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第十七章 记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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烛火摇曳，投落在地上的影子也随之不断晃动，营帐内光线昏黄，有意无意地营造出一室的暧昧。
案前的甘宁在忙碌着，飞快地将东西收拾打包，坐在床上的丁巧言不久便有些按捺不住，缓缓向他靠了过去，蓦地一下子贴到他身上。
“夫君……”她故意贴着他，让他的手臂和自己的胸脯不住摩擦，动作神情所包含的意味暧昧至极。
甘宁的身躯倏地一僵，但马上便恢复正常，他推开她，皱眉说道：“我很忙，要累了你先睡。”
吴军围合肥久攻不下，至今已有十多日，今日孙权终于下令班师，他从中午回来开始就一直整理收拾军中各样器具等直到现在，预计明日日出时分就会启程返回建业。
但其实他知道这些都不过是借口，这几日来他都用攻城、帮忙修建来做掩饰，为的就是不想让自己有任何一刻的空隙去想那个让他伤心欲绝、愤恨至极的女人而已。但他又不得不承认他是多么的想念她，只要一静下来满脑子想的都是她，她的身影、音容在脑海中、睡梦中挥之不去，彻底成为了他的梦魇。
“人家不依。人家大老远来找你，你几乎都不理人家。”她不死心，又粘了过来。
“我有说过我很忙，军事重地岂容儿戏？我也有说过让你先回建业，瑰儿需要你。”他在逃避，逃避任何一个不是嫣娘的女人。
“瑰儿有奶娘照顾，你看着我啦！”她将他转了过来，整个人投入他怀里，这次直接在他怀中磨蹭，还用手在他胸膛上画圈圈。“我们快一个月没见了，难道你一点都不想念人家吗？人家可是每天都在想你啊。”
她干脆解开他的衣袍，露出他结实的胸膛，改为更加大胆的抚弄。
甘宁闭了闭眸，暗想这样也好，或许巧言能令他忘记那个女人。
这么想着，他起身横抱起她，在她的惊呼声中朝床榻走去。
巧言是个积极的女人，在床第间从不会让他感到无趣，嫣娘在床上的技巧跟她一比简直就是青涩的果子和甜美的水蜜桃的区别，相差太远了。
但是甘宁今晚抱着丁巧言的时候却感觉不对，就算她亲吻他的时候仍是感觉不对。
他在想嫣娘，很想很想，所以当怀抱的人不是她的时候他就下意识地想要推开，似乎除了嫣娘，已经再也没有任何一个女人能引起他的兴趣。
“该死。”甘宁推开她，站了起来，捂着微微泛疼的前额。
“怎么了？”丁巧言虽然面露关切之色，却暗暗留意他的一举一动。她知道他在想那个女人，而她并不想让他如愿。“夫君，我——”
“甘宁大人，外面有一位姑娘吵着说要见你！”
“赶她走，再不行就把她关起来！”不要来碍她的事！丁巧言急得大叫。那姑娘绝对不可能是嫣娘，因为嫣娘已经被她“处理”掉了，但无论对方是谁都好，她都不要让她见甘宁。
“我去见她。”
“夫君！”
“你留在这里。”他命令着，不容人悖逆，整理好刚才被她弄乱的衣袍，转身走出营帐。
甘宁刚来到营地门口就觉有什么朝他迎面扑过来，他警惕地闪身避开，回头一看居然是一名陌生的青衣女子。
难道她就是要见他的人？可他不记得自己对她有任何印象。
“你是什么人？竟敢擅闯军营，谁派你来的？”甘宁皱着眉头，高声喝问，也不在乎夜阑人静是否会吵醒谁。
“是你，你这个负心人！你居然会问“我是谁”？你把我家姑娘藏到哪里去了？”青衣女子语音激动，神色有些癫狂，再度飞身朝甘宁扑过来，伸出手想要掐他的脖子。
“大人！”士兵惊呼一声，正想上前帮忙，却见甘宁侧身轻而易举地避开，根本不需要任何人出手，他们见状连忙过去抓住那名女子，将她按跪在地。
“把话说清楚。”甘宁冷声说着，走到她面前。“你是什么人？哪里来的？刚刚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也许他性格狂放，但从未有负于任何一名女子，而这个一上来就直指他负心的女人胆子着实不小。
