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第十九章 变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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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会让你离开我。
这是他刚刚没有说出口的话，只有唇形，在射出那支箭的同时，他的坚决毫不保留地显露在那张俊魅的容颜上。
那句话叫她惊讶，叫她震愕，更叫她难以置信。
她以为他早就做好决定了。
做好决定牺牲她。
可是为什么？
好高。
以前在电视上看见的时候从不觉得古代的城楼居然高度这么惊人，如果从这里摔下去的话就算不粉身碎骨也会断手断脚吧？
就算她没有恐高症，但光想到那个情景就忍不住直打寒颤，何况上头还有朝她不断射落的漫天箭雨和一把足以把她贯穿然后钉死在地上的青龙偃月刀？
箭和青龙偃月刀哪一样能追的上她坠落的速度、哪一样会比较快？
陆逊比较快。
耳边传来马的嘶叫、传来陆逊的怒吼，原本闭上眼睛准备迎接坠落地面那一瞬的她蓦地再度睁开那双水灿的眼瞳，微微侧首，看见的是黑色骏马上的那抹红在马上一借力，身躯脱离马背，任由骏马继续往城楼下奔驰，自己的身影却幻化成闪电，弃马提剑向着即将坠落在地的她掠了过来。
“陆……不……”陆逊，不要！
她想要阻止他，那句话因为坠落时的恐惧和速度而无法完整地从口中逸出，只能呆呆地凝望朝自己飞掠而来的火红身影。
不要！他想要做什么？
有无情的箭雨、冰冷的长刀在对她锲而不舍地索命，他已经用自身挡去吴军发射过来会伤到她的箭，他还要过来这里会受伤的，会受伤的啊！
虽然有不少箭已经被吴军射出的箭给打掉了，可是却无法让那把刀挪移半分半毫，天知道关羽到底是用了什么方法、用了多少力道去掷出那把刀的？
“我死，你也会追随我而去；我没有死，就绝对不允许你死！”
他的话好坚定，坚定得引发她心头一阵颤动，禁不住就要落泪。
她想要用手捂住嘴，却根本无法做到，只能哽咽着，用句不成句的声音说道：“你会……受伤的呀……”
会受伤的，她不要看见他受伤，不要。
“除了你，没有人能够伤害得了我。”原本因紧张和愤怒而紧绷拉直的唇线有了柔软的弧形，陆逊在那一片箭雨不住射落的声响中依然毫不畏惧地朝她靠近。
“锵”，那是金器交击的声响，就在青龙偃月刀即将触及她身躯之际，陆逊的剑击在刀上，他的身躯震了一震，似乎用了很大力气，迫使那把刀脱离了坠落的原轨，朝着城墙倾斜掉落，然后是“哐当”一声巨响，那把又重又长的长刀撞击在城墙上砸出一个龟裂的蜘蛛网砸痕，随即无力地掉落在地，激起不少土黄色的沙尘。
而陆逊，在打掉长刀的同时伸手接住了她，把她揽入自己的怀里，方才被他所弃的黑色骏马恰好奔驰到他的下方，他抱着她，身形如纸，轻盈落回马背，随即右手挥舞着细长利剑，挡去漫天盖地如天罗地网般不住朝他们射落下来的羽箭。
“陆逊！”她终于呼唤出声，伸手紧紧抱住他，再也不肯松手。
“我不会丢下你不管，更加不会用你来换任何东西。对我来说这个世上没有任何人比你更重要。”他坚持出兵不是为了牺牲她，而是为了救回她。
他不愿意让她失望，更加不愿意让她觉得受到伤害。
这是他的方式，纵使被无数人斥责无情，即使不被任何人认同，他也不曾改变过自己的信念和决心。
