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龙记》夜烬沙华

39、第三十章 归来

　　声音不大，却散发出一种与生俱来的高贵气质，原本落在明辉脚下的目光全部转移到来人身上。

　　那是一个冰清貌美、英气逼人的青年男子。月白的云缎披风裹着修长的身形，金色流苏垂落而下，跟夜色的发丝混杂在一起，竟比月辉还要耀眼。浓淡适宜的凝烟眉下是一双漆黑的丹凤美目，眼波流转之时，星辰也黯然失色。

　　来人的出现，打破了殿内原有的暧昧气氛。众人于惊艳的同时意外地发现，那位从头到尾一直漫不经心的庆楚摄政王，此时也不再自斟自饮了，端着酒盏的手悬在半空，一双眼中满是几近癫狂的惊喜。主位之上的皇帝也不再镇定自若，眼中流露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浓烈情感，目不转睛地盯着来人，仿佛看不够一般。

　　就在众人费尽心思猜测着来人的身份时，只见那双凤目扫视了一圈，最后目光落在明辉的脚下，好看的眉毛微微蹙起。

　　绝尘这些日子正进行着他游历七国的计划，了解到各地的风土人情的同时，也大大放松了心情。可是无论他走到哪里，都会收到从连城本部寄来的宗主密函。然后绝尘郁闷地发现，原本为了方便他处理族内事务的文件现在已变为转呈晋阳来信的工具。而每每打开那些书信，映入眼帘的都是满纸的思念，字里行间流露出的伤感只让绝尘觉得无比可怜。毕竟是自己血脉相连的弟弟，眼看中秋将至，想着明辉孤身一人在皇宫里连个亲人都没有，绝尘的心中便有些不舍。抱着这样的心理，他来到晋阳，找到这里，本想给明辉一个惊喜，可这是什么情况？他的弟弟不但享受着盛大的宴会，还有美女相伴，而且看那架势，接下来说不定会上演什么好戏呢？

　　明辉正沉浸在绝尘从天而降的喜悦中忘记了语言，看到那对微皱的凝烟眉，顿时发觉情况情况不妙。

　　“皇兄！”略显窘迫地呼唤着，下一秒，燕周的“铁血皇帝”霍地站起，来不及反应的宁馨公主被闪到了一边。

　　这一个称呼解开了在场所有不知情的人心中的疑惑，原来这位就是传说中的曜岚皇子，燕周帝刚刚册封的瑞亲王，怪不得发色和瞳色都是燕周皇族中最为纯净的深夜黑。

　　看着那些打量自己的陌生人的服饰，绝尘心中略微算了下日子，便知道当下的场合了。向周围抱了抱拳，绝尘泰然地说道：“陛下，诸位国君，不好意思打扰了各位的兴致，在下这厢赔礼了。”

　　轻描淡写的一番话立刻引起了几位国君的不满。虽然贵为亲王，却还是要讲君臣之礼的，不经通报擅闯皇帝会见宾客的宫殿，哪朝哪代能容得下此等犯上之举？其中几人尤以延临意见最大，他本想趁此机会让女儿在明辉面前好好表现一番，绝尘的到来无疑打断了他的精心策划。

　　料定绝尘此举已经触犯了明辉的龙威，延临从座位上站起，面色不善地说道：“瑞亲王倒是说得轻巧，擅闯七国同盟宴这等隆重的场合，仅一个赔礼就算了？”

　　绝尘好意来见明辉却遇上尴尬的场合，心中本就压着火，延临此言无疑是火上浇油。他扫了延临一眼，嘴角勾起一丝冷笑，挑眉道：“这么说你还想治本王的罪不成？就凭你一届亡国之君？”

　　“瑞亲王你欺人太甚！”延临怒吼着，气得暴跳如雷。延赵的情况在场的国君皆是心中有数，却都还顾着情面以礼相待，没想到却被这个人直接道出，他此生还从未受到过这等屈辱。愤怒几乎让他丧失理智，延临怒瞪着绝尘，说道：“想不到燕周皇族竟出了瑞亲王这般毫无修养之人，真让我等替先帝汗颜！”

