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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1、第十八章 祭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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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幽蝶脸上闪过愕然,也闪过惊诧,她做梦都没有想到赵云提出的竟是这样的要求。“你知不知道那里是什么地方?”
“我当然知道。”要是他不知道,他就不会要求她带他去了。不,为了幽兰,就算他在不知道的情况下也会要求幽蝶带他去的,对他而言带回幽兰是事在必行。
“那你还要去?你当真不怕死?!”幽蝶恨声提醒,连嗓音都有点偏离了原本的声调,可见她有多么想要让这个不要命的男人打消去月狐教的念头。
他一个人不要命就算了,她不想因他而受到牵连,搞清楚,他只是她姐姐所爱的人罢了,他可不是她的什么人,她没必要为他卖命。
“幽蝶姑娘,你可以怀疑在下的决心,但你不能怀疑在下对幽兰的爱。”赵云缓缓叹息。
“哼,宵小之辈,尽会些油滑之言。你省省吧,这种话骗骗我姐姐倒可以。”岂料她完全没有退让的意思,应该是说她不喜欢眼前这个骗走了她姐姐感情的男人。
“幽蝶姑娘真是误会我了。”他神色有些委屈,只是那表情仅仅在脸上停留片刻,马上就变为严肃的锐利。“我想,用能带我进入月狐教的机会来换取你的安危,很划算吧?况且你只需要想办法带我进入里面就足够了,我不会强迫你做什么,进去以后我要做什么、会做什么,一切都不会跟你有半点关联。”
“这是威胁?”其实他现在就已经是在强迫她了。幽蝶的眼睛忍不住眯了眯。
“不,这是交易。”
“……”她无言地瞅着他,眼角瞥到身旁的两名教奴有奇怪的动作,在她们出手之前,她的袖中就有什么飞了出来,绕着她的身躯在空中转了个圈再回到她手里,那两名教奴却在她这个举动之下“啊啊”两声,相继倒地,鲜红的血液从被割断的喉咙飞快涌现出来。“你也看到了,我正在被人监视。”
赵云轻轻闭起了眼又再度睁开,似乎想要除去眼前的血腥。
但人毕竟都是自私的,想见幽兰的决心胜过了面对有人在他眼前死去的歉意,他的表情变得凝重起来,认真且不容人拒绝地问道:“那姑娘的意思是?”
“我带你去。”
***
他们连续赶了三天的路,将七天的路程缩短成三天,途中累死了好几匹马,总算在幽蝶说的张角复活大典之前赶到襄阳。
月狐教的入口居然就在襄阳郊野一间破庙里,而且跟那天他替幽兰寻盒子的那个地方只隔着一个山头,如此近的距离着实让他吃了一惊。
幽蝶在破庙佛像背后某处按了一下,地上立刻就出现一条通往更底下的石梯。“进去吧。”说完她就矮身钻了进去,走了两步见身后的赵云没有动作,又回过头来望着他,眼中闪进一道讽刺:“怎么,赵云大人连自己身中剧毒都不怕,千方百计引我出来为你带路,怎么不走了?还是来到这里以后后悔了?”
“都不是。姑娘请稍等片刻。”赵云轻笑着摇头,取出一件黑色的外裳模样的东西披到自己身上。
幽蝶冷冷地望着他,唇边更是完全不给面子地绽开一抹冷笑。
她认得那件东西,那是月狐教教奴常穿的斗篷,只要一披到身上,帽子一盖,任谁都看不出那人到底是啥模样。
那东西虽然能够遮住面容,身形却是遮不住的,就赵云那身形来说,就算不用看到脸,第一眼看到他的时候也能凭外形推算出他是个男人。
可她好像有些低估了赵云,只见那帽子盖上的同时,从那件斗篷底下传来“咯啦咯啦”的几声声响,颇有毛骨悚然的感觉,然后赵云那么身形伟岸彪悍的男人居然就在她面前迅速矮了半截,身材也变得跟与她先前同去的那两个教奴相去不远。
“你会缩骨功?……”幽蝶满脸惊诧地望着他。
“雕虫小技,何足挂齿。幽蝶姑娘,请带路。”
她闻言立即收回心神,将一瓶东西塞到他手中。“听好,下去以后如果看见穿着橘黄色衣裳的女子站在我姐姐身旁就绝对不能轻举妄动,因为我们的教主可不是省油的灯。还有,如果到了必要时候,就将这瓶药灌进我姐姐嘴里。”
“这是什么东西?”他捏着那个白瓷瓶子,狐疑地在手中把玩。
“这是杀死另一个月幽兰的毒药。”
赵云倏地抬头,唇角抽搐几下却没有说话,那带着寒光的黑眸极为不善,其实是在等待她给予一个解释。
幽蝶不理会他不友善的目光,径自说道:“我想你也应该见过她,否则新炼制出来克制圣女的蛊虫不可能无缘无故跑到你肚子里。”
“的确。”其实他很想问那天晚上在柴桑军营里幽兰会变得极其古怪的原因,只是一直都没有机会。“什么状况之下幽兰会好像变了个人一样?”
