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雀翎戏雨（2021修）》寒正

19、相惜

　　她却迟迟没有开口，因为她的脑海正一片空白，微微张启的双唇想说一句好字，却咔在喉咙里半天也讲不出声。

　　“此事，需先问过父亲。”最后她这般回应，不算拒绝也不算同意。

　　“好，那明日就让家父和慕伯伯来商议。”墨贠含笑点头，言罢忽然伸手握住了她的柔软肩头。

　　慕雨凝还没反应过来，墨贠就附身把脸逼近，她旋即从座上站起，后退了两步。

　　墨贠整张脸黑垮下来，质问道：“妹妹这是何意？”

　　“这么明显还用问？”宸王突然出声。

　　厅内两人不约而同侧目看她，宸王大步迈入，目光灼灼看着慕雨凝。慕雨凝别开视线，垂落地面。

　　“小娘子，看来你心里是有我的。”宸王说着就介入二人之间，余光轻蔑地扫了墨贠一眼。

　　墨贠一脸发绿，对此也是确信无疑，若真如此……就算得不到慕雨凝的心，他也一定要得到这个人，绝不凭白便宜给她人。暗暗咬牙道：“王爷，先前你可是亲口承诺，赌约作罢的话不会再干涉我们的事。”

　　宸王置若罔闻，柔声一唤：“凝儿。”

　　慕雨凝浑身一僵，心里最柔软的地方被那两字狠狠撞击，乱如飞絮。

　　“本王再问你一次，你选墨贠还是我？”

　　慕雨凝蹙眉，唇边抿了又抿，回答说：“公子。”

　　墨贠一听，惊喜万分，扬眉吐气。

　　宸王冷冷一笑，说：“好，那本王这就履行诺言，离开慕府不再干扰二位。”

　　离开慕府？这四个字突然化成无形的镰刀从慕雨凝心口抽去了一半的心跳，她屏住呼吸，隐隐地抚平自己凌乱的思绪。

　　“小臣恭送王爷。”墨贠立马行了一个大礼。

　　宸王敛回目光，大大方方地扬长离开，不带半点留念。

　　从那后，过去了半个月。宸王凭空消失没再出现，公子晏与霓裳、羽衣、楚维四人也离开了慕府。慕雨凝就突然变得一个人似的，不再跑到外面凑热闹看好戏，而是循规蹈矩的待自闺中学习刺绣打发时日。

　　城郊幽密小林间，律动的素琴婉转着隔世的古调，湮灭了连下几天的秋雨。许久前无心洒下的几粒红豆，发了芽出了苗，暗暗惹来了一缕相思。

　　忽然间，有玉笛悠长扬起，两乐和鸣。笛声悲愤，如波涛浪潮般滚滚流动，高荡起伏，琴音则柔和纠缠，不断抚平笛声中的情绪。知心之交，意会的是心，竹屋中的二人相识短短，但她们之间流动的情意却如同数十载般深厚。

　　一场无言的心灵交流后，竹屋上端袅袅升起烟雾。不多时。梦惜端来亲自下厨的菜肴，宸王品着她酿的陈年桃花酒，二人围着小方桌对望而坐。

　　“慢些喝酒，先尝尝。”梦惜柔声叮咛。此时的她脸上已无面纱，在左颊处有一道类似云团的淡疤，但不丑陋，只是美玉瑕疵总是令人惋惜。

　　“好。”宸王放下酒杯，举筷从诱人脾胃的可口佳肴中夹起一片灯影薄肉，垂眸注视。薄肉色泽红艳欲燃，形制薄可鉴光，仿佛一小簇跃动的迷离火焰，她即将肉片递入口中，仰首阖眸，用心品尝起来。

　　半响，见宸王没有吭言半声，只作埋头尝菜，梦惜一双灵俏云瞳目不转睛地凝视着她，心中有些没底，踌躇片会，弱声问道：“是不是很难吃？”

　　宸王摇头，嚼动着口中尽善尽美、无可挑剔的佳食，终于夸道：“妹妹博闻雅识，诗歌词赋无一不擅，更有一双手巧尽天下能事！”

　　梦惜被夸得轻微脸红，往宸王杯中倒满酒，莞尔道：“阿翎喜欢便好，以前我冷清惯了，这些时日与你作伴，才知人生得意须尽欢。”

　　“妹妹放心，今后我都陪着你。”宸王温柔一笑，那笑意就似一块温玉，暖人胸口。

　　梦惜面颊更红了，可心里似喜又似忧，话都是说得好听且容易，谁又能真正的履行彻底。

　　“怎么了？”宸王看她一副藏了心事的模样，忽把手伸过去，轻握着梦惜几分粗糙了的手：“你不信我？”

　　梦惜掩饰一笑：“信你。”说罢饮了口闷酒。

　　宸王不去揭穿，默不作声地也饮了一碗酒，可一碗哪够发疯，她索性端着一小坛大口大口的灌，多余的酒就从唇角流出，湿了白皙的颈也湿了大片衣襟。

　　“你，你这是作何！”梦惜惊讶，起身拦她。

　　宸王停下动作，垂眸看着她，沉闷地说：“莫拦我。”

　　“好了好了，怎么好端端使上性子了。”梦惜抬眸笑她。

　　宸王不言语，咕噜咕噜又喝了几大口，这才放下酒坛。她哪里是使性子，明明是要借酒行恶……

　　梦惜抬手用衣袖擦去她唇角的酒渍，又沿着下颌、脖子一路擦到胸前衣襟，低声说：“衣服都……”湿了。

　　话没说完，宸王忽扯了扯紧密的领口若隐若现着一抹沟壑，她意味不明地看着她，白玉般洁皙的面容因为微醺浮现了一抹柔魅。而那一身锣衫下，到底也是个女子之身，自然会有女人风情一面。她笑着说：“这酒劲上身，真叫人热血沸腾，可否借妹妹的一双清指来解凉？”

　　言一出，惹得梦惜眼眸浮现匪夷之色，这是在……暗示她？

　　看她是这般反应，宸王有一丝失望，解释说：“第一次相遇时，我酒醉倒在了这，妹妹故意于我颈处留下红徽……我还以为妹妹在暗示自己的心思是与我一样呢。”

　　提起那件事梦惜缄口默然，当时也是醉酒冲动之举，既然重提那就把话都说明白了。她的手挣扎了一下从宸王掌心里滑走，一路而上，温柔熨贴住对方的脸侧轮廓。

　　“以前我从未与女子接触，一心也只栽那负心公子身上。还以为此生都不会再动情，但是与你那一次相处后，我确实心动了……”也许是把酒言欢的畅快之意，也许是同为天涯沦落人的惺惺相惜，也许出于宸王本身的魅惑力，她沉稳自信、才华横溢、随性洒落、英姿勃发。她边说着，五指边细细摩挲宸王面上的肌肤：“但梦惜不敢妄想，只要能常与你作伴便好，不需要刻意去改变什么。”

　　“你……”宸王目光闪烁：“你知道我的身份了？”

　　梦惜轻轻点头：“王爷重现的消息满城风雨，而你又以诸葛翎自称。”多么显眼的一个‘翎’字，再者宸王一身非凡贵气，秉性也如传闻一般洒落不羁。

　　宸王蹙眉，深深叹了口长气：“所以我才不愿透露身份，就是不希望你与本王生分。”

　　梦惜又再沉默，芊手一收，仿佛在劝自己不要太过贪恋：“我不是在意身份的悬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