“我以为、我以为……”她真的以为他会为了击败关羽而牺牲她，是她对他的爱不够吗？还是她无法更相信他？她突然好怨好怨那样的自己。
“如果这个世上有什么能够令我陆伯言如此执着、如此不愿舍弃，那一定是你。”他微笑着，贴心地安抚她的不安与无措，以及对自己的种种怨怼，轻易掩饰从手腕滑落没入袖中的温热液体，调转马头使马缓缓奔跑起来，躲避仍不住射落的无数羽箭。
吴军就要到达城楼下，关羽不见踪影，城楼上的蜀军有不少被射杀，尸身从上方掉落下来，满地沙尘因而纷扬弥漫，待吴军冲至城门，与从城楼上跃下的蜀军交战的同时，大喝着攻城，骑在马上的陆逊护着她身躯的同时也挥动细剑斩杀了几个蜀军士兵，场面顿时一片混乱。
“伯言，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他那样的举动更加令她觉得心胸泛起一股莫名的刺伤，不是因为他伤害了她，而是因为自己伤害到他。
“不是喊陆逊了吗？”他在乱战中调侃着问。
他记得她从不喜欢喊他的字，除非是他们在做最亲密的事时，她动情的时候。
想要让那两个字从她嘴里吐出来，还真是最奢侈的愿望呐。
“你分明知道的……”她不是原来的那个‘孙绫’，更加不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一直以来她都不愿意用那么亲昵的称呼来唤他。因为如果她那么做了，她会觉得自己很厚颜无耻，不止霸占了别人丈夫，还要连对方的权利也一起霸占。
“你不说，我不知道。”他是故意的，因为他想要她对自己坦白。
纵使她不是他原先娶的那一个，但他不在乎，因为他已经认定了，认定了她，认定了她是他愿意跟她执手走一辈子的那个人。
“我……小心！”孙绫一声惊呼，她根本没办法阻止，只觉陆逊身躯似乎一僵，他挥剑的右手顿了顿，被一支羽箭有机可乘，射中他的右臂。“陆逊！你怎么样？”
“喊我伯言。”
“你……”他在这种关头还有心情开玩笑？
他笑着朝她摇了摇头，左手握住右臂上的羽箭，咬牙猛地把它拔起。
“呀！”她惊愕地捂住嘴，却忙俯身顺着自己裙摆撕下一片，颤抖着，却没有半点慌乱地缠绕上他中箭的右臂，一圈一圈紧紧包裹，用临时的方式为他处理伤口，随即又蓦地掀起他右手衣袖，看见被震裂的虎口，忍不住道：“你从刚刚开始就受伤了是不是？你为什么都不说？”
“我的小绫儿，已经不会因为看见血就晕倒了……”他用没有握剑也没有受伤的左手轻抚上她的脸，凝望着她的眼神宛如一池柔和的水波。
“我是在跟你说正经事！”她不禁有些恼怒。
他以为自己有多少血可以流？他以为自己的血肉之躯经受得起多少外在的伤害？
“这里，方才为了架开关羽那把大刀的时候就已经震裂了，而且我的手现在还一直在发痛。”蜀将关羽，果然名不虚传，若是正面对上，或许他根本就毫无胜算吧？
“受了伤你都不肯说，不会是因为什么男人的自尊吧？”如果真是那样，她真的会考虑用手去狠狠敲他的头，看看他们古代的男人到底有多么的大男人主义。
“不是。”他从来都不喜欢用自己的性命开玩笑，要他动脑子可以，但若要他动武，比起曹魏、东吴或者蜀汉那些猛将，他还是稍嫌不足呀。“我是为了不让你担心。”
这时，因蜀军的退回城内深处，城楼上的纷乱已经平伏下来，也不会再有羽箭从上方朝他们射落。
吴军的攻城车已经拖过来了，正准备撞开城门。
陆逊低头看了她一眼，突地驱马奔向自己的亲卫兵，把她从马上抱了下来，带到他们的面前。
“带夫人回去。”
“陆逊，你要做什么？”什么叫“带她回去”？那他呢？
“我要跟他们一起攻城，击败关羽。”他口气坚定，这是谁也无法令他改变的坚持。
