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离华歌》路遇草田

174、（一百七十一）峰回路转

　　能获得蔺素丞的帮助这点让沁雪非常意外。
　　其实她本是抱着试试看的心情提出要借莫伶舟的力量，没想到蔺素丞居然当即就帮她想了个法子，以至于现在她已经缩在车队后方运送的礼品箱中，朝着夙沙缓缓移动了。
　　蔺素丞这次很温柔，不仅找了最大的箱子让她藏身，还担心临时收买的护卫可能会暴露，刻意将如剑安排过来守护其所在的货车。
　　“沁雪姑娘，需要休息吗？”
　　正想着，如剑故意压低的音色便在一旁响起。沁雪轻轻地敲了两下箱子壁表示回应，这是他们在出发之前就定好的暗号——敲一下表肯定，敲两下表否定。如剑苦笑地抬起头，尽可能选择相对平整的路面继续前行。
　　礼品箱尽管大，却也的确不适合让一个大活人藏身。只是几个时辰也就罢了，但从莫桑皇城到夙沙却有几日的行程，只怕还没有到达目的地，沁雪的身子就支持不住了。不过沁雪的忍耐力倒是出乎如剑的预料，原本蔺素丞有交代他，一旦沁雪吃不消了就马上停下来，王上那边他自会想办法解释。可现在看来，估摸着真的可以就此跟随队伍一路入皇城了。
　　当然，作为关在礼品箱中的当事人，沁雪的真实心境却非常悲凉。即便是身材娇小的她也无法在箱子里伸直腿，这些天她只有夜深人静的时候才能出来活动筋骨，其余时间基本都以体育坐的形式栖身于此。感到吃力的时候也不是没有，可她一想到寒嫣的处境就有了继续坚持的动力。
　　就这样，沁雪以惊人的毅力忍过了一路颠簸，莫桑现任王上的队伍在几日风尘仆仆的赶路后，浩浩荡荡地进入夙沙皇城。
　　前脚踏入夙沙皇城的瞬间，蔺素丞就警觉地扫视起周边。很显然，夙沙蓝曜根本没有相信寒嫣的话，他如此大张旗鼓地表示要处决寒嫣，无非就是想等身在某处的沁雪主动跳出来。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这句话用在这里真是再合适不过。如此想着，蔺素丞不禁回头看了看如剑守护的货车。
　　“只要过了这道门……”轻声喃喃着，蔺素丞将视线投向正面高台。正巧这时夙沙蓝曜领着一众大臣飒爽迈步走了下来。文信修紧跟其后，脸上没了以往戏谑的表情，他只是严肃异常地盯着这边。
　　“许久不见，您远道而来辛苦了。”
　　夙沙蓝曜的问候语出奇的平和，似乎根本没把这次走访当作国家大事来处理。莫伶舟见状也露出一丝微笑，淡然地回道：“如此盛大的欢迎真是不敢当，没想到一国之主居然亲自前来迎接。”
　　夙沙蓝曜若有所思地凝视着莫伶舟平静的表情，忽然绽出一抹极为和煦的笑容。他抱臂身前，双眼都眯了起来：“您客气了，迎接‘兄长’不是理所应当的吗？”
　　兄长……
　　莫伶舟感到自己心口似乎被什么给狠狠地戳了一下。明知道夙沙蓝曜是故意提到这个词以昭示他与沁雪的关系，可一旦被人当面宣称，果然还是难以释怀。都是那么久之前的事了，原来自己还没有放下吗？
　　不过……说来也是，如若放下了，现在的他也不会心急火燎地出现在夙沙大地之上。

