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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1、第七十一章可待追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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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无眠,怔怔在暗夜里静等天明,直到窗外晨光渐亮,啼鸟早鸣,也没能闭上眼。
我翻身下床,来到屋外。
此时恰是旭日初升,谷中静悄悄的,偶尔才传来晨鸟的一两声啼鸣。
纵观药谷良久,我终是忍不住摇头长叹出声,此药谷的布置无一不是按照五行八卦而来。竹舍处北,按照逆时针的方向,依次是:坎、乾、兑、坤、离、巽、震、艮。在每一个方位上都根据其方位属性,布置了相应的五行阵,即:坎居北方,五行为水。乾居西北,五行为金。兑居西方,五行为金。坤居西南,五行为土。离居南方,五行为火。巽居东南,五行为木。震居东方,五行为木。艮居东北,五行为土。大阵法中套有小阵法,而且每个阵法中的具体埋伏也是未知。因此就目前来看,若是想要硬闯出去恐怕是难于登天。不过,如果是从那里下手呢?
看着不远处青青郁郁的药圃,我的唇角忍不住勾出一抹笑意。
或许,离开就靠它了。
慢慢走近药圃,触目所及果然尽是些奇花异草。
朝阳给草药镀上了一层金色,一颗颗饱满晶莹的露珠悬于叶上,将落而未落。
犹记几日前所看医经上有写“醉祜草,味苦,性无毒,服后有酥人筋骨之效”,还有“血蔷,味涩,性微毒,服后有抑制气血之效”。虽然书中还有写,这两种药草均是极难寻、极珍贵之物,不过在天下第一神医的药圃里,要想找到这两种药草应该不难吧。想到这儿我蹲下身,开始在其中来回细细地寻找起来……
寻寻觅觅,就在我找到血蔷后不久,醉祜草的身影也出现在眼中。心中一喜,刚伸手将其采下,头顶就倏然响起了一个声音:
“鹤儿,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我一凛,一面缓缓站起身,一面不动声色地将手中的药草塞入衣袖中。
“早起,随意走走罢了。” 蹲了半天腿有些酸;站直身子眼前又有点发花,我皱着眉头问他,“你怎么这么闲?”
萧翊一挑眉,紧紧地盯着我,反问:“什么叫这么闲?”
在他犀利的眸光注视下,我有些心虚地将手向后微移,一面暗自庆幸所穿衣衫的袖口较为宽大,可以遮住血蔷和醉祜草以及自己不甚明显的动作。
唇角轻扬,我淡淡道:“难道你这一趟不是来解决大燕境内的漕运问题吗?”讥诮地一笑,我迎视着他,“我可不相信你虞韶已控制住了整个漕运,尤其是在这一次刺杀燕廷重臣的行动失败以后。”
萧翊的脸上逐渐浮现出一抹微笑,他笑叹一声道:“就知道瞒不了你。”
看着他一派的闲适,再无昨日那样凝重的神情,我渐渐收起了脸上的笑容:“看来这一夜你的心中已有了计较,”他的脸上未置可否,而我的眉也蹙了起来,“让我猜猜,你该不会是想把这药谷变成你的藏娇金屋吧。”
他的眉微微蹙起,正色道:“鹤儿,别说得那么难听,这一切只是暂时的,等到我拿下了燕廷,就会来接你。到时候,我一定让你成为天底下最尊贵的女人。不过在此之前,你要先乖乖地呆在这里。断云会照顾你的。”
我的脸色立时变了,一种莫大的屈辱感迅速从心里升起,令身体不住发颤:“你把我看成了什么?萧翊!”伸出微微发颤的手,我感到自己的心都要冷了,“你的一个宠物吗?还是你那些需要依附于你的妻妾?”我一手指着他,一面缓缓后退,“我告诉你,我孔灵鹤的低位虽然卑微,却还不需要依附于你。在我心里,你和我是平等的!我不需要你做出这种施舍的姿态,也不会对你这种所谓的宠爱而感激!”
深吸一口气,站定,我悲伤地望着他:
“萧翊,你太让我失望了!”
说完,转身大步离去。
为什么,为什么每个人都认为给了我权利和地位就是对我好?
曾以为萧翊是不同的,因为他总能看透我在想什么,总能找出我最薄弱的一环,可为什么如今的他也是这样?
我要的不多,真的不多啊!我只想平平静静地过完一生,难道这样也不行吗?为什么都要这样逼我?这究竟是为什么?
能不能不要再这样逼我?!
大脑一片混乱,我就好像疯了般毫无方向地乱跑,浑没在意脚下的路,直到:
“咄咻——”
伴随着这一声,一双手猛地揽上我的腰,飞快地将我带到了一旁。而我只觉身侧闪过一道亮光,接着萧翊焦急的面容就出现在眼前:
“你乱跑什么?这引魄林也是可以随意乱闯的吗?”