“不许去！”孙绫抱住他没有受伤的左手，阻止他转身的举动。“你已经受伤了啊，你怎么还可以去？”
她甚至怀疑他怎么还能够握得住那把剑？
“我必须去。”他用那双琥珀色的眼眸一瞬也不瞬地凝瞅着她，里头有着很温柔的说服，不容抗拒。“我是主帅，我不能丢下吕蒙大人他们独自面对关羽。就算是受伤了，我也必须去。因为这是我的职责，就像你是我最重要的人一般。”
受伤的右手抚上那双拉扯住自己左手的白皙柔荑，缓缓拉开。
他的意思再也明白不过，他用她和这场战役做比较。
在他心里是这么认为的，她和东吴一样重要，无论是哪一样，他宁愿牺牲自己也绝对不要舍弃。
这样的男人啊……这样的男人，为何最后会被孙权逼死了呢？
“带夫人回去。”陆逊重复这句话，转身上马，正欲离去。
“陆伯言！”她没有动，自然也不需要他的亲卫兵拉扯阻止，她只是站在原地，但已泪流满面。
陆逊在马上回头转身，等待她说下去。
在那场她曾看见过的混乱中，在吴军高举旗幡与兵刃高嚷的吵闹声中，她那么朝他喊道：“你要回来！你一定要回来哦！不然，不然……我绝对不原谅你！”
“嗯，若我没有归来，你绝对不要原谅我。”
不是约定，也不是承诺，而是体贴她的语句。
他总是这样，总是这样的……
陆逊眼眸带笑，蓦然转身，不再回头，策马驰远，左手扬起轻挥，似在向她道别，那个转身的动作，配上那身鲜红似火的战袍，优美飘逸得宛如有着艳红色彩的巨大凤蝶。
她目不转睛地看着，看着他骑马奔入城池，看着他加入那场战役，看着他，成为混乱中唯一那点点缀。
他的亲卫兵恭敬地请求她上马，带她离去，直到走远了，她仍不愿从早已被滚滚沙尘遮掩的方向调回视线。
陆伯言，你要回来，一定要回来。
***
陆逊回来了，只是他是被凌统他们抬着回来的。
听说他身负重伤，到了最后他几乎连剑都握不住了却还是一声都没吭，像无事人一般继续站在阵前杀敌。
要不是后来被吕蒙发现，他可能早就失血过多而死，右手也可能废掉了。
而他为了安抚焦急等待他归来的她，居然撑着回到她面前才倒下，实在让她不知道该说他什么才好。
床上的陆逊微微挣扎动了几下，他神色痛苦，脸色却是不正常的绯红，似乎正有什么不停折磨着他。
孙绫拿走覆在他额上的帕子，换了另一条过来，想用那种微凉缓解他的疼痛。
古代就是这样不好，生病发烧还没冰袋，就靠条沾了水半湿的手巾盖在额头，虽然生病受伤的人不是她，可她却比他还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幸好都只是皮外伤，大夫说只要每天换药，好好休养些时日就没事了。
麦城一役听说关羽最后真如历史上所说被东吴的谁谁擒获斩首了，陆逊前后斩获招纳蜀军数万人，孙权封他为右护军、镇西将军，还进封娄侯，让他镇抚荆州，所以他们现下留在荆州境内，不用长途跋涉让重伤的他返回建业也算是令她松了口气吧？
孙绫起身为他盖好被子，确定不会让他冷着，才转身想要走出去，却蓦地被一只手拉住。
“陆逊？你什么时候醒的？”
陆逊已经醒来了，那双三日来未曾睁开过的琥珀色眼瞳有着迷蒙的神色，正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刚才你在我身上乱摸的时候我就醒了。”因为几天未曾饮水和进食，他的嗓音有些微微的沙哑。
“谁乱摸你了啊，色狼。”她忍不住轻斥。
这是陆逊，她最熟悉的陆逊，看见他醒来的那一瞬间，她几乎要喜极而泣了。
