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形之夜》黄衣喵斯塔

4、第 4 章

　　气氛变得异常尴尬，雅枫抱着人偶端坐在沙发中央，不说话，只是用眼睛直直地盯着阿诺，仿佛是沉默的审问。虽然无言，但随着时间的推移，雅枫越发感觉到面前这个男人与手中的人偶有着某种相似。无论相貌或神情，都让她有种恍如人偶变成真人并一夜之间就已长大的错觉。雅枫轻扣着人偶的手指微微地颤抖了几下，并在心里告诉自己阿诺只是阿诺，不是其他任何人，因为她坚信所有的一切都是幻觉，是阿诺的恶作剧，人偶也依然在手中。“只要阿诺承认他是一时贪玩的恶作剧，并向我道歉……”雅枫极力地心底说服自己，“我就原谅他，毕竟他也只是个孩子而已。”
　　同样用眼神回应，阿诺似乎并不打算说什么，他久久地凝视着人偶，轻轻吐出两个音节：KOJI。
　　不顾雅枫惊异的神情，阿诺始终没有将视线从人偶身上移开，“KOJI是我的孪生弟弟，七岁那年生病死了，父亲纵然是京都有名的阴阳师也没用。弟弟死后全家人都异常难过，为了留住他，父亲通过法术唤回了弟弟的魂魄并封印在式神中，本来想把魂魄封进遗体内的，可是天太热了，弟弟的遗体已经开始腐烂，不管父亲如何施加念力都没用。”
　　“阿诺，你在说什么？”雅枫难以置信地盯着他，仿佛在看一个完全陌生的人。
　　“于是父亲就带我去了人偶师那里，让他按照我的样子做一个人偶，”再次瞟了一眼雅枫手中的人偶，“父亲在拿回人偶后非常高兴，当即就把弟弟的魂魄从式神中解放出来封进了人偶中，虽然不能动不能说话，但至少父亲能通过念力与弟弟对话，那时我们都以为KOJI又回到我们身边了。然而让我们想不到的是，那个人偶师他因为非常喜欢自己做的人偶，所以暗中偷偷地做了一个和KOJI一模一样的人偶。”
　　阿诺重重地叹了口气，或许是累了，他往后挪了一步坐到了椅子上。“那一年，我带KOJI去人偶师那里为他做新衣服，遇到一个老人来买东西说要送给他孙女，当时我并没有在意，只是把KOJI留在那里让人偶师给他裁衣，自己去街上转了一圈。然而等我回去时才发现，KOJI已经不是原来那个了，因为那个人偶眼中毫无生气，我也无法通过念力与它交流，那只是一具人偶。我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后来才得知是那个老人看中了KOJI要买下他，人偶师本来是想把那具相同的卖给他，结果在最后时刻阴差阳错地把KOJI卖了出去，他不知道人偶中封着灵魂，甚至他到最后都没有弄明白当时怎么会把两具人偶搞混的。知道吗，为了这件事，我被父亲打得几乎连半条命都没了。本来在父亲眼中我就不如弟弟，各方面能力都没他强，原本父亲是将所有希望都寄予KOJI身上的，虽然他的死使父亲的希望都破灭了，但至少还有人偶聊以安慰。丢失KOJI的那夜，我被囚禁在房间中面壁思过，我听到父亲在门外小声地感叹如果死去的不是KOJI就好了……”
　　猛然间，一道黯然的光华闪过人偶的眼睛，就在阿诺的声音渐渐转向微弱的时刻。似乎注意到了这点，阿诺再度抬头正视人偶，笑着说道：“比起你对我的恨，其实我才更恨你啊，父亲耗尽家财与生命满世界地寻找你，直到临死前还念着你，对我却始终不愿多看一眼……不过，因为实在太恨你了，所以我在父亲坟前起誓，一定会找到你，然后让你的魂魄去地府陪他，现在这个誓言算不算已经实现了一半？”
　　人偶没有回答，雅枫的手却如同蔓藤缠树般紧紧地扣住人偶，眼中流露出异常惊恐的神色，“阿诺，你想……干什么？你说的都是什么意思？我听不懂……”
　　起身走向雅枫，轻轻托起她的下颚，阿诺扬起嘴角优美的弧度回答：“看来有必要自我介绍一下，大小姐。我不是阿诺，阿诺只是随口起的名字，我叫YOJI，是来自日本的阴阳师，不过自幼跟家父学习中文，所以你看，我不说谁都不知道我是日本来的。我是来找弟弟的，虽然装着他的盒子叫YOJI’s Heaven，但那盒子其实是我的。”