鲜少见他如此失态,我不由怔住了,只是直直地看着他。
见我愣在那里,误以为我被吓坏了的他不由放柔语气:“要不是我及时跟上你,在你碰到机关时将你救下,你现在就是不死,也是重伤!”
视线越过他的肩头,只见他身后几步远的地方,一棵树的树皮已经有一大块被腐蚀掉了,此刻正缓缓地冒着白气;而在树下,一滩水残留在那里。
好厉害的机关!这是?我疑惑地看向他。
看见我询问的目光,他不由一叹:“这边是北方坎水位,机关基本是水性为主。如若不小心触到了机关,被毒水喷到,则立时皮开肉绽,直至全身皮肉被腐蚀殆尽。”
好险!闻言,我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再环顾四周,皆是高大的树,树荫浓密,将大半个天空都遮蔽了起来。显然,我们已深入引魄林的深处。
沉默地看着萧翊,我猜想他应该知道出路。
果然,他叹了一声,走上前两步,打横抱起了我。
只感到一阵天旋地转,我不由低呼出声,惊道:“你干什么?”
他无奈地看着我,道:“我带你出去。”
“放下我!”我用力挣扎了几下,“我跟在你身后走就行了。”
他刚迈开一步的身形不由一顿,眸中闪过一抹黯然:
“鹤儿,别再固执了好吗?”
我的心里一痛,咬着唇别过了头去:“我再说一遍,放我下来。”
“你确定?”
明知他抱着我可以更方便一些,可不知为什么,此时的我就是不想与他有太亲密的接触!
我重重地点了下头。而他亦不再勉强,轻叹一声,就放下了我。
“跟紧我。”叮嘱完这句,他转身向前走去。
望着他颀长的背影,只觉得心里蓦然一酸,我沉重地跟在他身后。
紧紧跟在萧翊的身后走着,我若有所思地回想着他刚刚提醒我的话:
“五行阵中以水阵最为阴毒,其间的机关也最为多变。人在其中行走,若一不小心行差踏错,其后果将是难以预料的。所以,你一定要跟紧我的步伐,一步都不能走错。”
或许,这是我唯一的机会。
如是想着,我看看眼前他留下的脚印,犹豫片刻,咬咬牙踏在了脚印左边的小土堆上……
机关阵内是半步也错不得的,这一错脚,但听“嗒”的一声轻想,眼前风景陡变,怪石磷峭,脚下实地移动下沉,竟是片沼泽。
我大骇,试着挣扎了两下,却发现泥泞间漩涡的吸力甚大,不仅无法摆脱,反而越陷越深了。须臾间,两颗汗珠已自我的额头滚落。
完了,这下可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了!
我索性放弃了挣扎,抬头用求救的眼光看向萧翊。
此时萧翊已折了回来。在匆匆对我说了句“别慌”之后,他迅速脱下外袍向外一挥,手中的衣服就蜿若矫龙飞出,在我的腰上绕了一圈。接着在一阵天旋地转之后,我已被他从沼泽中拔出,重重地掉落在他的怀里。
“啊!”甫一落下,我不由惊叫,随即是好一阵气喘。
萧翊将我放在了岸边的一块大石上,又替我粗粗检查了一番,才重重地呼了口气:
“看来并无大碍。”
闻言,我也松了口气。说实话,我一直都在担心那些沼泥有毒。
“要不要先休息一会儿?”许是我脸色不佳,萧翊蹙眉观察我片刻,建议道。
我摇了摇头,正欲站起身,却倏然听到一阵隐约的流水声。水声清越,如鸣佩环,使我脑中顿时灵光一现……
低头看看衣衫上的秽物,我蹙眉对萧翊道:“我想先把衣服处理一下。”
萧翊一怔,审视我片刻,方道:“先出去,等回去后再说。”
“别!”我忙摇头,“这衣服又脏又湿,黏在身上别提有多难受了,你还是让我先去处理一下吧。”说着,我用恳求的目光看向他,“而且这附近应该有水,刚刚我就听到水声了。”
闻言,他的眸中闪过一丝犹豫。见此情景,我忙又出声哀求:“处理一下花不了多少时间的,你就带我去吧,好吗?”
