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棉》落木唯萧

18、两个人的孩子

　　梁辰打电话来的时候秦棉刚结束假期，回了公司把出差去做的项目报告递给经理。
　　木易主营房地产，有自己的设计部门和施工部门。是N市数一数二的房地产大亨。秦棉所在的建筑设计部分属设计部门，是木易承建所有项目的自身建筑设计部门和外包建筑设计的审核部门。
　　“你下班后有时间吗？”
　　“有事？”
　　“有些事情要说。”
　　“嗯，我刚回来没什么事，可以早些下班，4点还在世纪广场那家茶楼。”
　　“行。”
　　秦棉出了经理室就去茶水室接了梁辰电话，挂了电话一路走回来正在心中思量梁辰隔了这么几天找她所为何事。刚进办公室就看自己的助理冲自己招了招手。
　　“秦工，刚才你进去给经理送材料的时候，人事部的人打了内线过来，我看你不在就帮你接了他们说让你有空过去趟。”
　　“嗯。知道了。说是为了什么事吗？”放下手中的项目报告。秦棉有些疑惑的立在座位前。
　　“没说。”
　　“玲玲，你帮我整理下这次去T市带回来地投标方案，我去下。”
　　“好。”

　　秦棉是4年前进的木易。当时孩子已经周岁，她不能一直靠着接一些零星的设计生活，那一个月，她怀中抱着孩子在网上投了很多的简历。她毕业学校有名气，成绩好，作品出色。接到的面试电话很多，她一一面试下来，不是要加班就是地点不理想。都快要绝望时，接到了木易的面试通知。
　　那时，木易就已经做得很大。秦棉有所耳闻，知道他们的建筑设计部鲜少招女的。去之前她抱着孩子在狭小的客厅中走来走去的哄孩子睡去，一边还给自己加油打气。等孩子睡熟了，她才把孩子交给雇的一个阿姨看管，自己去面试。
　　面试自己的不仅有木易的HR，还有当时建筑设计部当时的经理——吴子君。
　　在HR问了一些专业问题后，一直都没有说话的吴子君上来就问她是不是做妈妈了？秦棉有些诧异，回答是的时候又会问她是怎么知道的。
　　“你身上有妈妈的味道，我也是一个妈妈我知道。难得你才24岁就已经做妈妈了。我看了你的作品，很有想法，却也不离经叛道。”吴子君一身职业打扮，秦棉看着觉得严肃不可亲近，没想到说起话来倒温柔轻细。“你孩子几岁了？”
　　“刚满的周岁。”
　　“你家里先生也是全职工吗？”
　　“我没有先生。”
　　“这？”
　　“我是单亲妈妈，我孩子刚周岁，所以我的要求很简单，不在公司加班，我可以把事情带回家里去做。”
　　“秦小姐，请问你什么时候可以入职？”秦棉永远都记得吴子君那天说的这句话。坐在她身边的HR都有些狐疑的侧身看了眼她，她却坚定地伸出手来。在后来的工作中，吴子君也始终能保证她当天答应的条件——不加班。她教会了秦棉许多的东西，有工作上的，也有生活上关于如何照顾宝宝的。
　　虽然后来吴子君因为丈夫的原因辞了工作，去了其他地方。但是在秦棉心中，她永远是自己那个最窘迫的时候遇到的贵人。那是注定要铭记一辈子的。

　　“莫经理，你找我？”
　　“秦工，是这样的。最近我们人事部在做人事季度审核评比，按照你今年的表现和业绩，公司决定给你涨30%的工资，公积金也会有100%的提升。这些都从下个月开始。这是正式的通知文件，你看下没问题的话，就在下面签个字。”
　　“好了。”这对秦棉来说绝对是件好事，工资暂且不说，那些公积金就能很好的实现她买一套房子的诉求。她在文件下一笔笔签下名字，递了过去。
　　“秦工，当年我和吴经理一起给你面试。吴经理招了你，我当年还觉得不妥，现在看来，还是她看人最准。”
　　莫亮原本对这个建筑设计部的副总设计师印象并不好，当年面试的时候要是他肯定把她拒绝了。单亲妈妈带着一周岁大的孩子，根本就不能有很大的用处。吴子君要了她，他也不好多说什么，毕竟是她部门要用的人。
　　没想到4年后，她竟也做到了副总设计师的位置。连董事长都不知为何亲自派了人来问她的工作情况，看了还暗示说这样的人才可以适当的加薪，提高福利。