　　莫伶舟一行人被领入皇城主殿，沁雪栖身的礼品箱便被运到了仓库。感到周边摇晃完全停止，沁雪透过箱壁上的小孔观察外边的情况。确认最后一个宫人也离开了仓库，她才小心翼翼地钻出箱子。
　　“嘶——！！抽、抽筋了！！！！”
　　双脚太久没有接地气，以至于一落地就狠命地抽起了筋。沁雪忙不迭地用手按住发硬的腿肚子，顿时有种欲哭无泪的感觉。小心地按摩了一会儿，当腿恢复知觉后，沁雪蹑手蹑脚地钻出仓库，朝着地下牢前行。
　　其实让沁雪栖身于礼品盒的车队中也不是没有道理的。蔺素丞知晓夙沙的仓库相较于本殿来说，和地下牢更为切近，沁雪从仓库前往牢狱的安全性更大些。
　　凭借之前的记忆，沁雪轻手轻脚地朝地牢方向摸去。据蔺素丞说，届时会有人从中接应，但由于没告知对方的身份，她现在依旧非常忐忑。
　　眼看再过几个弯就可以到地牢大门，沁雪提起了一百二十分的精神。她屏息凝神，正准备迈出步子，忽觉身后毫无预兆地出现了人的气息！她不敢转身，只听到自己的心脏扑通扑通地猛烈跳着。
　　夙沙蓝曜和文信修此时必然已经在主殿接待莫伶舟与蔺素丞，那么双方的护卫灵漠与如剑如锋也都该在那边，此时会出现在这里的……到底是谁？
　　令人意外地是，对方见沁雪没有回答居然也不忙于砍了她，而是分外安分地等待着，仿佛一定要等沁雪有所反应。既然横竖都是死，沁雪也大了些胆子，她开口道：“这位壮士，你我并无恩怨纠葛，不知可否当作彼此今晚从未见过？”
　　“……”
　　不知对方是不是在思考，四周安静到连水滴落地的声响都能听见。沁雪屏息凝神，依稀可以听到那人缓慢的呼吸声。就在沁雪认为希望渺茫的时候，身后传来了一阵隐忍的笑声。笑声由小而大，最后她着实忍不住猛地转过身去：“……你……！”
　　话语嘎然而止，只因为沁雪看到的是一张极为熟悉的脸。她回想起刚才那一幕，顿时觉得头晕目眩，赶紧伸手按了按太阳穴：“我早该猜到是你的……沈枫。”
　　“‘这位壮士’……我似乎还是第一次听别人这样称呼……！！！！”沈枫显然没能从笑点中复活，他靠在一旁的石柱上，不住地抖动肩膀。
　　尽管知晓两人目前的处境并不适合谈笑，但沁雪不得不承认，多亏沈枫这个不合时宜的插科打诨，她似乎没有最初那么紧张了。
　　从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沈枫那里，沁雪得到了一些信息。首先，沈枫的确是受蔺素丞之托前来协助她的；其次，夙沙蓝曜原本就没有杀掉寒嫣的意思，因此即便去了地牢也见不到寒嫣；最后，这项计划有一位让她意想不到的协助者……
　　“哈？……你是说素丞早就知道会是这样，还是让我钻在箱子里一路跟到这边了？”信息量着实有点大，沁雪找不到吐槽的地方，最终反问了最无关痛痒的一句。见沈枫只笑不语，沁雪也放弃了追问，只能跟着对方辗转到了某个不起眼的小院前。
　　小院正门上的匾额似是有些年月，因而无法辨识其中内容。两人小心踏入院落，发觉庭院虽说是破落，却还算清洁。种植其中的植株长势旺盛，成为这个时间停滞院落中唯一的活物。
　　“就这样杵着也不是办法，顺道喝个茶吧？”沈枫边说边大步跨入门去，开始在周边桌柜中搜索起来。沁雪见状赶忙冲过去，一把抓住沈枫的手腕：“拜托！我们干嘛要在这种地方喝茶啊！”
　　“……反正终归是要等人的，不喝茶的话，来聊天吗？”
　　“不是这个问题，你知道我们现在的处境吗？”沈枫的态度过于放松，沁雪渐渐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的感官有问题了。
　　沈枫很是随意地听着沁雪的“劝解”，视线却依旧在周边搜索。沁雪感到对方的心不在焉，十字青筋就蹭蹭蹭地长了上来：“沈枫你……”
　　“啊，找到了！”
　　“哈？”
　　手执茶叶罐的沈枫笑得人畜无害，灿烂到让沁雪产生了身在和平年代的错觉。不管这个人对自己的手段有多大的自信，在敌军的腹地如此懈怠也不是件好事。沁雪强迫自己回到警戒状态，她一把夺下茶叶罐，准备与沈枫好好地“促膝长谈”一番。
　　“沈枫，有一点我必须先说……”
　　“既然找到茶叶了，不如叫个侍女来泡茶可好？”
　　未等沁雪的说教开始，沈枫便擅做主张地拍了拍手。本不响亮的掌声在静谧的院落中显得格外清脆，沁雪惊得赶忙冲上去想要按住沈枫。
　　两人快要纠缠在一起时，门边适时地传来星星点点的敲门声。沁雪内心大呼不好，全身的血液在一瞬间凝固，她尴尬地保持着扯沈枫衣服的姿势，半天都动弹不得。
　　门边的人没有出声，只是轻轻地踏了进来，脚步轻盈而温和，完全没有杀气。这个场景似曾相识，沁雪感到自己好像猜到了这一切不切实际的发展走向。
　　为了证明脑中念想，她深吸一口气后缓缓转过身去。果不其然，一个笑靥如花的女子正安然地站在那里对她微笑。
　　“……寒嫣？你真的是寒嫣吧？”早已无心与沈枫纠结，沁雪上下打量着传闻中应该呆在地牢中受尽苦难的寒嫣，还是无法说服自己接受这个事实。
　　寒嫣看着沁雪讶异的表情，苦笑着走上前来。她牵起沁雪的手，轻轻地拍了拍：“看，我还是有体温的。”
　　沁雪感到一阵属于人体的温度顺着寒嫣的手传来，顿时脑中充满了千百情感，一时不知该如何处理，眼泪就这样聚集起来。不想让他人看到这一幕，沁雪猛地低下头去。
　　“真是……”寒嫣看到沁雪这样，只能继续轻拍她的背脊，希望其能够快点冷静下来。不过如果彼此调换了身份，这时候她定然也不能保持冷静吧？毕竟此中过程，有太多让人意外的发展，谁都无法预料这个结果。
　　过了一段时间，沁雪感到自己稳定了一些。她定睛看着寒嫣，确定她没有重伤之后方才问出疑惑已久的问题：
　　“到底……是谁救了你？”

　　（TBC）