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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 11 章 ...

  •   张静到家时发现果然让家里人担心了。
      张家平时只有张妈妈一个寡妇带着张静,钱夫子虽然对他们母子照顾有加,但是顾忌张妈妈名声,极少上门。现如今多了一个王姐儿,但依然是一屋子的女人,到底不方便。
      只是今日里左等右等都不见张静回来,事情关心,派了小四来回跑了好几次都没结果,虽然明知无碍,始终未免担忧,放学之后终于还是干脆带着小四过来张家这里看看。
      张静到家时就见一屋子大人坐着等他。
      看看送他回来的小蚬子,两手都提着大包的东西;再看看自己怀里的文祈,睡醒就饿了,一路上是啃着无名楼的精致小点心回来的,吃的满脸米糕渣。再联想到自己一下午没出息的举动,愧意涌上,就有些心虚。
      偷瞧了眼夫子的脸色,沉沉看不出喜怒;又看看一旁自己老娘,估计肯定是被夫子嘱咐过什么了,虽然满脸想要过来嘘寒问暖的表情,但是一动没动。唯独那王姐儿见自己回来,先招呼着接了小蚬子东西,打发了他回去,现在又过来抱过去文祈,给他洗漱换衣,完全不受屋里气氛影响。对于王姐儿这种坦然自在,张静一瞬间突然觉得十分羡慕。
      刚有些神游,却听钱夫子叹息了一声。那叹息声低沉而带着一丝疲惫,同往常自己犯了错的训诫是完全不同的,听的张静就直直的一愣。
      就听钱夫子道:“回来了就好。罢了,你也终究是长大了。今日天色也不早,你在家陪陪你娘,明天一早再来学堂吧,有什么事也明日再说。”
      说完就起身告辞,张妈妈忙忙的也站起来相送。小四还是孩子,往日里就是两头跑的,张家要是有点什么事情他就留宿在张家,否则就跟着服侍钱夫子。今日也被钱夫子留下了,大约就是要他明日一早可以敦促张静去学里。
      张静完全吃不准钱夫子的想法,呐呐的送了夫子出门。等回转来,他老娘关了屋门上了栓,望着他,竟然眼眶就湿了。张静大吃一惊,心下就慌,连忙上前扶住:“娘你这是怎么了?我下午不小心在外头睡着了,耽误了回家时间,娘你别哭啊,我以后不敢了!”
      张妈妈怔怔看着他,也不答话,良久才用衣袖掩了下眼角,道:“莫担心,先吃饭吧,为娘要问你点事情。”
      张静只得应了,跟他娘回到屋中。
      王姐儿已经打理好文祈,此时帮着小四收拾好了桌子,张妈妈去厨房取饭菜,张静就去帮忙拿碗筷。到厨房一看,灶上热着的正是中午打包回来的那些菜品,联想到自己吃了还拿的行径,脸上又是一热。好在张妈妈倒是不曾在意,找出托盘装了那几个盛着热菜的碗,顾自出去。张静取了碗筷,提了饭甑,跟在后面。
      待到正式开饭,张静突然就明白了为什么娘要哭,因为他自己也在尝到那道水芹菜的时候,突然就心酸了起来。

      小时候的张静相当的讨厌吃芹菜,然而那时举家刚到此处,日常用度都是能省则省,当时芹菜十分便宜,几乎每日都是餐桌首选,这就苦了小张静。
      那时张爸爸还在世,是个带着家眷走南闯北做小买卖的生意人。张妈妈生产之后就打算安定下来,这才到了京里。
      小张静十分顽皮,饭桌上看不到合心意的菜就会闹的全家不安生。偏偏又挑嘴,不仅不喜芹菜,任何一种气味稍重的菜都不爱吃,为此大人伤透了脑筋。
      有日张爸爸出门去,朋友介绍他新生意,带去的东家家里请饭,席间有芹菜也有香菜之类,但是除了外观能看得出是这些菜,味道来说,全然是鲜香而不会觉得刺鼻。