　　“不，你说谎，你是在编故事……”雅枫拼命地甩开阿诺，忽地从沙发上站了起来逃到门口，“我不会把YOJI给你，他是爷爷给我的礼物，绝对不会给你！”
　　“您不给我是因为不知道这小家伙有多阴险可怕，”阿诺逼上前，一把夺走KOJI，捏在手中摇晃着，“他不喜欢岑姨，因此不断聚集负面能量使她产生被迫害的幻觉，并最终成功地害死了她。他喜欢总是被大小姐您宠着爱着，不希望您爱上除他以外的任何人，便悄悄地迷惑您的心智，所以您看，您对他的爱超越了任何人，甚至连梦中都想要嫁给他。他总是不断地作怪，让这间屋子里的人越来越少，让人们不敢接近您，这家伙一直用他邪恶的灵魂驱除身边任何可能对他造成威胁的人，直到最近才稍稍有所收敛吧。真不愧是我弟弟，即便只是一个没有实体的魂魄都有这样强大的法力，让我这个哥哥都自叹不如，不知道以后他若占据了大小姐您的身体后，还会做些什么无法无天的事情？”
　　“你胡说！我不听！既然你是来要YOJI的，为什么还要装什么下人？”
　　“大小姐把他保护得太周到了，就连做贴身仆人都没法接近这家伙，如果是陌生人直接来要，不被轰出去才怪。”继续逼近，一直凑到雅枫的面前，“不过现在不会了，因为他已经回到我身边了。我会带着他离开，再也不会出现在你的视线中，但还是想说……真的很想让你把对他的爱分一半给我。”
　　轻轻弯腰将吻点落在雅枫轻柔的唇瓣上，又迅速抽离，阿诺带着一丝得意的笑与两条深锁的眉，等待雅枫的反应。
　　不出所料，还未直起腰，“啪”地一声响起，一个红红的掌印落在了阿诺的脸颊上。
　　“骗子！流氓！”雅枫如见魔鬼般躲着阿诺，飞身往门外冲了出去。
　　空空的房间中阿诺呆立在原地，垂下手坐回椅子中，蓦然间一阵阴冷的笑声直冲耳膜。
　　“世上哪有这样说自己弟弟坏话的哥哥？YOJI，看来你真的很讨厌我，想杀了我吧？”
　　“要是可以的话，真想那么做。虽然都是些事实，但也确实说了很过分的话，对不起。也许真像父亲说的那样，如果当初死掉的不是你……就好了。”
　　“如果那样的话，我们一定不会像现在这么痛苦，我会开开心心地过一辈子，你说不定已经转世，更不会倾家荡产。不过，要真那样，我绝对会比现在更恨你。”
　　“……为什么？”
　　“我恨父亲因为他不让我安心地离开，硬是留在了这具什么都做不了的空壳之中；我恨你因为你把我给弄丢了，飘洋过海到这里不算，现在还想夺走我好不容易拥有的一切。但是不管怎么恨，始终一个是父亲一个是哥哥，更何况我始终忘不了那时，哥哥你哭着跪在神像前祈求神明把你的生命换给我。曾经一直以为我们是两个人，直到死前那一刻，看到哥哥也仿佛垂死般进入弥留状态，我才明白我们根本是一个人，你就是我，我就是你。”
　　“讨厌我吗，KOJI？哪怕一次，讨厌过我吗？”阿诺颤抖着抱紧人偶，喃喃自语。
　　“不。”
　　“为什么不讨厌我？”咆哮而出的愤怒直直喷向人偶，“你可以拥有一切，你可以占据她的身体重新转世为人，可我的出现让你十几年来所有的努力都化为泡影，为什么这样你还不讨厌我？你明明知道……我有想过把你的魂魄流放到地狱。”
　　“因为你是我哥哥，也因为我也曾经想要杀掉过你。但是最后……我们谁都不忍动手，我们……是兄弟，是硬生生被分成两个灵魂的同一人。”
　　“KOJI，对不起……”
　　“其实我早就知道自己所做的都是虚幻的，只是一直都下不了决心，一直期盼着也许有一天奇迹会出现，不过现在知道了。”
　　“KOJI，再给我一些时间，也许真的会有奇迹。”
　　“不用了，已经足够了……哥哥，要好好活下去，替我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