“你不认识我了吗？我是姑娘身边的婢女青娥！”
青娥？“不认识。”他冷冷回话，眉心却忍不住越蹙越紧。
他的态度让青娥感到恼怒，她一边挣扎一边喊道：“你不认识我，那我家姑娘你总该认识了吧？你把她藏到哪里去了？快把她交出来！”
“敢这样跟我说话的女人，你是第二个。”第一个是嫣娘。他尝试凶狠，却只能让自己维持淡漠，因为只要一想到嫣娘，那股悲伤就会源源不绝地自心底涌现。他蹲了下来，与青娥对视。“你家姑娘是谁？”
“嫣娘，花嫣娘。”没有给他表现震撼或惊诧的机会，青娥马上又用用鄙夷的眼神瞅向他，冷声嗤笑道：“你不要告诉我你连我家姑娘都不认识，你这个负心的男人！你说过会回来的，你说过会回来娶她的，结果她等了你一年又一年。你为什么要她等你这么久？你为什么一直都不回来！？”
青娥的话如同最尖锐锋利的利刃，字字句句戳刺在心，甘宁捂着隐隐发痛的前额，摇着头后退一步。
这样的眼神、这样的说话方式、这样的指控，他见过。就和当初在陆口第一次看见嫣娘时如出一撤，充满绝望的嘲讽，几乎疯癫的恍悟。而那一切，都是针对着他。
你不认识我吗？
甘宁大人……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甘宁大人！甘宁大人……
甘兴霸，这就是你当初所谓的承诺？
“甘宁你这个混球、你这个十恶不赦的烂人！当年要不是姑娘救了你，你以为你今天还可能活着站在这里吗？八年，八年了啊，你的承诺呢？你当初答应过的，你为什么不回来？！”青娥不知道哪来的力气挣脱了士兵，冲向甘宁。
“为什么不回来？承诺？我……”承诺……他承诺过什么？
与平常一样剧烈的头痛阻止他回想起那一切，但有什么仍挣脱了枷锁，逐渐浮现出来。
等我成为孙权的武将就回来迎娶你，到时候我就骑在马上，而你坐在八人大轿上，我带着你将江夏全部游遍，告诉全江夏的人，你是我甘兴霸明媒正娶的妻子。
随你，这里的婚嫁习俗我都不知道。
那么，说好了。系在你腕上的金铃就等同于是我，它会一直陪着你，直到我回来的那一天……
多美好的远景，可是他怎么从来都不记得呢？
“你是真的忘了还是根本就从来都没有把姑娘放在心上？你说，你说呀！”青娥的拳头用尽全力地拍打在他身上，同时为嫣娘道出那些从未告诉过他的辛酸与苦楚。
“自从你失约以后她每天都安慰自己你只是走不开，所以才回不来，结果她一等就等了那么多年。前年余嬷嬷因病过世了，盈香阁换了个胡嬷嬷，她将姑娘的卖身契换成了死契，甚至还改了内容逼迫姑娘去当花娘伺候男人。她第一次被强迫的时候就在大腿上划了好几道，腿上的一道道伤口让她再也不能穿着那种舞衣为任何人献舞；她第二次被强迫的时候在自己额上划了一刀，还在上面涂胭脂让伤痕永远都消除不了、让自己破相，可后来被胡嬷嬷发现了，她剪了姑娘的头发以刘海覆额，让她还能保持表面的美貌，最后一次胡嬷嬷逼她嫁给阮老爷当第三十房小妾，她终于再也忍受不住了，直接毁了自己半张脸，不顾当时的鲜血淋漓跳窗逃跑了……”
“你……说什么？！”听到这里，甘宁终于摆脱头痛，伸手抓住青娥的双肩，用力摇晃，低吼着怒声问道。
他想要确认，却根本不知道自己该去确认什么。
她不是为别的而来，她是为他而来。
“姑娘不在乎你是贼，她当年拒绝了唾手可得的幸福、拒绝了张辽大人，她选择了你，可你却欺骗了她，再也没有回来。你这个混蛋！如果你做不到当时就不应该承诺，姑娘所受的苦全部都拜你所赐，全都是因为你！”
“不是这样的……”他不是故意要忘了她。他试图反驳，却无法为自己做任何辩解。
“你把姑娘还来、把姑娘还来！”青娥哭喊着，在众目睽睽之下给了他一个响亮的巴掌。“你是骗子！骗子！把姑娘还来，我要带她离开……”
“大人……”士兵想要做些什么，却见甘宁呆愣着不动，他们也不敢动。
