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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 1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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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了?”
那个县太爷微微思索片刻,袖子一挥,“来人,让他画押,再给他戴上镣铐,押回衙门。”
“你们……别过来!别过来!”
待到告罪书上印了鲜红的指印,枷锁缠身,冷冰冰的铁链,身体也是冷冰冰的,王蓝田这才真正意识到,不是他做梦。为争一时之气,罔顾他人性命,这便是自己的下场。
原本也不想害人性命,不过一点教训,怎么会演变成这样?
“梁公子?!”
王兰忽然一声惊呼,王蓝田以为听错了,再抬头看,敞开的大门,走来梁山伯和马文才。梁山伯脖子上缠着绷带,脸色苍白,然而看着精神还好,反倒是马文才,一张脸和锅底一个颜色。
“鬼……不对,你不是死了吗?”王蓝田站起身,一看众人,明白过来,“你们耍我?!”
“耍你?”山长一直走到王蓝田面前,“王蓝田,你身上的枷锁是真的,告罪书是真的,这一些口供是真的,县太爷和这两位衙役也是真的,连你害得梁山伯命悬一线也是真的。你还觉得,我们是在耍你?”
王兰在旁也看不过去,“王蓝田,若不是梁公子宅心仁厚,不对你提起诉讼,如今你待的不是这里,而是县衙大牢。若是昨日梁公子有半点闪失,王蓝田,今日这一切,便是你最终的结局。不但你身首异处,没有未来可言,连你的家族都要因此在别人心里挂上号,你别不知好歹,不受教训。”
那个县太爷一声冷哼,“同他说什么?反正已经画了押,直接拉到县衙大牢里,蹲个几年再说。”说着就要人去拉锁链,吓得王蓝田直往山长身后躲。
梁山伯和马文才走过来,首先拜过山长和县太爷,“山长、县令大人。”
山长笑了笑,他很喜欢梁山伯的光华内敛和仁厚,从这次事情也能看出其宽和的本性,更难得的是,连他最为担心的急功近利的马文才,似乎也有受到影响,“梁山伯,身体好点没有。”
“回山长,已无大碍。”
打过招呼,梁山伯总算正视王蓝田了。王蓝田却不敢与之对视。
“王兄,打闹,还是犯罪,这之间该把握住那个微妙的度。希望你下次再有所行动,先好好考虑清楚,这么做会有什么问题,它带来的问题,你是不是能负起责任。这次的事,我不想追究,并非因为我如你们所说是个泥像,只是因为你不是真心要杀我。如果你是真心要害我,今天你所见一切,都会成真。”
“既然梁山伯那么说,把铁链撤了吧。”县太爷本就是马文才请来的,之前就知道不会带王蓝田走,撤了枷锁,同众人告别之后就带着衙役走了。
而后梁山伯马文才也说要去换药,王兰跟着一起走了。
王蓝田默默无言,没有说话,枷锁都退下时也没说一句话。
山长看着他,不指望他因此大彻大悟,记个教训也好,“虽然梁山伯不追究你的责任,然而身为尼山书院的山长,发生了这样的事,我不能当做什么都不知道。我便罚你,为众学子打饭,一个月。”
王蓝田这时才有所动,“学生领罚。”
“文才兄,我伤的是脖子,不是脚。”所以不用扶着也没有关系。
“身为伤患就该有伤患的自觉,哪来那么多意见?安静,闭嘴。”你伤的不是脖子是脑子,居然那么轻易放过王蓝田。本公子屈尊降贵的扶着,你不感恩戴德,还在这发什么牢骚?
“文才兄,脖子缠着绷带,你说我下午该找个什么说辞好?”说自己挂衣服不小心挂到脖子了?……啊,好傻。
“据实说便是,事到如今你还要为别人想?……恩?你还想着下午上课?”拿根绳子绑起来,不知好歹。
“我怕人误会我想不开。”脖子上明晃晃一圈,任谁都要跟自杀联想起来,何况英台贤弟心软,看到免不了又是一对兔眼睛。
“那就让王蓝田自己去说。”
“说自己差点杀人?这种话他怎么可能说得出口?……很多做得出的事,其实反而难以出口。大概是因为有廉耻之心,却也有无知之勇的原因。文才兄,人命与你,也如王蓝田一样?”动辄要人性命,文才兄,这一点,你与王蓝田,也没离多远。
“……你倒是敢。”胆子越养越肥了。
“我如果不敢,那文才兄,我这个朋友你可是白交了。”我若也如别人献媚,不为你长远之计打算,又何必,交你这个朋友。
“经此一事,我怎么可能还想着去大牢里安家过年?你未免小看了我,难道独你知道这些,我不知道?”杀人不行,却有比死更让人痛苦的办法,就像我手里握着的这张王蓝田的告罪书,然而这事,你还是不必知道了。
“文才兄幡然悔悟,我这一箭,没有白挨。”就是别留疤就好了。
“别逼得我揍你。”等你脖子好了一起算总账。
“文才兄。”
“做什么?”
