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龙记》夜烬沙华

48、第三十九章 效忠

　　燕周皇帝今天心情很好，只要是参加了早朝的大臣都能看出来。平日里冷傲威严的脸上露出笑意，回答朝臣们的上奏时声音也带上了一份亲切，那喜上眉梢的样子绝对会让人产生哪宫的嫔妃刚为他诞下皇子的错觉。只是明辉的臣子们都了解他们皇上的心思，以上那种事是绝不会发生的。中秋节瑞亲王先落水后重病，御林军和太医院乱作一团，他们虽不敢多打听，也大概能猜出是圣上和瑞亲王发生了矛盾，因此人人都暗自捏了一把汗。

　　朝臣中最提心吊胆的要数陆青云了，他不但了解事情的真相，而且几乎可以称之为主谋了。绝尘重病的这几天他也不好过，陪王伴驾多年的他充分了解明辉的脾气，如果绝尘有个三长两短，他必难逃罪责。昨晚在宫中听到绝尘醒来的消息，他总算松了一口气。如今看明辉的脸色，似乎那位王爷身体已无大碍，他提在嗓子眼的一颗心这才放回肚子里。不经意间注意到明辉食指上戴着一枚白玉指环，那东西好像有点眼熟，对了，那不是王爷的吗？意识到这一点的陆青云暗自偷笑，怪不得皇上今早这么神清气爽，原来是得手了。

　　明辉早朝一结束便直奔白鹿苑，他的皇兄在经历了昨晚的剧烈运动后现在一定还睡着，他要在床边守着皇兄醒来。哪知道这个美好的愿望直到他推开绝尘寝宫的门时就便灭了。

　　屋内安静得不自然，一众太监宫女在看到他时跪了一地。明辉正疑惑着发生了什么，就见远处的床上，他惦记了一个早上的人正侧面对着门的方向靠在那儿。夜色的长发披散在身后，略显消瘦的修长身子随意地披了一件长衫，下面就是洁白的里衣，领口的衣襟敞开着，露出精致的锁骨，从明辉的方向可以看到那上面还有自己昨晚留下的浅色吻痕。虽然明辉很想感叹这幅画卷是多么美丽性感，但当他看到那张侧脸上的表情时，便立刻打消了这个念头。

　　“怎么回事？”明辉叫来福禄询问原因。

　　“皇上恕罪，都怪奴才管教不严。”福禄弯腰禀报着，指了指角落里一个哆哆嗦嗦的御膳房太监，“都是这个死奴才乱嚼舌根。”

　　明辉闻言扬起了眉毛，“他说什么了？”

　　听了明辉的问话，福禄咧了咧嘴，整理了一下措辞后，回答道：“回皇上，是这样的……”

　　晨起的绝尘可不像明辉感觉那么好，浑身乏力不说，腰部以下更是难以言喻的酸痛。屋内专门服侍的宫人见绝尘起了，急忙伺候他梳洗更衣，在这期间，御膳房的太监们端上了早膳。

　　洗漱后的绝尘看着桌上的菜色，皱起了眉头。他并不是不喜欢清淡，可是那几碟小菜中唯一的主食也太诡异了吧。一碗黄白相间的糊糊，似乎是搅碎的玉米做的，上面还飘着几片菜叶，这是在喂兔子么？

　　“那是什么？”绝尘指着那碗让他没有食欲的东西，向摆放餐具的太监们问道。

　　“回王爷，这是菠菜玉米粥，极易消化的。”恭敬地回话，这位御膳房的领班似乎嫌说的不够明白，又补充道，“宫里的那些少爷们圣宠后都吃这个。”

　　“端下去。”绝尘想都不想，摆手说道。

　　“王爷？”太监望着绝尘，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目光冰冷地扫了桌上一眼，绝尘阻止了打算为他穿衣的宫女，面无表情地坐回床上。

　　“死奴才，会不会说话啊！你把王爷当什么了？”大总管福禄狠狠瞪了御膳房太监一眼，恨铁不成钢地低声说着。

　　御膳房太监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失言了，顿时吓白了脸，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王爷息怒，奴才该死，奴才知罪了！”说着，抡起巴掌掴自己的耳光。