只见甘宁神色痛苦地用手捂着前额，任由青娥冲他高声怒骂、拳打脚踢，就是不动分毫。
我答应你。
不对，张辽跟她求亲的时候她说的不是这句，她说的是——
我答应你，若我真的答应了你，张辽大人可知自己将来要遇到多少的耻笑？嫣娘只是一个出身卑贱的舞姬，比嫣娘好的女子比比皆是，张辽大人的美意嫣娘心领了，只是无福消受。
她不是个会在乎双方身份差异如何的女子，但只要是她不喜欢的人她都会用不冷不热的言语好言婉拒。她没有答应张辽，从一开始她爱的人就只有他一个，而他才是那个将她忘却的负心人。
“——嫣娘！”甘宁神色蓦地变得狰狞，怒声咆哮，抓过一个失败朝他吼道：“没有人能将她从我身边带离。把嫣娘放出来，将她带回我身边，马上去做！”
“大、大人……”看着那张近在咫尺的野兽般的疯狂面容，被他抓住的士兵惊骇得双腿发抖，连话都说不完整。
面对暴怒的甘宁，不直接回话只会死得更快。
另一名士兵走上前来，大着胆子对他抱拳道：“甘宁大人，昨天夫人就已经去过牢房将嫣娘姑娘带走了！”
甘宁抽出身旁士兵腰间的长剑，“锵”的一声钉落在地，顺势削掉了刚才直发抖的士兵的双腿，怒吼道：“我让你们看一个人都办不好！如果嫣娘有什么意外，我把你们全部杀了给她陪葬！”不顾士兵的惨声哀叫和地上积聚成湖的那滩鲜血，他转身走回自己营帐，一进去就揪起床上的丁巧言喝问着：“说！嫣娘在哪里？！”
“一个你永远都找不到的地方。”丁巧言冷声开口，以极为挑衅的眼神瞅向他。
“别以为你是黄盖的义女我就不敢将你怎么样。八年前的一切都是你搞的鬼对不对？我之所以一直默不作声是因为当时你没有别的意图而且为我生下了瑰儿。但现在如果你不合作一些我就不知道自己会对你做出什么样的事。说！你到底把嫣娘带到了哪里？！”
“想见她？你到地狱去找她吧。”就算是死，她也不会让他如愿地见到那个女人。
“你——”甘宁神情一滞，随即扯出令人颇感森寒的笑容。“那我让你下去陪她吧。”
“你疯了！我是瑰儿的亲生母亲！”丁巧言瞪着眼，但马上她就冷静了下来。“你不想要解药了吗？你身上的毒撑不了几天就会毒发吐血而亡……”
“不必了！我最痛恨别人威胁我，况且我根本就没打算要活着，就算是死，我也不会让她离开我！”他扯着她的头发将她拖拽在地，没有再看她一眼，用行动来表示他的决心。“来人，把她拖下去斩首！”
他可以让这个为他生下孩子的女人待在他身边，他也能像捏死一只蚂蚁一般随手杀死她，他的世界里容不得任何人的欺骗，况且她还伤害了他最心爱的女人！
马上就有士兵进来将丁巧言拖走，他们都目睹了刚才甘宁削断士兵双脚的那一幕，就算知道地上的人的身份也没有一个人敢再违抗他。
被拖走前，丁巧言一边哭泣一边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凄厉交换：“甘兴霸，我诅咒你们，你们这对狗男女不得好死！你永远都想不起她是谁，直到死都想不起她是谁！我赢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那种撕心裂肺的叫喊和笑声逐渐远去，甘宁整个人像是泄了气的皮球无力地跌坐到案上。
“大人……”等候在旁的士兵想要跟他说些什么，却被他抬头制止。
“捎信给黄盖，告诉他我杀了丁巧言，其他的什么都不必提到。”
“是。”
甘宁朝他扬扬手。“下去吧，那位叫青娥的姑娘好生照看着。”
士兵又应了一声，然后退了下去。
他忘了很重要的东西，今生今世却是再也无法想起来了。
不过不要紧，不要紧……
他扯下腰间的一只金铃，紧握在手中，力道太大，把它握得变形。
“嫣娘啊，等到你我再见面的时候你再好好斥责我吧。这一次，无论你说什么我都会听的。我承诺你，这次绝对不会食言，我不会让你等太久。”……
作者有话说
第58章 第十七章 记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