“不是变了个人,而是她身体里住着两个灵魂。”幽蝶睨了他一眼,又道:“我姐姐本来不是圣女的适合人选,但是由于十年前发生的那场悲剧最后被迫只能把她一个人丢进万蛇坑里。”
“把她一个人丢进去?”不对,这跟诸葛亮当初告诉他的不一样。
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深邃如潭的黑眸浮现一道灼热似火,仿佛能将一切燃烧殆尽的怒焰,他用左手狠狠压住右手手腕才能抑止那种想要将月狐教里头所有人屠杀干净的悲愤情绪。
“十年前,同为圣女候选人的另外八个女孩在祭典的前一天晚上全部离奇暴毙,唯一活下来的就只有当时留在大殿帮姑姑抄写经文的姐姐。
后来逼于无奈,她们只能将姐姐一个丢进去。姐姐从小就身体羸弱,她本来承受不住那种万蛊噬心的啃咬和疼痛才对,而且她应该也已经死了,可在那之后她却活下来了。没有人知道为什么,醒来以后的姐姐变成了另一个人,整天说着我们听不明白的话,第一次在镜子里看到自己模样的时候还会发疯似的尖叫。”
“后来她似乎是突然领悟到什么,终于不再呼喊挣扎和尖叫了。姐姐彻底沉默起来,甚至开始变得极少与人说话,我以为是被丢进万蛇坑的情景太过恐怖以至让她精神受到打击,有些不大正常。可是后来有一天晚上当我看见她发脾气乱摔东西并杀了几个伺候她的教奴以后我终于明白了,我的姐姐变成了两个人,她的身体里莫名地住进了两个灵魂。”
“怕吗?”她说完以后就用那种古怪的眼神看着他,带着一点点的怜悯和一点点空洞的讥讽。
“若我当真害怕,此刻我就不会与你一块站在这里了。”他一脸神色自若,言语间连半点迟疑都没有。
幽蝶赏给他一个“很好”的眼神,却无端惆怅起来。“你爱的人,是谁?”
那个曾经的月幽兰,还是她自私地不想让她消失的“姐姐”月幽兰?
“我爱的人,自然是我最爱的幽儿。”这句话,轻而易举地将她泼出来的冷水倒泼回去。他爱的人是谁,似乎从一开始就不需要有这样的问句存在。“幽蝶姑娘,请带路吧。”
伸手取下墙壁烛台上的蜡烛,幽蝶没有再看他一眼,转入带头步入那片黑暗的更深处。
***
月狐教地宫建地极深,前面三层有人居住,一路走来他却没看到半点人迹,直到来到最底层的圣坛才传来许多女子用他听不懂的言辞咏唱着什么的声响。
踩下最后一级石阶的时候,赵云从那件黑色的斗篷中微微抬头望去,没有看到传说中张角的尸首,只见中央那个方形祭坛上站着一个穿着橘黄色衣裳的女子,外围像是建造护城河一般被挖空了一圈,很宽,被注入了水,正面有拱形石桥能通到祭坛上去。
由于地底深处的这个圣坛过于黑暗,水中有没有什么东西的存在或是到底深不深,他完全看不清楚,水道外就是凸来起平整的砖地,四周都几乎站满了人,一眼望去幽兰就站在他们下去那地方的最前排,与一名身穿华服的中年女子站在一起。
她们时不时轻声耳语,交谈着什么,在半明不暗的地底下幽兰绝美的容颜竟冰冷得像是石头,连最基本的喜怒哀乐似乎都无法表现出来。
幽蝶带着他挤进人群,来到幽兰和那名中年女子身边,他像其他教奴一样站在幽蝶身后没有说话。
才刚站定没多久就听见那中年女子道:“怎么这么晚?”
