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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第十六章 现实 ...

  •   她真是觉得自己太天真了。

      身在乱世却从未看透“乱世”真正的意义,所以才会胡乱对战役的胜败作定论。

      曹操讲课的时候她有认真听过吗?合肥之战的状况和结果如何她了解吗?凌统、甘宁和陆逊,还有一大堆她记不住名字的武将统帅们在这场战役中所起到的作用是什么她清楚吗?

      她凭什么以为在锦帆上写上“胜”字,衷心地祈求上苍,他们就会获胜?

      不,她不知道,不了解,也不清楚,她根本就什么都不懂!

      她错了,错得彻底,也错得离谱,她不应该跟来的,她根本不了解什么是“战场”、什么是“乱世”,所以才会不可一世地认为自己能够在这里生活下去,做到这里的人所做不到的事。

      结果最后,她摔得很痛,摔得很惨,几乎连爬起来的气力都没有了。

      那种在电视里才会出现的战场和浴血厮杀的场景在这几日来数不清多少次地呈现在她眼前,活生生的,无比残酷。

      前天死的那个不久以前才跟她喝过酒;今天死的这个昨晚才跟她聊过天,跟她说过他有一个温柔的妻子,还有两个盼望他从战场回去的孩子,他只希望能早些跟他们团聚……明天呢?明天,死的人又会是谁?

      看着尸体一具具地被抬回来,有的身上沾满血的污垢,却还是能看得出他们的容貌;有的支离破碎,几乎连那一大堆手手脚脚到底是谁、该安在哪一具身体的都分不清了,更别提那些一刀被人砍断头颅了。

      杀人,太简单了,生命,太脆弱了。

      之前跟她有说有笑的人,包括凌统的部下,包括许许多多武将的下属,现在都变成了一具具失去生命的尸体。

      那染血且破碎的景象太过骇人,太过可怖,让她不敢用眼睛去直视。

      “呜……”刚才有人被抬着从她身旁经过,是个受了伤的士兵,整只左臂被削去,血似乎止不住,透过担架还不断沿途滴落,被人抬着与她擦身而过的时候大量的血腥味扑鼻而来,让她忍不住想要作呕。

      一个人有多少血能够这样流啊?

      不知道,她什么都不知道,她什么都不会。

      不止是血的味道,连她自己都让她觉得很想呕吐,她为自己的无能感到难受,也为自己的无知感到不知所措和厌恶。

      本来是想站在这里等凌统回来的,可是原本的期盼竟变成了失望,所有的一切都叫她如此的难以忍受,她终于在惶恐与惊惧的情况下转身逃离,只希望能从这个凄惨的状况中逃脱,看不见这些令人凄然欲绝的血腥。

      “呜……呜……”凌统,凌统……

      她死死地咬着下唇,强迫自己不能喊出他的名字,她曾认为自己是最坚强的人,只是此时,她却好想有谁能成为她的依靠,有谁能够告诉她不要因为眼前的一切而害怕。

      砰。

      奔跑中的她撞到了什么,她稳不住脚步,马上就要向后跌倒在地,却在中途被人拉住,用力拉了回来。

      “凌统……”抬眼就是那身深紫色的衣,眼前的人是她唯一能依靠的。她呆眨了数下眸,面容呆滞地开口。

      “你到处乱跑想去哪里?”凌统的脸色比往常还要更阴沉了几分,与他那张俊秀的脸庞更加不配,眼睛里有无数她无法了解的复杂感情。

      也难怪他会这样,才刚出兵就遇敌人奇计,无人能敌敌军的张辽,从日出战到中午死伤无数,吴军几乎士气全失,最后是孙权看情况不对才下令先退回来整顿守备。

      “我想回家。”她感觉眼睛一酸,眼圈红了,不需要别人说她也知道自己现在有多像兔子。

      “我早跟你说过不要来了,可你却偏要跟过来。”他不是想用这样的口气跟她说话,也不是想要让她感到更多的无措与挫败,只是他连自己的心情也快无法抑制。

      “我……我不是那个意思……真的……”她无助地抬头,伸手拉住他的衣袖。“我们回去建业好不好?不要再留在这里了,我不想留在这里……”

      “胡闹!”一声怒喝终于从喉咙滚了出来,他有些恼怒地挥开她的手。“你以为战场是你家,你想走就走,你想来就来吗?”

      这句话他已经跟她说过很多遍了,为何她还是不明白呢?

