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秘而不宣 ...
-
会场陷入了意料中的哗然。
经纪人Chris沉默不语，唇边勾起一丝不明意味的浅笑。雨宮優真则放下了麦克风，一双沙棕色眼眸默然盯着一位立于台下最左边角落处，被一团阴暗光影包裹着的少女身上。
……对上那温柔的目光，胡桃千落向台上的雨宮優真露出了一个比阳光都灿烂的笑容。此刻平静的外表下就快掩饰不住她内心的澎湃情绪了。
今天，是她按照公司决定将工作地点重新放回日本后的第一个周六，也是她以「普通高中生」身份走进校园进行课业学习后的第一个周六。尽管早计划好一大堆事待完成，可凡事皆有变数：当听见Camélia说起今天将在银座举行雨宮優真的代言参访会时，胡桃千落便毫不犹豫地拽着Camélia一起奔赴现场。
……
视野逾越了现场人头攒头的界线，少女明澈的眼睛直勾勾看着台上的雨宮優真， “すごい～雨宮前辈！代言词有型死了！！”
她终没按捺住，伸长脖子大喊了一声。但双眸一转，胡桃千落又往左边看了看。
“嘿，妈。我一直在等你对我说些什么哦～雨宮前辈为什么要公然说出这种话？还有那个邀请函……胡蝶一定收到了吧。” 话音落下，她随即附赠出一个露齿笑容。
唯独左边才有的一颗小虎牙在少女的唇边若隐若现，锐光一闪而末。
“……” 戴着欧式大檐帽的Camélia僵着表情停顿了片刻。下一秒，却是笑得风韵十足。伸手拥紧了胡桃千落的肩，在少女耳边轻言起来， “千落还不知道吧。「夜•夙」就是同为「绯月猫姬」所属的事务所〈Timbaland〉所培养出的新组合哦～”
不出所料，怀中的少女果然歪着头，眼睛倏然一亮， “就是那个有着‘乐坛黑马’之称的少年组合「夜•夙」吧！妈，说了你可别骂我是‘灭自己威风，长别人气势’哦。其实…其实我还偷偷买过他们的首发专辑……”
见状，Camélia 暗自在心里舒了一口气，含笑看了一眼后并没言声。反倒是情绪激动的胡桃千落又开了口， “老实说，蛮好听的～里面的词曲也大都是他们自己写。不容质疑他们是兼具高实力与高颜值的优秀艺人。不过我发誓！我绝对没有‘叛变’！！我的心永远支持着雨宮前辈！！前辈长得帅，声线更是独一无二。那种充满希望的温暖无人能及！可是……”
少女故意拖长了尾音， “用这种方式岔开话题还真是老套。” 说罢，胡桃千落的脸上表露出一点点耍性子的不悦神情。
……Camélia一怔，眼眸里再次涌起满满的笑意， “诶，是吗？但是有个小秘密要先告诉千落。其实我一直很看好雨宮那小子。真后悔当初把他让给〈STING〉事务所。不过我与〈STING〉的社长坂本（さかもと）先生，还有经纪人Chris的私下交情都很不错，所以让雨宮在他们那里发展倒也甘心。”
Camélia依然答非所问着。她开始往更加不沾边的话题上扰乱视听， “怎么样，有没有觉得妈超级厉害！保密体系部署得如此无懈可击！！我敢保证，在这个世界上只有不超十个内部人员才知道你和雨宮是好朋友的秘密哦……”
话并没有说完，一个声音突兀的打断了她。
“妈，你越是像这样逃避我的问题，就越是代表问题的严重。但我已经看到了那份寄给胡蝶的邀请函！那份印着‘高中网球赛男子组’主题曲演唱权的邀请函！！那份以「绯月猫姬」为竞争对手的邀请函！！！为什么事到如今还要这样瞒着我？可我也并没有你们想象中的那么迟钝！”
随着脑海里的思绪越来越清晰，胡桃千落的脸色也逐渐有些发白， “虽然胡蝶和雨宮前辈都收到了赛事组委会发来的邀请函。但竞争对手却是同为〈Timbaland〉所培养的两个新人组合。现在想来，整个事件未免太过巧合了。「绯月猫姬」和「夜•夙」不过是半个月前新推的组合，却能在短短的时间内横扫日本歌坛，甚至成为此次争夺演唱权的最大对手。就算不否认过对方歌手的过人能力，但也不得不往最坏的方向去试想……”
她的声音忽然压低了许多，几乎是在喃喃自语， “假设〈Timbaland〉事务所真存有狼子野心，那么借助此次‘艺人驻唱生徒网球赛主题曲’对日本上下的影响力，彻底打压日本同行中其他的竞争对手或许也并非是天方夜谭。链条失衡引发的连锁反应会给日本歌坛带来前所未有的大风暴。何况牵一发而动身，艺能界也会因此遭到无法估量的重创。所以绝对要阻止他们。”