      东家家里看上去也不是太富裕,想来菜蔬做法也不至于很费钱,张爸爸自然欢喜。当下狠狠心让了一成的价格,就为了讨个食方。
      那日之后,小张静的日子才算好过起来。
      张爸爸当日讨回的食方其实也确实不是什么难弄的东西,是那户东家自己种的一种佐料草。当时挖了几棵给张爸爸带回去种,每日取几片叶子和菜一起烧就能克制住带香味菜本身的特殊香气。
      后来张爸爸生意做的不错,家里渐渐吃得好了,就不再太用得上这种草。再后来换了新宅子,种在旧宅里的那一片草就完全被遗忘了。直到张爸爸重病过世,旧宅找了房客出租,那片草地干脆被新房客翻做了花圃。
      今天突然又吃到这种阔别十余年的特殊鲜香味道,不仅张妈妈,就算是张静,都不由回忆起了当初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的日子。
      这些年来纵使不说,但是对父亲的思念就仿佛是种本能一样的存在,只要有机会,总会悄悄的冒头。张静突然觉得中午在馐味斋没怎么吃东西实在是太明智了,否则万一当着文瑞的面哭出来,那以后还怎么面对文瑞。
      眼见得他母子这样,王姐儿和小四都识趣的不多话。小四闷头吃饭,王姐儿只是认真照顾文祈吃,自己偶尔也吃一口。连文祈都仿佛感觉到了气氛的不同寻常,静悄悄的骨碌着眼珠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连王姐儿喂了他一口平常绝对不吃的豆腐皮都没发现,嚼着就咽了下去。
      张妈妈沉默了许久,这才掖了掖眼角,道:“快吃吧,一会儿凉了又要热,没得浪费柴火。张静啊,要是方便,来日你帮为娘想办法去问问做这芹菜的大师傅,那种草可还能讨几棵来种?”
      张静点头道“好”,又想着气氛这样沉闷总不行,绞尽脑汁翻了文祈下午很多捣乱的事情来说。文祈知道张静在抖自己的糗事,干脆连饭都不吃了,挥舞着小胳膊伊伊呀呀的抗议,一时间屋子里突然就无比热闹,张妈妈面上才总算放松下来,露出了笑意。
      张妈妈是真心喜欢文祈这样的小孩子的,饭后干脆从王姐儿手里接过这小宝贝,抱去自己屋里带,张静这才放心。
      只是就算能哄的老娘又笑了,但想起父亲过世后这些年家里过的艰辛,直到那日学堂张罗起来,才好像又开始有了新的盼头,回忆间到底还是心酸。那晚难得的,张静失了眠,望着窗外银瀑一样的月色直到天色泛白,手里一方布帕,竟始终是湿的。

      去馐味斋问大厨这种事,没有文瑞陪同的前提下,张静一个人是不可能完成的。所以第二天他把这事摆在一边,先去学堂里跟钱夫子做汇报。
      钱夫子依旧是昨日那副面色深沉看不出喜怒的样子,听了张静的汇报,又是沉默半响。眼看着张静一付快要崩溃的表情,这才开口道:“罢了,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何况这学堂算来,没有你也是没机会办的。你想如何做,便放手去尝试吧,横竖我这付老骨头,陪你折腾便是。万一能成,终究还是桩好事。”
      这话听的张静懵懵懂懂,夫子的意思是让他自己拿捏着办,这个明白了。所以昨天自己的莽撞夫子不会追究,这个也大概明白了。但是夫子这么说,怎么又感觉着有那么点无奈呢?
      “夫子,学生是不是行事过于莽撞了?有何不妥还请夫子明示。”猜不出,干脆直接问。
      听他问,钱夫子又是沉默了很久。这才吐出一口气,道:“也罢,有些事,你早些知道也好。你可知当今圣上当年是如何打下这天下的?”
