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Chapter 3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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卧室里拉着厚厚的窗帘，床上一个鼓包。拉贵尔的金色短发压在枕头上，凌乱成一团，还在滴水。我把毛巾往他头上一扔，他动了动，继续把脸埋在枕头里。
“别装了，我知道你还没睡。”我把毛巾罩在他头上用力搓：“你怎么不擦……”
他突然坐起来，我的话顿时卡在喉咙里。拉贵尔的脸上的醉酒红晕已经褪去，但是眼眶发红，眼里都是血丝。我被他吓了一跳，下意识的问他：“你怎么也哭了？”
“也哭了？”拉贵尔重复我的话，湖绿的瞳孔在血丝映衬下显得有些阴森：“还有谁哭了？路西法？看到你给他生个儿子，所以感动哭了？”
“……你在想什么？”我好笑的拍了一下他的头，尽量忽视他的异样：“这孩子不是路西法的。”
“是吗？”拉贵尔淡淡的笑了：“你敢带着他去照风镜，看他百年后是什么样子？”
我皱眉去摸他的脑门：“你没事吧？”
他拍掉我的手，一言不发的穿衣服，扯着我就往外走。他的表情很冷，我觉得有点不妙。走过大厅，他吩咐人去把达尼尔抱来。我趁机甩开他的手，问他：“到底出了什么事？谁告诉你达尼尔是路西法的孩子？”
他不说话，抱着达尼尔继续拉着我走。风镜在耶路撒冷城拉斐尔别院前面，他拉着我落在风镜前，离了一段距离，他把达尼尔放在镜子前，轻轻推了推他的屁股。达尼尔迷迷糊糊的回头看他，往我怀里扑。他拦住我，把达尼尔重新转向风镜的方向，往风镜前扔了一个叮当响的小风铃。达尼尔的注意力被风铃转移走，他欢快的爬到风镜前，一把抓住不停响的风铃咯咯笑。
我和拉贵尔同时看到镜子里是一个金发蓝眼的孩子，背后六只金色的炽天使之翼。他已经褪去婴儿时肉嘟嘟的脸，下巴尖尖的，眼睛圆圆的，漂亮得不可思议。我盯着镜子里的孩子看了许久，他穿着一件白色的小制服，头发梳的整整齐齐，十分惹人怜爱，但是我看着他，只觉得浑身发冷。
他和路西斐尔小时候长得一模一样。
拉贵尔揪着我的领口，看表情要给我一拳。但是他最后只是把头抵在我的肩上，脊背弯曲得好像枯死的古木。我茫然的被他当柱子抵着，眼睛依旧看着镜子里笑得开心的孩子。
为什么我和玛门的孩子会长得和路西法堕天前一样？
拉贵尔突然抬起头，揉了揉眼睛：“回去吧。”
我抓着他的袖子，像是和他说，也像在告诉自己：“孩子不是路西法的。”
拉贵尔喉结滚动，低低的嗯了一声。
我使劲抓着他的衣服，大吼：“真的不是路西法的！你相信我！”
拉贵尔下颚线条绷紧，一把揪着我的领子来回摇，失控的和我对吼：“弥赛亚！你让我怎么相信！你知不知道和路西法有关的人都是什么下场！米迦勒是怎么死的？他是因为和路西法私通！就死在外面！就死在天界之门外！！！你是不是也希望和他一个下场！！！”
我去掰拉贵尔的手，拉贵尔把我向后一推，我踉跄了两步，后背撞在风镜上。他眼睛发红，大步走过来：“你和谁都无所谓，和陆希恩也好，和萨麦尔也好，为什么一定是路西——”他的声音戛然而止，眼睛越过我看着风镜，湖绿的瞳孔颤抖着紧缩。我捂着后脑勺回头看镜子，拉贵尔愤怒的表情凝结，眼睛快要从眼眶里掉出去。我茫然的看着镜子，不知道他到底看见了什么。转回身正对拉贵尔，他的表情和镜子里一模一样。我突然意识到不对，再回头，镜子里的拉贵尔如同雕像般站着，达尼尔无忧无虑的玩着铃铛，而我……
怎么没有我？
我伸出一只手，在镜子前晃晃。什么都没有，我就像一团虚无的空气，拉贵尔越过我直接能看见镜子里的他自己。拉贵尔突然伸出揽住我退出镜子范围，然后再次走到镜子前。镜子里的他左手弯曲，抱着一团空气。
……没有我。
“怎么会……”拉贵尔喃喃自语，猛地转身：“风镜出了问题，我去找拉斐尔……”
我扯了扯嘴角，拉住他：“不是风镜的问题。”
拉贵尔看我的眼神很惶恐：“一定是风镜坏了，我们这就去找拉斐尔！他也真是的，风镜多久没修过了……”他的声音在我的注视下越来越小，布满血丝的眼愣愣的看着我，像傻了似的。
“拉贵尔，帮我照顾好达尼尔。”我深吸一口气，弯腰抱起达尼尔塞进他怀里：“等他成年后再告诉他好吗？他的父亲是……”我回头看着风镜中和路西斐尔小时候一样的脸，一个名字怎么都无法说出口。
拉贵尔慢慢低下头看着达尼尔，笑得开心：“犹豫什么呢，他父亲当然是我啊，看这头发，和我一模一样。”
我长长出了口气，笑着点头。
“抱歉……谢谢。”
拉贵尔脸上的笑容像画上去的：“你们一个两个都赶着去送死，我又拦不住，只好帮你们看孩子，对吧？”
我无话可说。
他抱着达尼尔一步一步往回走，不再看我一眼。