脸色随着语调阴了下来， “既然如此，如果仅仅是顾虑着‘胡蝶一踏上舞台，就会失去意识立即晕倒’这种破事让雨宮前辈一个人去独自抗衡〈Timbaland〉的势力，那么如此一无是处的我还不如沉在神奈川的海里，永远不要再上岸……”
胡桃千落正定定地注视着Camélia，眼里全是竭斯底里的巅狂。轻抽鼻子，她似乎嗅到了室内空气中干燥的苦味。
“够了……” Camélia的眼神转为凌厉。
一抹担忧之色荡漾出了涟漪，又迅速隐没在了她的眼角， “都被你说中了。对，现在最令我担忧的是〈Timbaland〉的真正目的。日本‘生徒网球赛’本因近几年参赛队伍的实力大有赶超‘职业选手水准’之势而备受体育界的关注，而在今年又将‘邀请日本艺人驻唱主题曲’加入企划，这无疑是打出了一张最强王牌。以艺能界和日本歌坛助力，会轻松让这种关注度从原本的体育界扩充至社会各界。由此产生的影响力和号召力，不仅能震撼整个日本，甚至会得到世界网坛和全球流行圈的高度关注……”
她的神色高傲冷淡， “的确，很多事都在某种‘巧合’中‘顺理成章’起来。但说到底，何为‘无巧不成书’？事实上，那些所谓的巧合在实际生活中是难以遇到的，它们中的大多数都是经过精密计算和周全计划所得到的最终产物。培养一个少女组合对付你，再培养一个少年组合对付雨宮，这就是〈Timbaland〉给你们两个人的‘不成文挑战书’。话说到这里你应该心中了然，若决心应战，会面对什么风险和结局我们谁都无法预计估量，但满盘皆输必是最坏的结果——你懂吗？”
“……嗯。” 胡桃千落点点头，她摸到自己手心里的冷汗。记忆中的一幕幕像模糊的轻烟在脑中飞快地飘过，尔后匆匆散去。
“虽然现在的我仍不敢去试想再一次迈上舞台，自己心中将被‘那种恐惧感全部占据’时的可怕感觉。但不去尝试超出自己能力范围的事，人就永远不会长大。这句话，还是‘那个时候’我想放弃一切，甚至也包括我自己的时候，妈对我说过的话。所以这一次，无论成功与否，我都要试着去改变些什么。” 少女认真地说着，眼里闪烁希冀。
“……”
Camélia 一时没回出话，似乎是由于少女分外专注的神情和话语的内容都让她惊愕。失神片刻，她宠溺地揽过了少女的肩， “回家后，邀请函我会给你。按照要求，主题曲以「梦想」为题的歌词是官方已定的。我们只须在此基础上自行作曲、制作成正式单曲，并在规定的日期前发给组委会即可。至于那个曲谱……我早为你敲定了。喏，就是这个……” 一张皱巴巴的纸递向胡桃千落， “之前从你房间里的废纸篓里找到的。一周前我已把它发给了Akon。晚上就去录音室第一遍试音。老规矩，我只给你半天时间练习。”
“妈，原来你早就洞悉了我内心的矛盾……所以才和雨宫前辈他们一起谋划了这出，故意逼我作出决定。” 胡桃千落盯着手中的纸自嘲地笑了笑， “看吧，差点就被我当废纸丢掉了。”
“是吗？当我把这首歌发给Akon的时候，他竟回复早看过了。是你吧。”Camélia温柔地看着因被一语戳穿而闹别扭的少女， “永远记住一句话：任何时候都不要太勉强自己，妈就站在你的身后不会让你有事的。对了，还有一句哦……” 深呼吸，Camélia精致的脸逐渐鼓成了一个滑稽的球型——
“燃えろう～レのコスモスよ！！（燃烧吧，小宇宙！！！）”
Camélia双手握拳，尖着嗓子嚎叫起来。闪亮的星星眼比耳垂上的大颗水晶石还要璀璨夺目。所幸会场那边仍处喧闹一片，无人注意到这个角落里发生的一切。
“噗……” 胡桃千落直接破功。忍不住大笑了起来。
眼角笑盈盈的上翘，仿佛是春日一样和煦的温暖笑颜。
……
蔷薇香，夜未央。
东京时间的指针走在了二十二点整的刻度上。繁华大街上的霓虹仍在闪烁。
一架消声直升机平稳地悬在一座几十层大厦第十二层的斜上空。从机舱内连接而下的软梯上，有两个身影倏然就跳进了大楼的落地窗内。
在出示了通行证后，两人中那名穿着黑色外衣的，步入了楼道最里端的一个房间。