“娘子说是谁，那便是谁，只是此处只你和我……”他的眼睛在屋内环视一圈，最后落到她身上，眼中笑意更深。
“一醒来就不正经，早知道还不如一直昏迷的好。”她佯装恼怒地把他的手挥开，走到桌前倒了杯水，走了回来扶起他，喂进他嘴里。“先喝水啦，明明受了伤还逞强，活该你差点失血过多而死。”
“娘子说得好绝情，为夫可是因为你才受伤的啊。”
“那要不要我自己拿刀子划几刀赔给你？”
她只是没好气地跟他开玩笑，他却在听见以后急得不顾自己身上和手上的伤，蓦地把她扯入怀中。
“千万不要。看见关羽把你绑在城楼上的时候我已经吓得快连心都要停止跳动了，你要伤害自己还不如直接在我身上多划几刀吧，这样我会比较没有那么痛。”
他那时候的冷静都是装出来的，天知道面对那样的情景他要怎么强迫自己才能压抑着不让那份恐惧泄露出来。
“你放开啦！想让伤口裂开，不要命了是不是？”
“让我抱着你，让我感觉你是真实存在的。”陆逊在她耳边轻声低语，把她搂抱得好紧，却没有弄疼她，但那样的举动却像想要把她融进骨血筋脉里一样。“我刚刚做了个梦，我梦见你走了，你跟我说你要回你家乡，但是我不知道你家乡在哪里，不知道要去哪里找你……”
也许是受伤的关系吧，他从来都没有像这样对她坦承过自己心底最深处的恐惧。
“我的家乡，在离这里很远很远的地方，无论是乘船还是骑马都到不了的地方。”她这么说的时候感觉到他的身躯明显一僵，她的手抵在他胸膛，把他推开了一点点，拉出了两人之间的距离，却伸手捧住他的脸。“曾经，我很想回去，真的很想回去，因为这里的每一个人、每一样事物都叫我感觉陌生和害怕。可是现在我不想走了，因为有你，我相信有你的地方，才是最好的。我愿意为你抛弃一切，抛弃我想回去的愿望，抛弃我曾经的生活。”
他愣愣地看着她，对于她突如其来的告白，似乎感到无比惊愕。
原本白瓷一般的肌肤上冒出些许短短的胡须，她用手轻抚的时候感觉有点微疼、有点扎手，却舍不得放开。
“也许我爸妈……我爹娘，他们会觉得我很不孝，因为我宁愿留在这里也不肯回去他们那里。可是，陆伯言，我告诉你，我爱你，好爱好爱你。”
“你……”
他无法形容现在涌上胸臆的那股感觉到底是什么。
原来真的有一种感情可以让人只要感觉到了就会傻傻地想要发笑；原来真的有一种言语只要听见了原本满天的天乌云就会无端散去，顿时晴空万里，阳光普照，百花齐放一般的欣喜和愉悦。
“我不离开你，我答应你，永远都不会离开你。”她回应了他先前在麦城对她说的话，他不让她离开，她也不要离开他。
陆逊闻言，长长吁出一口气，随即脸上泛起他一贯的温雅笑意。“小绫儿，你真是在我心里一辈子的结，缠得那么紧，绕得这么让我喘不过气。”
“咦？怎么说得我好像很缠人似的？”
“你本来就是。”而且还不是一般的缠人呐。他撩起她的一缕发，让发丝在他指尖缠绕着。“可是我太喜欢太喜欢了，所以这辈子，我们就这么一直纠缠下去吧。”
“好。”
她才刚回应，却听门外传来一人说话的声音：“大人，魏王求见。”
“魏王？他一个人？”陆逊的脸色突然沉重了起来。
“是的。”
发生什么事了？魏王？魏王曹操？她有些迷糊了，曹操一个人到荆州来找陆逊做什么？
“去请他进来吧。”
“不必，我已在门外静候多时了。”
话音刚落，只见房门被推开，一个穿着紫蓝锦袍的男人走了进来。
曹操，那是历史上的奸雄，魏王曹操。
只是孙绫的眸子蓦地瞠得好大，而从她口中吐出来的却是另一个名字。
作者有话说
第20章 第十九章 变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