我咬唇,用楚楚可怜的神情紧紧盯着他,不放过他任何一个细微的表情。
果然,他的眸光闪动了下,接着点点头,叹了声:
“好。”
沿着水声一路寻去,四周青翠的修竹渐渐取代了之前高大的林木,而淙淙的水声也愈加清晰。于是砍了竹子,开出一条小路,顺势又往下走了几步,一汪清泉就兀然出现在眼前。
泉水清澈,可以清晰地看见泉底的嶙石。那些倾仄不平的石块或立或翻,在水面形成嵁、岩等形状。复观岸边,修竹苍翠,藤蔓青葱,遮盖缠绕,摇动低垂,参差不齐,随风飘动。
我不禁深吸口气,临泉而坐,掬了捧清泉,开始缓缓擦拭衣衫……
坐泉边,四面竹树环合,寂寥无人,凄神寒骨,悄怆幽邃。但听流水淙淙,清风徐徐,不由让我一阵恍惚,一时间,潜藏的感伤似也被这凄清的环境给引了出来……
一只手蓦然搭在了我的肩上。
衣袖微震了下,我一动不动地坐于石上,仍怔怔地看着前方:“知道吗?名利于我不过是过眼云烟,”我讥诮地一笑,“而曾经最渴望的东西业已失去了。”
感到肩上的手震了下,我轻笑了笑:“知道我最渴望的是什么吗?”顿了下,轻轻吐出两个字,“是家。”
曾经我有一个温暖的家,在那个家里有我的父母,有我的朋友,还有——爱。可是,如今的我再也回不去了,再也会不到那个有爱,有温暖,可以遮风避雨的家了!
我,真的回不去了。
身子被猛地转过去,我看见了萧翊俊美无俦的脸上那无比郑重的神情,接着他温柔地对我说:“鹤儿,我一定会给你一个家的,一个属于我们的家。”
我笑了,若是在四年前听到这句话,我一定会哭,会感动地哭,可这次我却笑了,而且笑得无比疯狂,笑得无比恣意……
“鹤儿,你……”
萧翊吃惊地看着我,而我仍是笑,止不住地笑,笑得连眼泪落下也不曾停下。
“别笑了!鹤儿,别再笑了!,
萧翊开始晃动我的肩,神色中更是带着少见的几分焦躁。
可我依然在笑。
我又如何可以不笑?我已过了那个做梦的年龄!所以,我不能哭,只能笑!
笑声渐歇,我平静了下来,淡淡道:“知道我现在最希望的是什么吗?”
“是清静。”我淡然一笑,“我只想安安静静地过日子,再也不想卷入任何是非中,任何,包括你……”
话音未落,他就猛地将我抱进怀里,紧紧的,大力的,压得我肋骨生疼,几乎喘不上气。头抵在他的肩膀处,我先是一片木然,然后伸出手缓缓回抱住他。
袖口一颤,我慢慢咬住下唇,闭上了眼……
“鹤儿,你在干什么?”
耳边骤然响起的声音令我睁开了眼。缩回手,看着萧翊狐疑的神情,我蓦然绽开一抹凄绝的微笑:
“你觉得呢?”我柔声反问。
“你……”
看着他逐渐蹙紧的眉峰,我脸上的笑容愈甜,然后缓缓凑近,慢慢覆上他的唇……
颈项交缠,十指紧扣,我闭着眼,在一片黑暗中看不到他的表情,营造出一种虚假的安全。事情一旦起了个开头,就再也无法阻止,一如崩溃的沙堡,所以……
永别了,翊!
睁开眼,三四根银针同时自指间激射而出……
只听到一声闷哼,我亦在同时迅速地挣脱开来。
“你在针上涂了什么?”
看着萧翊刚催动内力,就立刻瘫软下来的样子,我只是默不作声地将衣扣一一扣好。
扣上了最后一颗盘扣,我见他仍欲催动内力,方才淡淡道:“你还是别再白费力气了,你的内力一时半刻是恢复不了的。”
他沉默了片刻,淡淡地问:“为什么?”
我瞥了他一眼,缓缓道:“因为血蔷和醉祜草混合后会变成一种特别的迷药,这种迷药专能抑制住人体内的内力,而且内力越深厚,被抑制的就越厉害。而我就趁着在泉边洗衣的机会,将这两种草药的汁抹在了针上。”
“我是问你为什么这么做?”他的神情开始激动起来。
我凝视着他良久,方才长叹道:“很简单,因为我们没可能,所以我才要找机会离开。”
“为什么?”他又问了一遍,神情无比平静,只是眸中的悲伤毫不掩藏。
我感到心里一痛,摇头道:“哪有这么多为什么?你问我,我又去问谁呢?”
“……”
避开他灼灼的目光,我转过身,淡淡道:“我走了。”说着,举步向前走去。
“鹤儿!”
心又痛了一下,我站定,没有回头,只是一叹:“忘了我吧,萧翊!我知道你的抱负,就算是为了你的抱负好了,忘记我!”说完,脚下不再停留。
“我发誓,你一定还会回来……”
风中,他的声音隐隐传来,只是我已不想再听,因为我早已泪流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