幽蝶以奇怪的动作向她行了个礼:“路上有些事耽搁了,不然还能更早一些。”
听见她意有所指的话语,赵云藏在斗篷下的俊颜露出一笑。
他知道她所指何事,若不是与他对峙错过了出城的时间,说不定她早就能回到月狐教吧?
“罢了,去陪你姐姐点引魂灯吧。”中年女子从一旁教奴手上取过一个篮子交到幽蝶手上。
没想到幽蝶接过来之后居然把篮子递到赵云面前:“这一路赶得,我有些累了,你代我去吧。”
“……”幽兰微微张嘴,眼神古怪地望了她一眼,想要说什么却没有说出来,随即马上撇开视线,然后贴在中年女子的耳边,用极轻的声音说道:“姑姑,请你答应我一件事。”
“你说。”
“……将来,在赵云临终之前,我希望你能将我的骨灰带去给他。”
中年女子重重一怔。“你知道,那是不可能的。所有圣女的尸身都必须保存在月狐教内。”
“如果是姑姑,我相信是一定可以做到的。”
“……”
她们的对话,赵云字字句句听在耳里,藏在宽大的衣袖中的双手紧握成拳头,微微颤抖起来。
他知道她不是不想看或是不屑去看,而是不能看。
不能让别人知道她的牵挂,不能让别人知道她在乎些什么。
一个普通女子可以去渴望的、可以去追求的,她统统都不能,这就是幽兰的人生,而她别无选择,也从来不曾有过半句怨言,甚至在他面前都不曾。
她是坚强的,却一直都是为了别人在坚强,甚至连到了自己的性命就要被结束的前一刻,她也不希望让对她而言最重要的人为她担心。
他也感觉到了,她想要陪伴他,真的只想陪着他就好,就算是用最凄惨的方式。
这样的她,让他心疼,也让他不由自主地想要去疼爱和珍惜。
赵云无言接过篮子,跟在幽兰身后来到水道旁。
所谓引魂灯不过是一朵白色莲花造型的河灯,只是入手的莲花花瓣上绘着无数罗刹鬼图,在这样的气氛下更是显得无比诡异。
幽兰点燃了一根短小的蜡烛,顺势就要放到那盏河灯上,可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竟然蓦地松了手,蜡烛在她发愣之时掉了下来。
可原本应该掉落在地的蜡烛却被人在途中接住,她惊愕抬头望着斗篷帽子里根本无法看清的对方的脸,不禁怔忡地开口:“你——”赵云?……
不会的,怎么可能会是他?
这是就算是一般教奴都能轻易做到的事,她为什么要认为会是他?
只是在刚才那一瞬间她居然感觉到对方身上传来跟赵云一样的气息,但对方身形和赵云相差太多了,而且赵云是绝对不可能会出现在这里的。
“谢谢。”不想让任何人发现她的异样,幽兰接过蜡烛和河灯,暗自摇了摇头,摇去满脑子期盼某个人会出现的想法,重复点燃蜡烛、放到河灯上、然后把河灯放到水里。
直到最后一盏灯也被放进去了,她终于从水道边起身,转身瞅着那道通往祭坛的拱桥片刻,迈步踏了上去。
四周变得寂静,连咏唱经文的声音也消失了。
所有人都在看她,她却没有心思去看她们眼中是否镶满期待或别的任何情绪,只是笔直地朝祭坛上的教主月谣华走去。
就在快要来到祭坛中央之时她表情一滞,突然停住脚步,没有再移动半步。
“怎么了?”面前的月谣华皱着眉,有些不耐地以眼神暗示催促着。
脑中闪过那个下着滂沱大雨的夜晚的片段,哭泣的孩子、她熟悉的银紫色镰刀、发出撕心裂肺呼喊的妇人、以及——面前的这个女人。
她好像想起了什么,某样当她在这个时代醒来时被她遗忘的事,她惊恐地张着眼,像是想要逃避什么似的摇着头后退。
“你做什么?快过来!”月谣华一声怒喝,顺势就要伸手去拉她。
“不要……不是我……不是我!”不是她杀了她,不是她杀了他们,不是!“不要过来……你不要过来——啊啊啊啊啊!!!”
终于,在月谣华抓住她的同时,一连串凄厉的惨叫从她口中逸了出来,在这个漆黑的地底下不住回响,许久以后才能从众人耳边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