南唐已奉宋正朔,且安在江南,所以皇帝想尽了办法要找一个什么秘宝,借以复国,称霸天下……
天下秘宝只一样,无奈人人都想要,结果不过是你死我残,几败俱伤罢了。落花生突然变想起金庸小说里的东方不败,不禁露出些嘲讽的笑意来。
街边的牡丹开得正旺,红粉金黄,煞是好看。
两人牵着手,一边观花,一边闲聊着等待新帝巡街。
可是过了三四个时辰也不见车马队的影子,无尘便不耐烦起来,要去吃包子。花生本来就没什么兴趣看皇帝,在他看来,那游街不过是一个男的,一个轿子,一群侍卫,呼呼喝喝,甚是无趣。
花生正掏银子准备付钱时,突然被人猛地抓住右臂,动作悄无声息。他肌肉一绷,左臂上挡,拨腿转身。
然后惊叹,“是您?!”
那是一个浑身脏兮兮的老头,头发蓬乱,面容枯槁,双手手筋似被挑断,一直微微颤着。
花生垂下双手,低头恭敬道:“师父。”
那位曾经鹤发童颜,气宇轩昂,武功盖世的师父狠狠的盯着前方,眼神犀利,如见猎物,却根本不看自己得意的门生一眼,手上使的劲也大了三分。
电光火石之间,他微微张口,吐出五个坚定的字:“我要吃包子。”
“师父?”
“包子。”
花生顿时如鲠在喉,师父竟落到了这般地步。然后搀着他老人家默默走进附近的酒楼,吩咐老板有什么上什么。
花生的师父狼吞虎咽,劝也不听,几次险些将自己噎死,也不管弟子担心的要命。花生再三递上清水,温言安慰他,保证没人和他抢,这才好些。然后舒口气,注意到无尘的神色。
她很平静。平静得就像没看见眼前这个来历不明的糟老头,平静得就像没听见恩人唤这个糟老头师父。她没有疑惑的神情,也没有开口问恩人什么的打算,她只是专注的看着师父。
花生那时并未多想,只当无尘是接受力极强,心下不禁暗赞一声。
一晃神,师父吃得又急切起来,一副吃了这顿没下顿的神色。再劝他也无用,因为花生知道,这老头从来都是那么固执。
就一如当年,他把荇玉玲珑交与自己之后,一意孤行,坚持要下山重入江湖。他说他终于找到可以交付玲珑的人,门主之位本也不是他所好,现在便可放心一搏,去夺取江湖上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无人不欲的秘宝图。据传言,那秘宝异常神妙,若是得之:
商者富甲天下,
武者统一江湖,
兵者称霸中原。
师父当年只将此事告诉花生一人,又要他立下重誓保守秘密。凭花生一人之力,又怎劝得师父回心转意?
于是第二日,攸云焦急的找到他,说师父失踪了。
回忆着往事,花生凝视着师父饱经风霜——或者说饱经折磨的面容。良久,那师父抬起头,与自己忧心忡忡的弟子对视,道,“我要撒尿。”
花生的心终于一沉。
是怎样的经历使师父那样的人变得如此落魄粗鄙?
他拉起师父,和无尘一起回到为她买的宅院,清理出一间朝阳的屋子将师父安顿下。他知道无尘不会问自己什么,更不会告诉别人她看到的一切。
师父一直沉默不语,任花生安排。大多数时候他的眼神都是涣散的,偶尔也会不知对着什么方向苦笑一下,那时候,双瞳却是异常精亮。
花生几次搭了他的脉门,结果都是一样——武功全废,只留得几分内力,而内息又是极为不稳,像是被哪位绝世高手生生的打断心脉。再看他精神状况,怕不是严重失忆,就是得了精神病——也就是失心疯。
师父和无尘就那样相安无事的住在同一所宅子里,花生每天都会过来看他们,带些各式的点心,希望逗两人开心。
只是他师父的身体一天天坏起来,骨瘦如柴,连地也下不得了。看着曾经是世上难得的几位高人之一落到这般田地,更何况他还是教了自己七载的老师,花生没法不惋惜不已。
这样又是何苦,为了一张图,连性命也不要,门派也抛下。
尽管请了最好的大夫,抓了最贵的药,师父终究还是行将就木。其实花生习武这些年,也知道震断了心脉,是必死无疑。但是,还是惋惜,现下若有前世的先进医疗技术,老头子也不用这么痛苦了。
师父的生命眼见走到尽头,他枯瘦的手指攥紧跪坐在床边的花生,双唇抖动,终是说不出成句的话语。“图……在心……物在……情已尽……江湖……千门难测……放不下……尘烟……”
“放不下什么?师父!”
花生大急道,希望可以帮老头完成未了的心愿。然而就如九年前母亲去世的时候一样,师父仍是在他面前,睁着不甘的双眼,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尘烟么……师父放不下的,是人?还是物?
花生暗自揣度着,一边给师父整理遗容,想帮他换上当年初见时的那身白衣。却无意之中,发现师父身上的异常。
师父腰部的皮肤上如同纹了半张地图,旁边还题了半阙词:
为谁描眉为谁裳,空楼上,泪眼暗成殇。
恸鸦哭,寒歌唱。
“还怕两人终无缘,道别离,剩零尘烟里。
清泪尽,纸灰起。”缓缓的开口念着母亲生前常吟诵的那半阙词,花生心下愕然。它们——简直就像一首词!
还怕两人终无缘,道别离,剩零尘烟里。
清泪尽,纸灰起。
为谁描眉为谁裳,空楼上,泪眼暗成殇。
恸鸦哭,寒歌唱。
不过,比起这整首的词,花生更是惊觉这次里含了自己的名字——无殇,这个差点被自己忘到脑后的真名,而且,还有……尘烟?
果真无烟无尘,花生无恸?
这个巧合,未免巧得牵强……无烟无尘,分明神似如同孪生,且又与自己,与师父同姓——其师大名落九重。
以前花生曾经奇怪为何江南落姓之人为何如此之多,现在细想来,莫不是大家本就有些血缘关系?
但是……自己与师父,与无烟无尘的相貌着实相去甚远。思考着这些毫无根据的猜测,花生不禁头疼起来,只得先停了思绪,上山将师父的尸身葬在曾经议事的大殿旁边。
凭着过目不忘的本领,心记下了词和图后,花生为师父整好衣襟,起土下葬。
虽然他不想要什么倾城的宝贝,亦不需富可敌国,也不欲称王称霸。但是花生还得要找到父亲,带他回家,然后赴辽为攸云报仇。这些情报,知道总比一无所知要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