拉贵尔在大天使里总是扮演透明人，他很少参与重大决策，也从不仗势欺人，永远在庆典时扮演一个背景板。人人都知道米迦勒负责指挥天使军团与魔界作战，梅丹佐是天国宰相，代替神处理一切政务，但很少有人知道拉贵尔负责的是天界警戒。以前还发生过有人数御座大天使，数来数去就六个，谁也想不起第七个是谁的事，这件事至今还经常被拿来调侃拉贵尔。他总是一笑了之，看起来什么都不在乎。但我知道，他对天界的爱不比任何人少。住在一起的这几个月，他把公务也带到了弥赛亚殿。那些在别人看来鸡毛蒜皮的小事，像是几个能天使在耶路撒冷闹事啦，谁家的孩子吃饭不付账啦等等，他都会认真处理。我笑他应该有个天使之父的称号，他告诉我只要天界能平平安安的走下去，别说天使之父，就是天使之母他都当。
可惜在这个动荡的时代，他只能眼睁睁看着米迦勒去送死，还有我。
我回头看风镜，偌大的镜面映出我身后的树林，蓝天，耶路撒冷城特有的红色屋顶，就是没有我。
我其实……并不意外。
月末，我去找玛门。我们在魔界晃了好几圈，最后回到他在第五狱的偏殿，理所当然的滚上床。大天使对这方面的需求比较少，远不及魔族。玛门是大恶魔，需求简直是个中翘楚，整整三天我就被他拖在床上下不去。这种事他好像从不嫌腻，体力又好的爆表，没完没了没完没了。最后我实在受不了，直接把他扇下床。见我生气，他就无耻的变回小孩样子在我怀里撒娇打滚，滚着滚着不知怎么又滚上床，事后我是真心觉得再这样下去我可能是第一个死在床上的大天使。
天界的朝会是一个月一次，从朝会出来，拉贵尔对着我的表情不咸不淡，搂着一个座天使当着我的面扬长而去。那座天使频频回头看我，表情惶恐得不得了。加百列要冲上去和他理论，被我拉住了。我告诉她我和拉贵尔只是玩玩而已，不小心弄出个孩子，生完也就算了，没必要再纠缠。加百列给了我一巴掌，又抱着我说弥赛亚，你想哭就哭出来，别做出一副不在乎的样子。
我真的不在乎。拉贵尔已经答应替我照顾达尼尔，我没什么好在乎的。
就是拉贵尔……他又为我背了一次黑锅，天界都在传言说他抛下刚生了孩子的我，一时间简直成了渣男的代名词。
换下朝服，我被加百列硬拖着去希玛散心。我们收了翅膀，从神法的历史塔一圈圈绕着台阶向下走。除了我们没有天使会走台阶，都是直接从外面飞到教室，所以塔楼里明明有无数天使在上课，我们居然一个没碰到。加百列一直气鼓鼓的，走到塔底，她终于忍不住问我：“到底出什么事了？”
我没法回答。我不能告诉她我一百年内就会死，也不能告诉她我现在连达尼尔的父亲是谁都没法确定，更不能告诉她我要去做什么。
希玛是一座白色的城市，我和她坐在路边的草地上，看着来来往往的天使。可惜宁静很快被打破，一个天使惊慌的找到我，告诉我达尼尔出事了。我脑袋嗡的一声，直接用了传送魔法回到弥赛亚殿。大厅里一片狼藉，侍女全都围着达尼尔不敢靠近。我走过去，她们纷纷让出一条路。道路的尽头，达尼尔抓着一把剑用力往地上砸。那是我的剑，虽然我不像米迦勒那样力量强大，但那把剑也有一百多斤重。达尼尔的两只小手加起来才能环住剑柄。他就那么抓着剑柄，像平时抓着羽毛玩一样把剑砸来砸去，地上全都是被他劈出来的坑。
在这一刻，我突然想笑。
达尼尔不知道他闯了祸，见到我就像平时一样，高兴的爬过来，把剑柄放进我手里，拍着手笑眯了眼。
我蹲下举起手，他高兴的和我拍了一下。软软的小肉手贴在我的掌心，我弯曲手指将他的手包在自己手里，笑着摇了摇。
“达尼尔，答应天父，以后不要让别人知道你力气很大，好不好？”
达尼尔懵懂的点头，以为我在和他玩一个新游戏。他把另一只手也塞进我的掌心，两只小手一起摇啊摇，咯咯笑个不停。
我把手放在他额上，一字一句吟诵咒文。白色的锁链从掌心跃出，另一端没入他的身体。达尼尔扭来扭去，肉嘟嘟的脸皱的好像个包子。锁链随着咒文收紧，他的脸涨得通红，嘴角下撇，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我闭上眼，不再看他。
达尼尔终于第一次在我怀里大哭。他哭得声嘶力竭，小手使劲推我，软软的翅膀在我胳膊上乱拍。我将咒文的最后一句慢慢念出，他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哇哇啊啊的哭声断断续续。我收回手，他突然发出一个音——“痛……”
“痛……哇哇哇——痛痛——”
我的孩子，学会说的第一个字是痛。
我把达尼尔抱起来，他哭得小脸通红，使劲往我怀里钻，小身子缩成一团。我抱着他，轻轻拍打他的后背。他含糊的喊着痛，口水鼻涕眼泪糊了自己一脸。我仿佛又回到了他从我胸口出生的那天，整个人痛到窒息，连眼泪都流不出。
对不起……对不起……
对不起。
作者有话说
第36章 Chapter 34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