看得出来是一个女子的身影。进去后她脱掉了线条利落的外衣，以一种步态优美而不带一丝声响的诡异方式在录音室里移动着。微低头的姿态，使得面容像笼着光雾般看不分明，只隐约见到她有些男性化的黑色短发和细致小巧的下颌露在了室内灯光下。
“为了不暴露身份，就连录歌也会动用直升机的，大概也只有胡蝶小姐你，才会让Camélia做到这一步了。每次都从窗户进来，仅这一点就会比其他艺人辛苦很多。不过，录歌也是很辛苦的事哦，请继续加油！” 侧身站在一旁的工作人员上前打趣道，但行动却是十分恭敬地递上了专用耳机。随后就进行着录音开始前的最后一次调试。
稍稍一笑，她接过耳机套在耳上。
皆さん、顽张りましょう（大家一起加油吧）。
……
时间一分一秒的走，在「白金录音室」内翻来覆去的，是同一首歌的旋律。
频繁失误。反复出错。站在中央的少女眼神已虚飘飘地看着前方。
第一次发现录音也是这般不知所措的事……
这种感觉和以前的每一次都完全不一致，甚至与最初在吧馆里唱歌的感觉也不同……冷汗沿着后背的蝴蝶骨慢慢渗透，直抵深处。
不想唱了！不想再继续了……可是，不行。还是必须要坚持下去……
她听到自己内心的不安与矛盾，莫名的窒息感像是整个人沉入了海底。其实，连她都不记得这一首歌已被要求重新录制了多少次，也没太介意周围一帮人半垂着眼、用略带无奈的疲惫神色盯着她。
此刻，她的眼神越过了洁净的玻璃门，愣愣地望着正在接听电话的Camélia。数秒后，仿佛是感觉到了从里面投来目光，Camélia侧过头，不忘朝少女轻轻点点头。
“……我、再唱一次吧。” 算是缓了缓心里的沮丧，少女回应了Camélia一个明媚的笑容，强打起了精神。但就在垂眸的瞬间，那描在眼尾的细细眼线——土耳其蓝的凄艳，已不知在何时晕染开来。
如超新星爆炸后，在宇宙里初始形成的一团星云。
闪耀着寂寥。
……
“都给我拿出点精神了来！Now，once again！” 随着音乐监制Akon（阿肯）中气十足的一声令下，惊得那些被困顿逐渐俘虏的人员都战战兢兢地振作了精神。
……平稳轻盈的前奏是青涩而简单的Classical Guitar，音律在一个小小的密闭空间回旋交错。轻柔的乐章，渲染着一些感伤闯入听觉的感慨，流露着淡淡的祈盼。
忽快忽慢的节奏顿挫，别致的音律捕获着敏锐听觉的期待。
呼吸，调整气息，哼唱一点点涤荡开来。
……
子供の頃の夢は色褪せない落書きで（童年的梦想也许只是不会褪色的涂鸦）
当たり前のような日常の中で（在仿佛习以为常的生活里）
いつの間にか見失っていた（不知不觉我却迷失了自己）
……
旋律中逐渐加入了多重混音。交响金属、力量金属回环合鸣。骤然，节奏中出现了高频音，Electronic music solo紧跟掺杂其中，咆哮般的袭来……
急促呼吸，稍微停顿。转而迅速衔接的高音从她的喉咙里破出，试图用冲刺的嗓音为每一处咬字都灌注满满的坚韧和倔强。
……
普通に笑っていたいだけ今だけ（在此刻，我只想平静地笑）
奪われたって壊されたって（哪怕被夺取哪怕被破坏）
大事なのは君らしくいること（最为重要的是活出自我本色）
私は梦を操れるから（因为我已能操纵梦想）
……控制腹腔的压力，让丹田的气流缓缓流经声带，却使其不振。不断上冲气流，并次第拔高「五个八度」的宽广音阶。
就在类比超声的极限高尖音冲破喉咙的时候，仅仅是一瞬间而已，心却突然再一次出现了像雨点密集地敲击玻璃般发出的空洞巨响。骤然仰首，眼瞳里亮起了一片灰白的雾气。内心的波动也像浪潮一样凶猛涌来。她深呼吸，想压住这种不对劲的情绪，却愈发难以控制。最终只任由它放肆地渗进全身的神经。
到底怎么了……
分明是已练得滚瓜烂熟的新歌，又拥有这得天独厚般、自如收放、足以跨过极限音域的天赋。但现在，为什么从脑海里过滤出的全是纷乱的意向？
它们嘈杂，仿佛是一连串强制播放的乱码，又似一团若隐若现的白絮在不知所措的飘摇着。
怎么办？
似乎，真的无法勉强……再一次唱出那样的心情了……
作者有话说
第22章 秘而不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