　　“退下！”绝尘不耐烦喝了一声，福禄见状赶紧把那太监拉走。已经说了不该说的话，要是再惹这位主子不快，皇上回来他也该吃不了兜着走了。

　　了解了事情的经过，明辉也对这个多嘴的太监很火大。这个奴才竟然拿他的皇兄和宫中那些娈宠们比较，简直就是在亵渎他心中的神明。看着脚下都抖得如同筛糠的御膳房领班，明辉冷声吩咐道：“拖出去。”

　　“皇上饶命，皇上饶命啊！”领班太监声嘶力竭地哭喊着，眼看着就被侍卫们拖走。

　　就在这时，从明辉进屋起就一直沉默的绝尘发话了：“住手。”声音不大，却让侍卫们不敢妄动。

　　明辉示意侍卫们放下领班太监，来到绝尘身边，试探着问道：“皇兄有何吩咐？”

　　凤目斜视着明辉，绝尘挑眉道：“你治了他的罪，他何罪之有啊？我看他不但无罪还有功呢。如果不是他提醒我，我差点忘了我在这宫中一切皆蒙圣宠，不知现在谢主隆恩还来不来得及——嘶！”本想冷嘲热讽了一番，却一不留神牵动了体内某处的钝痛，绝尘吸了口气，狠白了明辉一眼。

　　绝尘气势汹汹的样子让明辉深知现在不是教训奴才的时候，安抚他有起床气的宝贝皇兄才是当务之急。

　　“皇兄切莫动怒，身子要紧。”明辉面带微笑地在绝尘身边坐下，一边体贴地按摩着他的腰一边说道，“什么圣宠不圣宠的，明辉能有今天多亏了皇兄的宠爱，想感谢皇兄还来不及呢。再说了，这宫里本是皇兄的家，皇兄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哪里容得别人插嘴？”

　　“哼。”绝尘轻哼了一声，感觉那双手按摩得还蛮舒服的，索性闭上眼靠在了明辉的肩膀上。

　　看绝尘渐渐消气了，明辉对摆了摆手让侍卫们退下，对那个还抖个不停的太监领班吩咐道：“好好动用你的脑子，去做一份像样的早膳来，要是还不合王爷的意，朕杀你二罪归一。”

　　“奴才遵旨，谢皇上恩典。”太监领班浑身颤抖地重复着，不断叩头。

　　“你该谢的不是朕。”

　　“奴才谢过王爷。”对仍然闭目的绝尘谢了恩，便带着御膳房传膳的太监们退出去了。

　　“皇上，王爷的药来了。”福禄低声请示着，后面跟着端药的宫女。

　　明辉看了看怀中几乎进入浅眠的绝尘，轻声唤道：“皇兄，吃药了。”

　　“不想吃。”喃喃地嗫嚅着，绝尘仍旧闭着眼睛不愿起来。

　　“那可不行哦，皇兄要是不恢复到和往常一样，明辉会愧疚而死的。”抚摸着绝尘没什么血色的脸颊，明辉的目光充满心疼。

　　“太难喝了。”绝尘缓缓睁开眼，看着瓷碗中褐色的药汁，撇了撇嘴。这些年他可没少喝药，小时候被父皇母后哄着喝，遇到外公之后被劝着喝，后来当上宗主还时不时地被长老们逼着喝，成年之后好不容易逃离了苦海，现在又重操旧业了。

　　就在绝尘感叹自己跟药结下了剪不断的孽缘时，明辉已端起了药碗，“要是皇兄的病痛能转移到我身上，就可以不必再喝药了。”

　　“说什么傻话，给我。”不想让明辉再露出愧疚的表情，绝尘伸出了手。

　　明辉并没有把药递过来，而是舀起一勺放到绝尘唇边，温柔地说道：“皇兄就是这样喂我吃了人生中第一碗饭，现在换我来好吗？”

　　“随你。”望着那双琥珀色眸子流露出沉淀已久的深情，绝尘张口喝下了勺中的药汁。

　　福禄带着侍从无声退下，屋内只剩下瓷器相碰和吞咽药液的声音。两人一喂一喝，药碗渐渐见了底，最后一勺喂得有点儿多，多余的药汁顺着绝尘的嘴角流了下来。绝尘想擦却被明辉阻止，随即一双柔软附了上来。唇舌在苦涩的药味中吮吸纠缠，明辉兴起，压下绝尘意图继续深入。