　　“延国君请注意你的措辞。”还没等绝尘反驳，明辉低沉的嗓音自上方传来。就见那张英俊的脸孔此时面沉似水，言语中透出不悦：“皇兄的才德享誉七国，父皇更是引以为傲，倒是延国君这般颠倒黑白，是对我燕周心怀不满吗？”说着，明辉一步步走近。

　　此话一出，众人便知道明辉的立场了。人家燕周的皇帝自己都不介意，你一个外人跳出来斥责人家的兄长，这不是自讨没趣吗？联想到先前延临以那种讨好的方式献上女儿的做法，众人看他的眼神都带上了鄙夷。不过这燕周帝对瑞亲王的态度还真是耐人寻味，按理说这么不合礼仪的做法虽不至于治罪，但也要有所表示吧，可见明辉回护的意味不以言表，矛头都指向了延临，倒是让在场不知情的人暗自掂量瑞亲王在燕周皇帝心中的分量。

　　明辉的一番话对延临来说无异于当头棒喝，看着渐渐走近的高大身形，一滴冷汗自额角滑落，不禁后悔起方才的一时冲动。带着有些颤抖的声音，延临赔上笑脸：“陛下说哪里话，小王在燕周承蒙陛下照顾，怎么会对贵国不满呢？”

　　“延国君知道就好，朕还以为数日悠闲舒适的生活，已经让卿忘记自己的身份了。”低沉磁性的嗓音包含着无上的威严，琥珀色的瞳孔注视着延临，让他有一种被视为蝼蚁的卑微感，仿佛只要眼前的人一个不高兴，他的生命便会轻易地从史书上抹去了一般。

　　不再理睬被震慑得说不出话来的延临，明辉转向其他几位国君，开始了正式的介绍：“诸位，这位就是朕的皇兄，当今燕周瑞亲王。”

　　“瑞亲王，久闻大名如雷灌耳……”

　　“能见到传说中的瑞亲王，我等真是三生有幸啊……”

　　面对各位国君的寒暄，绝尘礼貌性地点头微笑，目光落在了人群后从进来起就一直盯着自己不放的那个人身上。

　　目光交汇的瞬间，玄夜的脸上绽放了一个灿烂的笑容，缓缓站起身，柔声说道：“数日不见，瑞亲王近来可好？”

　　绝尘微微一笑，道：“多谢关心，在下近来好得很。相隔数日，二世子已荣登摄政王宝座，我是不是该给您道喜？”

　　对于殷玄夜没有称帝而是选择做摄政王这件事，绝尘的心中也存有疑虑。不过以他对玄夜的了解，那个人比起站在风口浪尖指点江山，倒是更适合坐在幕后掌控全局。

　　“一切都是托瑞亲王的福。”玄夜说着，摆弄起手中的酒盏，略带哀怨地说道：“只是不知要到何时才能再与瑞亲王月下对饮？”

　　绝尘闻言，扬起了眉毛，笑得三分邪气，“任何事情都是要付出代价的，殿下难道不知？”

　　“只要瑞亲王愿意，寄放在这里的东西随时都可以取走。”玄夜说着，笑得超然。

　　包括明辉在内，众人听得一头雾水。他们在打什么哑谜，什么代价，要取走什么，听起来像是某种约定，似乎又不是那么简单。

　　对于玄夜最后的话，绝尘并没有作出表示。当初他确实对这个人恨之入骨，恨不得除之而后快，可是如今他真能痛下杀手吗？当那个生命消逝的时刻，他能够保证自己不在意吗？这些天他与其说是游山玩水，不如说是整理思绪，脑海中不断浮现出过去的一切，关于明辉，关于殷玄夜。一直以来，绝尘都不是一个喜欢多想的人，尤其是在感情方面。既然参不透，就让时间来证明一切吧，对于明辉的紧追不舍，他已经用今天的到来回应了。至于殷玄夜，早在他扔掉赤霄剑的那一刻，一切不是都决定好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