“我不是没有脾气,只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既然退一步海阔天空,何必把自己把对方都逼入绝境?我这样,是不是错了?”就是错了,我也不准备改。
“没有,这样很好。”别人吃一堑长一智,你吃再多亏也不长记性。你那么笨的人,我看是改不了了,我还是勉为其难顺手扶你一把吧。
……
“谢先生。”这是梁山伯清朗的声音。
“谢先生。”这是马文才不甘不愿的声音。
两人姗姗来迟,众学子回过头去,自然一下注意到了梁山伯脖子上的绷带。
“王兰姑娘已经和我说了。既然来了,不如来这与我对上一盘。”谢道韫是个女子,比他们心细,看到的不止是梁山伯的伤,还有马文才扶着他的那只手。
马文才这个学生,光芒毕露,然而他这个人却如一把利剑,用不好就要伤人伤己。而梁山伯正好相反,才华内敛,只是有时候未免心慈手软,没有做大事的决断力。这两人,若是能互补互助,自然,再好不过了。
“对对,来得好不如来得巧,和谢先生对上一局。”陈夫子忙在旁应声。
奇怪,陈夫子一直反对谢道韫到尼山书院教书,怎么这会儿……马文才和梁山伯一同上前,“学生马文才,请先生不吝赐教。”
“请。”
马文才坐下,不假思索第一子便直取中原。
“直奔中原,好气势。”
果然棋如其人,这第一子便能看出马文才的心性,然而未免有些恃才傲物,过于心急。
……
最后,马文才以二子之差输给谢道韫。
棋如兵,棋局如战场,运筹谋划本是马文才自认最擅长的事,输给一个女子,让他脸上有些过不去。经此一战,他也不敢小看了谢道韫。虽是女子,然而无论是对局势的掌控,还是那种不慌不忙兵临城下而面不改色心不慌的大将之风,都远胜一般男子。
“马公子,你可知自己输在哪里?”
“先生说。”
“马公子用棋明确,落棋果断,谋略杀伐皆为上乘。只是,马公子调兵遣将,未免太过无情。战场之上,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马公子的棋路,占了天时地利,却失了人心,未免,得小失大。”
“学生受教。”这一声,他说的心甘情愿。
“请先生点评。”
谢道韫看了他半响,“乱世枭雄,治世……亦枭雄。”
“谢先生谬赞。”枭雄?正如我心。
马文才站起,梁山伯坐下,“学生梁山伯……”
“你身上有伤,免礼。请。”
“是。”
梁山伯第一步,中规中矩,落子谨慎,然而也是太过谨慎。
再走几步,梁山伯多次退让,处处留手。虽然赶尽杀绝太过,然而这样优柔寡断,放虎归山,也是兵家大忌。
只是,落子布阵,又可见一切局势变化梁山伯皆心中有数,对起招来更是不忙不慌,顺势而为,也能为自己争得安宁之地。
这一番,倒真有点无为而治的境界。其心坦荡,不为世俗变化而左右,反倒比自己这样的局里人看得更加清楚。
然而,做人很难事事处身事外做个旁观者,总会有令他认真甚至是不顾一切失去冷静的事,到时候,若还如现在这样心慈手软,恐怕腹背受敌,错失江山。
……
“学生输了。”
“山伯,你可知自己差在哪里?”
“请先生教诲。”
“你行事过于谨慎,又太心慈手软。所谓战场无父子,下棋莫论亲,你常守不攻,两军对垒更是处处留情,为后面埋了祸患。”
马文才在旁看,得出的结论和谢道韫相差无几。祸患,可不就指的王蓝田这种人?当日梁山伯救他一命,他却恩将仇报,如今梁山伯又放他一马……唉,这种笨蛋,身边若是没个精明的人,就算是被算计死了,也是有可能的。
梁山伯倒是不急,笑道,“学生但求问心无愧。”
“呵……问心无愧……梁山伯,以你的心性,如果不做官,便如闲云野鹤一般自在。若是做官,必定是治世之能臣。”乱世,也可能落得一个死谏君王的下场。
“学生谨记先生教诲。”
陈夫子一看时间差不多了,“好了好了,都下课吧。”
“先生,学生告辞。”
梁山伯正要弯腰行礼,身后马文才一扯,“行了,伤口要裂开了。……先生,学生等告退。”匆匆和谢道韫行礼,拉了梁山伯就走,远远还能听到他略带不满的声音,“如今如你所愿上了课了,走吧……”
“我还未来得及与英台兄弟、巨伯兄……道别,也不差这一时。”
“他们有眼睛,还需要你多话?”
……
谢道韫在后看两人互动,笑。
此二人,一文一武,一张一弛,未来做了官,若还能如现在这样相互扶持,一方影响另一方,不但是他们自己之福,恐怕更是天下之福。
陈夫子在旁笑得脸上菊花一朵一朵,“谢先生,我们……也走吧。”
“陈夫子请,”
“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