　　“唔……”嘴唇上突然吃痛让明辉停止了亲吻，低头看到的是绝尘依旧清明的眼睛。

　　“大清早就玩火，待会儿你想自己解决吗？”推开明辉，绝尘起身开始更衣。

　　明辉不想惹绝尘不悦，只好失望地扁了扁嘴，规规矩矩地帮助绝尘穿戴整齐。观察着绝尘脸色好转，明辉突然想起了什么，拍着前额说道：“我差点忘了。皇兄，有个人想见你。”

　　“见我？”绝尘目露疑惑。

　　明辉点头，对外吩咐道：“进来吧。”

　　话语未落，就见房门一开，一个黑衣男子跪在门口，正是几天前还在狱中的暗卫队长无涯。

　　“你找我有事？莫不是不服气想要继续切磋？”绝尘记得答应过无涯可以随时找自己比试，无奈地说道，“今天不行，改天我痊愈了一定奉陪。”

　　“皇兄，他今日是来请罪的。”明辉见绝尘误会了，急忙解释道。

　　“请罪？”望着平日里多次想置自己于死地的人在面前垂首跪拜，绝尘重复着明辉的话，声音渐渐变冷，“如果是你的主上让你来拜我的，趁早省省吧，这种虚伪的臣服我不需要。”

　　“不，王爷。”一直默不作声的无涯抬起了头，目光坚定，“属下是真心前来请罪的。”

　　“哦？”无涯突然转变的态度引起了绝尘的兴趣，为了方便身后的明辉为他束起长发，绝尘坐了下来，等待无涯的下文。

　　就见如狼一般冷静干练的无涯端正了跪姿，仿佛下定了决心一般，说道：“属下不知王爷用心良苦，屡次置王爷于险境，多亏王爷手下留情，属下才能苟活到今日。王爷对皇上情深意重，天地可鉴，恕属下愚钝，现在才明白……”说着，无涯额头抵在地上，一副负荆请罪的架势。

　　对于无涯痛心疾首的样子绝尘反应不大，倒是把明辉高兴坏了。尤其是听到那句“情深意重，天地可鉴”，明辉乐得合不拢嘴。他伸出双臂从后方抱住绝尘，贴在绝尘耳边说道：“没想到皇兄在暗中为我做了这么多事，我该怎么感谢皇兄呢？”

　　“我可没他说的那么伟大，只不过不想让你白白损失一个忠心的部下罢了。”摆弄着明辉垂下的金发，绝尘对远处的无涯说道，“你尽管向你的主上尽忠，只要不妨碍到我就好。”

　　“王爷言重。自从那日王爷教导无涯何为忠义，无涯便决定了，从此皇上和王爷都是无涯的主人，无涯愿为二位肝脑涂地、在所不辞。”说着，无涯信誓旦旦地磕了三个响头。

　　“我什么时候成你主人了？”绝尘哭笑不得，这人是死脑筋啊。

　　“王爷信不过属下吗？”无涯抬头，一副受伤的表情。

　　绝尘只好求助地看向明辉，毕竟无涯是他的人，由他来决定比较好。

　　“这样不是很好么，我的一切都是皇兄的，部下当然也不例外了。”明辉笑着说，很满意现状。

　　“算了，就这样吧。”绝尘揉了揉太阳穴，对无涯招手，“过来。”

　　无涯恭敬地上前，在绝尘的脚边跪下，并在绝尘的示意下伸出了手。绝尘的手指搭上无涯的手腕，片刻之后，微微皱眉，“你的内伤还没好啊。”

　　“属下没事，属下无论如何也会拼死保护二位。”怕绝尘不信，无涯就差拍着胸脯证明了。

　　“匹夫之勇。”绝尘说着，声音带上了怒意，“连自己的身体都不珍惜，还要去保护别人？真是笑话！”

　　“王爷，属下……”无涯支吾着不知如何是好。

　　“皇兄是让你尽快治伤。”怕呆板的无涯把绝尘被惹火，明辉命令道，“你即刻就去太医院医治，就说是朕准了的，治不好就别回来了。”

　　还是明辉直接的命令更有效果，无涯立刻领命出去了。

　　“你的人沟通起来真困难。”

　　“那是他们不了解皇兄，我就不会这样。”

　　“哼哼，不知是谁前两天还乱吃飞醋。”
　　“皇兄~~”

　　“别乱动，我还饿着肚子呢。”

　　在大总管福禄隔着门缝偷窥了一眼，对身后端着饭食的侍从摆了摆手，这早膳还是先温着吧，看样子王爷一时半会儿是吃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