　　等到了和梁辰约好的时间，秦棉心情很是愉悦的走进了那家茶楼。没想到梁辰竟已经在了。
　　“还是上次的那种茶。”
　　“嗯。”
　　“这几天，孩子还好吗？”
　　“挺好的。一直说要见你。”
　　“我爸爸这几天伤到了腰，我陪了几天。今天出来，主要是想问下，我可以接孩子去看老人吗？”
　　“这，当然可以。”
　　“我爸爸是军人。”
　　“原来是你爸爸。”
　　“什么？”
　　“阳阳前段时间说有一个解放军爷爷总是会一直来看她。我想那个人应该是你爸爸吧！”
　　“应该是。我爸爸在西山休养所受的伤，暂时要在那边修养。所以我要接孩子去那里，在那边过一夜。”
　　“西山休养所？你爸爸他？”西山休养所，秦棉在这个城市生活了几年自然知道，那是什么人才能进去的休养所。
　　“他是军区联勤部部长。上将军衔。”纵使是再普通的百姓，也知道这样的两句话代表的是多大的一股权势。原本孩子的事，在电话中说也是可以的，但是梁辰想着要把父亲的身份如实的告诉秦棉，电话里说总是不够正式和严谨，所以还是特地约了出来说。孩子既然叫了他一声爸爸，那么他就该把所有的实情都告诉她。
　　“这，孩子去不会有什么影响吧？”秦棉这辈子没有遇到过政权势力，她也从来没有想过梁辰身后会是这样的一个家庭。她突然生出些惶恐。她不知道他们那样的家庭会怎么看待这一个来路不明的孩子。
　　“我爸巴巴的望着孩子去看他，今天早上还把我给赶了出来。我也会在那边，我们会照顾好孩子的。或者，你和我们一起去吧。”
　　“我就不去了。”秦棉忙摇头，端端了身子又说道，“孩子还在上学，你周末再带她去吧。”
　　“嗯。”
　　“秦棉，梁家是欢喜阳阳的。”原本两人都已经沉默了下来。秦棉还沉浸在孩子终于不再是她一个人的感情中，对面的人就清清楚楚地说了那么一句话。秦棉微微张了张嘴没有说些什么。

　　晚上帮孩子洗完澡，搂着孩子挤在一张小小的床上。秦棉要给孩子讲爷爷的故事。
　　“阳阳，你明天要和爸爸一起去见爷爷。”
　　“爷爷？”
　　“嗯，就是之前一直来看你的解放军爷爷。”
　　“他是我爷爷，他为什么不说呢？”
　　“他那个时候还不知道。”
　　“哦。”
　　“爷爷受伤了，阳阳见到爷爷之后要乖乖的。不许调皮知道吗？”
　　“受伤了？因为打仗吗？”
　　“不是打仗。人老了，总会有些伤病的，就和上次骆爷爷生病一样。”
　　“哦。”
　　“爷爷住的那边会有很多的解放军叔叔，不许让他们陪你玩。你要听爸爸的话。”
　　“大棉，你不去吗？”孩子原本枕在秦棉的胳膊弯里，意识到自己的妈妈不和自己一起去时，坐起来，瞪着眼睛认真的问。
　　“大棉不去。你和爸爸一起去。”
　　孩子又躺了下去，秦棉只感觉到几下孩子轻微挪动身体的晃动，此外都没了动静。“大棉，我会害怕。”过了很久，久到秦棉都以为孩子是睡着了，孩子又讪讪的说。
　　“不怕，爸爸和爷爷是阳阳的亲人。他们会很爱你的。”
　　“嗯。”
　　“睡吧。”6岁的孩子，秦棉想她应该已经懂得些什么了。她心里一定有很多的疑问，那些话原本该是他们做父母告诉她。可有些话秦棉到了嘴边又下去了。她是她用那么多的放弃换回来的孩子，她要怎么开口告诉她那些放弃。

　　隔日，梁辰是开着一辆军车来的。她牵着孩子的手示意她上车，孩子已经往前走了几步，又回来抱住她的腿。扎着马尾辫的头噌在大腿间磨来磨去。
　　梁辰下了车来，秦棉有些无奈的看着他。梁辰摇摇头示意没有关系。
　　等孩子把头抬起来，秦棉才把手放在孩子的肩膀上说：“阳阳。他是爸爸。去吧。”
　　秦棉牵着孩子的手一直走到了车副驾驶座旁边，打开车门，示意孩子上去。
　　等孩子在座位上坐好，秦棉关上车门，绕到梁辰面前说：“孩子一时还没有习惯，多相处几天就好了。不要太纵容她，该说的还是要说的。”
　　“嗯。”
　　“还有她对花生有些过敏。其他就没什么了。有什么问题你给我打电话。我今天晚上也不关机。”
　　“嗯。”

　　梁辰启动车子，慢慢开出小区，后视镜中可以清楚地看到秦棉还站在那里望着他们。身旁的孩子安安静静地坐着，一双小手放在腿上不停地变化着姿势。心中顿时有些莫名的细水流来又流去。
　　远远地再也望不到那辆车后，秦棉还是立在原地，不知道自己这一个没有秦阳的周末要去哪里，能去哪里。触目所及的方圆之内是自己住了3年的小区，再远点是自己从18岁最青春靓丽的时候就开始认识的城市。她立在那里很久却不知道自己这生活突然没了孩子之后要去哪里？过去5年中，孩子是她唯一的追求。她所有的生活都围绕着孩子，她平时工作繁忙，也就只有周末能陪着孩子说一些话，去一些爱去的地方。现在，孩子和她的爸爸一起去看爷爷了。那她呢？

　　等太阳爬得高了，秦棉慢慢低下头看了眼自己脚上穿着的拖鞋，木然的转身走了进去。拿了包，换了衣服和鞋子。手伸在把手上开了门走了出去，身后的门用身子轻轻的一抵便就慢慢地发出些许声响的关上了。秦棉提步走下楼梯，心中那一阵关门的声音无线的扩初开来。等走到转弯的时候，又暮的转过身，侧头看一眼那扇紧闭着的门。
　　脑海中一个叫唤妈妈的声音慢慢的又扩散了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