      “学生所知都是夫子教导:当年前朝末代颐圣帝行事荒诞无稽,曾汇聚全国数万能工巧匠,几乎耗尽国库,远赴关外修筑工事,于君于民造成极大负担。更导致国内空虚,蛮夷乘虚而入。然则颐圣并未采纳众臣谏言,依然我行我素,又从民间抽调大量人力充足军队,导致民不聊生。
      “当今圣上感怀苍生,奋发图强,揭竿而起,数年内不仅驱除了蛮夷,更手刃一意孤行的前朝末代皇帝。这才换来如今大历百姓安泰,兴兴向荣。”
      钱夫子点头,又摇头,道:“其实当今圣上之所以会揭竿而起,乃是被逼的。”
      原来当日政德帝之父是位颇有名气的机关师,老先生钻研奇门巧技数十年,极有心得,这手艺也为家里创下了极大一份家业。
      本来一家安泰,日子过的不错。颐圣帝初登基时,虽然全国状况已然不是太好,但他们家是当地大富,倒也没什么问题。
      只是后来颐圣帝诸多莫名其妙的政策相继出台,导致各地负担加重,多有家庭流离失所的,渐渐民间就越来越不安定。那时候文家富庶,自然容易成为各路大小贼偷乃至流匪的目标,所以他家就开始自己豢养护院队伍。
      如此又过了几年,民间情况每况愈下,就算是落草为寇,也未必能打劫到多少东西糊口。渐渐的,文家的护院就越收越多。文老先生颇有侠义之心,宅心仁厚,但凡前来投靠的,都会给他一口饭吃,与他一席炕睡。久而久之,家里集结的队伍越来越大。
      再后来,就是颐圣帝那个直接被载入史册留给后世诟骂的万名巧匠修筑边关的行动。当时文老先生已经年近花甲,却因为机关师的名头很大,竟也被朝廷征了。
      当时文家请了地方上多名乡绅官员联名上书,称愿以百万银两换取文老先生免征,无奈朝中终究置之不理,一领枷锁牵了文老先生去,就此葬身边关。
      之后蛮夷部队入关,文家护院队伍强大,竟然又被征缴要去军队。那时文家家主在边关丧生,家里主母哀恸之下紧随而去,一家本就因为这些无妄之灾而白事连连哀声不断。
      眼见朝廷所作所为越发离奇不堪,政德帝那时年轻气盛,又喜武术,满腔热血,文家在当地文家村又可说是一呼百应的望族,眼见得天下到处都有暴动的队伍,就有人鼓动他也造反。
      大约也是天命,举起反旗之后一路征战,政德帝这才真正了解了什么才是所谓“民不聊生”,身边追随的人更是死了无数,这才一步步统一各地,最终打到京里,手刃了导致自家家破人亡的罪魁祸首,自己称了帝。
      “所以,其实当今圣上对于文学武道之外其它奇巧学问,是有很深的感情的。然而他为帝多年,只不知这种感情是否有变。你同六王爷的提议,倘若他心里依然如故,那便一定能成,而且能激励天下各行各业人材辈出,如今百废待兴,这于国于家都是大大有利的;然则如果他这多年为帝下来,终究还是要遵循传统,那后果如何便不好说。罢了,横竖总有个天命所在,你也莫要太担心。”
      钱夫子说完一席话,抿了口茶,稍歇了歇。张静站在一旁默默消化刚刚听到的八卦:原来当今圣上当年起义是为了报父母之仇!这段故事着实令他觉得很有点热血沸腾,连带着的,文瑞的形象在他脑子里一瞬间也变得高大起来了。
      倒是钱夫子,见他默默不语,脸颊却是红红的,眼睛发亮,心下明白这学生别看表面上斯文清秀甚至还有点瘦弱,其实本质里就是个不安分的,不由又叮嘱道:“此乃当今圣上自家的事,为师当年若非与圣上同乡,也是不可知如此详细的。今日告你知晓,是让你日后行事有个进退考量。你回头可要记住了,千万莫要到处去说,小心祸从口出。”
      听老师提点,张静一个激灵,刚刚有那么一瞬间,他确实想找机会同文瑞去核实这事来着。老师这些年照顾自己就如同照顾亲生的孩子,所谓知子莫若父,张静压下心头感动,深深一揖:“谨尊师命。”

  • 作者有话要说:  更完~~~说来文瑞都有儿子了,公平起见,小张静要不要也先讨个老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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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章有点沉闷了,话说,不知道会不会有亲亲感同身受……没有的话,希望大家一辈子都不会体会到这种悲伤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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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更一更~~~
    所谓家长里短细水长流什么的,某话唠表示写的真的相当的痛快!这是为什么呢?因为我是话唠么?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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