      “你不懂!你不懂……呜……”豆大的泪珠从眼眶里滚了出来,沿着双颊滑落,她开始胡言乱语。“我看到那些受伤和死掉的士兵们就觉得好怕好怕,好怕要是你也变成那样那该怎么办?……我真的好怕,我——”

      “回营帐去。”他没有听她说完就冷冷地打断她。

      “你听我说!听我说完——”

      “我说回营帐去。”他深吸一口气,不顾朝自己扑过来的她,狠心地转身就要离去,却在走之前留给她一句话。“从一开始我就说过了,做不到,或是不能忍受,就不要来招惹我。”

      只是她的觉悟,来得太迟。

      凌统走了,只留下她一个人站在原地。

      她慢慢地跌坐在地,用双手捂住嘴,发出呜呜的声响,与含糊不清的字句。

      “我不是……我真的不是……”

      不是他想的那样,不是他认为的那样,真的不是,可是远走的他,听不见她心底里的声音,听不见……

      ***

      “情况有些不太乐观。”

      外面滂沱大雨,淅淅沥沥的雨声扰得人心神无法安静,中军大帐内,此次跟随出军的谋臣与将领全部聚在此处,正在商讨如何攻破敌军,奈何商议了半天,始终没有人能给出个完美的应对方案。

      “因为敌将张辽的关系,此次我军折损甚多,死去的已经安顿妥当等待带返建业,受伤的有几个出现高烧不退的状况。”

      “没想到敌军居然会来个反守为攻的奇袭,真是叫我们措手不及。”

      “有张辽在此恐怕很难攻下合肥,若与他拖延到曹操率领曹军援兵抵达恐怕更为难缠,到时候更可能令我军陷入危机……主公有何看法?”

      孙权坐在案前,双手交握在面前,边听着众人描述,边看着面前摊开的地势图,陷入了沉思。

      众人也没有催促,只是静静等待,直到许久以后,才听见他开口说道:“再围攻几日,若再攻不下,再行定夺。”

      “臣遵旨。”

      “属下领命。”

      凌统才从大帐走出来,还未等人送来雨伞,却见一人冒雨匆忙朝他跑来,一看见他就对他道:“凌统大人,不好了,叶姑娘她……”

      “她怎么了?”顾不得对方被雨淋湿,他一把揪住对方的衣襟,忧心地问。

      “叶姑娘爬上哨台说要摘锦旗!”

      “你说什么?!”锦旗,那不是她题字以后被做成旗子的锦帆吗?他有些不敢置信,抓着对方摇了摇,从大帐透出来的光线中隐约能看见那张俊秀的脸庞转化为狰狞。“没有人在哨台上吗?!”

      “没、没有,雨太大了,大家都不敢站在那上头……”

      是了,雨太大了,他连跟士兵说话也是吼的。

      结果这么大的雨,这么大的雨,她还上去做什么?!

      “该死!”他狠狠推开那名士兵,在蒙蒙大雨下朝着哨台的方向奔去。

      凌统来到哨台下的时候没有看到人,只看见地上遗落的一只绣鞋。

      他发出怒吼,几乎疯了一样攀上哨台,在看见哨台上紧紧搂抱着锦旗的那道背影的时候非但没有松懈下来,反而冲过去抓住她,愤怒地咆哮。

      “你在这里做什么?!这么大的雨你在这里做什么?!”

      哪知,听见他的吼叫以后叶玄非但没有露出半点惊惧,反而像是失了魂似的垂首看着怀中的锦旗。

      正当他就要再度咆哮出声的时候,却听她喊道:“你不要理我!不要理我……呜,呜呜呜……是我没用,是我不好……”

      “你哪里没用了?你哪里不好?”他根本听不明白她一个人在那里自言自语说的是什么,他只是不想要她在这里淋雨,不想要她在这样的雨夜里出事。

      “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你走开、走开!不要管我!”她把头埋在锦旗里,呜呜地哭了起来,但是雨势太大,完全把她的哭声给淹没了。“曹操讲课的时候我从来都没有认真听,为什么我没有认真听?我不知道合肥之战到底是怎么样的……我不知道啊!如果我知道会是这样,我早就会叫孙权大叔不要出兵……大家都是有亲人的啊,他们都有亲人等着他们回去啊,怎么可以这样?怎么可以这样?!呜啊!——呜啊啊啊啊啊……”

      她只知道自己无能为力,面对这样的惨况,她什么都做不了。这样子太痛苦了,只能看着一个又一个的人在她面前死去,那些都是生命啊,一条条活生生的生命!

      “我怎么可能不管你?!”凌统咬着牙,强行把她搂进怀里,又怜又气地对她道:“你这个笨蛋!我根本听不明白你在说什么!可是这里没有人期盼你去做什么,做不到就是做不到,为什么要哭?我跟你说过了,这就是乱世,这就是战场,没有人可能因为谁谁的想法而改变他们的生死。那些都跟你没关系,你没有错,你听见了没有?!”

      “呜啊!呜啊啊啊……凌统,凌统……”对不起,还是对不起,可是她不甘心啊,不甘心!

      她心里一遍又一遍地对他说着对不起,为自己的无知感到对不起,为自己的无能感到对不起,为自己什么都帮不到他感到对不起。

      不断打落的雨水是冰冷的,那种冷,彻骨,沁进心肺。

      只有抱着她的他,是这个世上唯一有温度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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